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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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芙蕖的聲音很輕。

輕飄飄的話語,就這般順著絮絮的飛雪,飄到沈驚游的耳畔。

一下喚回他的神思。

沈驚游低下頭。

正見小姑娘雖然裹著自己的狐裘,可一張小臉凍得紅撲撲的,鼻尖兒也緋得可憐。她的身形纖瘦,好似一棵風一吹就能彎折的柳樹。紛紛撒撒的雪粒子沾在蘭芙蕖的睫毛上,沒一會兒,就化成晶瑩剔透的水珠。

她眨了眨眼睛,雪珠子撲簌簌地落下來。

雪好像又下大了些。

駐谷關極寒,雪都來得很快。沈蹊見狀,伸手將她的狐裘攏緊了,道:「山腰處有一個山洞,我們先去避一避。」

山路陡峭,夜路又黑,生怕她摔下去,沈驚游牽著她往下走。

他看上去冷冰冰的一個人,掌心卻是極暖的。

相反,她的手在寒風中被凍得發寒,平日里細細軟軟的手指,如今竟凍得跟個冰柱子似的。她就這般被沈蹊牽著,面上不禁一陣熱燙。

時不時地,蘭芙蕖偷偷偏過頭去,在寒風中看到這樣一張星眉劍目的側臉。

到了山洞,裡面有些乾柴,應是前人遺留下的。沈蹊撿了一捧,生起了火。

周遭一下暖和起來。

地上卻是濕漉漉的。

蘭芙蕖小心翼翼撩開狐裘下擺,可即便如此,衣擺上還是沾染了些雪和泥土。她有些懊惱,自己方才走山路時明明已經很小心了,但還是把沈蹊的狐裘弄髒了。

沈驚游生完火,朝這邊走過來。他的狐裘在她身上,只著了一件玄黑色的錦袍。錦衣玉帶,愈發襯得男人腰窄肩寬、挺拔硬朗。如今夜黑風高,她和沈蹊這雙孤男寡女共處於一個山洞之下,蘭芙蕖的臉頰有些發燒。

見她提著衣擺如此拘謹,沈蹊忍不住笑了。

「不過一件裘衣而已,你坐下罷。」

「可是……」

這料子摸上去,定是價格不菲。

他手裡捏著根枝條,走到蘭芙蕖身前。見她猶豫不決,便按著她的肩頭讓她坐下來。

「一件衣服,臟便髒了。」火光撲朔,打在沈蹊側臉上,「這場雪不知下到什麼時候,你就打算一直這樣站著啊。」

話音剛落,山洞外的風雪聲更大了。蘭芙蕖縮了縮脖子,雙臂抱住腿,將自己縮成一個球。

沈蹊似乎輕笑了兩聲。

他笑起來,聲音沒有先前那般沉,反而多了幾分少年氣。便是這少年氣,如野草一般在蘭芙蕖心底里恣意生長。她抿了抿唇,將眉睫低下來。

「還冷么?

沈蹊問她。

她小臉凍得撲紅,很不誠實地搖搖頭。

沈蹊垂下眼睛看了她一會兒,將腰上的軍鞭解了,又開始解衣帶。

「你你……」

嚇得蘭芙蕖連連往後退,臉蛋上漲得通紅,一雙美目如含了水般,淚意漣漣。

沒想到自己這樣一個小動作,就能把她嚇哭。沈蹊心想,她果真還是同小時候一樣嬌氣。可現下她哭起來時,卻是不怎麼鬧騰的,她不喊,也不出聲,鴉睫上水珠濕潤,靜靜地等待他的審判。

真傻。

也不知在駐谷關這四年,她是怎麼過下來的。

蘭芙蕖閉著眼,感覺身上又是一重。沈蹊已解下那件錦袍,再度披在她身上。這一回,她徹底被包成了個粽子,肩上、胳膊上沉甸甸的,讓她動彈不得。

她反應過來,慌忙道:「我……我不冷的,你這般會著涼。」

沈蹊往火堆里丟了根木棍,語氣輕鬆:「小芙蕖,我的身體,是你意想不到得好。」

她回想起先前在沈蹊房裡,無意間看到的,他腰腹上的刀疤。

還有腹部那些結實有力的壘塊。

正出著神,沈蹊坐過來。這一眼對視,她面上又多了幾分紅暈。對方見狀,忍不住笑:「胡亂想些什麼呢?」

蘭芙蕖小聲回應:「沒、沒往那處想。」

沈蹊挑了挑眉。

不過他的身體好是真的。

這麼多年,在軍營上成日舞刀練劍,他的身材強壯而有力,但這精肉並不恐怖,反而有種勻稱的美感。沈驚游雖然才二十一,這對於一個朝廷命臣來說,年紀尚還年輕,但他如今已是個成熟的男人了。

與心愛的女子在深夜獨處,他亦會有屬於正常男子的心動。

他挑了處乾淨的地方,坐下。

風聲有些大,蘭芙蕖卻很安靜,抱著臂,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麼。

沈驚游看著她,有時候也會去想,四年過去了,她還記得蘭旭嗎?

她會像自己想她一樣,惦念著蘭旭嗎?

當年沈驚游將北疆翻遍了,都沒有找到蘭家的女眷,他萬念俱灰,以為她已經死了。好多次,他也幾乎要死在戰場上。他恨自己,為何當年要那般與她置氣。其實當初在青衣巷,沈驚游也能察覺出來,她並沒有那麼喜歡自己。

當他捧著小姑娘喜歡的桂花糕遞到她面前時,她的眼中,似乎有驚懼。

他痛恨自己,故此每每上戰場時,他都很賣力地以血肉劍影麻.痹自己。他還記得有一次,他腹部中了很嚴重的劍傷,嚴重到他以為自己要死了。

血止不住地流,冰天雪地里,他的傷口幾乎要被凍爛。

是應槐守著他,闖過了這道鬼門關。

那時候,沈驚游靠在死人堆里,閉上眼睛想,他找了她這麼多年,她也許已經死了,她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可又是一轉瞬,腦海里突然又蹦出個念頭。

如果她沒死。

可自己卻死在這裡。

那還有誰能救她。

他在北疆見過太多原本錦衣玉食的世家小姐,因為家道中落淪為軍娼。他知道軍隊里那些士兵有多兇殘,他們是如何成群結隊地玩弄那些女子,那些兇惡、殘暴、淫.亂的行徑,讓他作嘔。

心中惦念著她,沈驚游居然奇迹般地活了下來。

呼嘯的夜風吹打著火堆的星子,他回過神思,垂眸凝視了身前女郎許久,眼神中多了幾分疼愛與憐惜。片刻,沈蹊放下手裡的木棍,從懷裡取出來一個小藥瓶。

蘭芙蕖也正在發著呆。

鬢角邊的碎發忽然被人輕輕挑了開。

「大人?」

沈蹊用帕子擦了擦手,抿著唇,仔仔細細地給她上藥。

男人的呼吸落在她眉睫處,她的眸光動了動。

他的動作很輕柔小心。

恍若眼前便是世間珍寶。

他的指尖有些涼,落在她鬢角側,吐息卻是十分溫緩。半晌,沈蹊終於上完了葯,眸光輕輕落在她鬢角上,用手指挑出些碎發,將傷口遮擋住。

「這是上好的金瘡葯,你用這個塗,以後不會留疤。」

對方將藥瓶塞在她手裡,蘭芙蕖捏著瓶身,輕輕「嗯」了一聲。

天色已經很晚了。

這場雪,似乎要下一整夜。

沈蹊將衣服鋪在地上,拍了拍。

「你睡吧,我守著你。」

蘭芙蕖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也沒動彈。

見狀,沈蹊便笑了,「你放心,我雖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也不是小人。」

她的臉「騰」一下紅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笑起來,聲音低低的,很好聽。這笑聲縈繞在蘭芙蕖耳邊,她躺下來,卻怎麼都睡不著了。

聽著風雪聲,少女別過臉去。

沈蹊在山洞裡又撿了些木枝扔到火堆里,方黯淡下來的火光燒得又旺了。他將周遭都弄得暖烘烘的,這才躡手躡腳地走過來看她。

她閉著眼睛,微抿著唇,似乎已經睡著了。

男人在她身側緩緩坐下。

見她裘衣鬆散了些,唯恐她會著涼,沈蹊便伸出手,重新給她系衣帶。

忽然,碰到了她的手指。

像冰一樣,一下震得他手指發麻。

他的腦子裡「嗡」了聲,正捏著衣帶的手一松,光滑的裘衣順勢溜下去,墜在地上。

蘭芙蕖正側躺著,睡顏安靜,腰線弧度曼妙。

狐裘散開,那腰線一路滑到臀.部,勾勒出少女姣好的身材。她今日未穿束胸,如孱弱枝條上那朵開得飽滿的夏花,花瓣嬌嫩豐腴,這讓沈驚游忽然想起——

她已不是十四歲了。

她今年,虛歲十八。

他的喉嚨間忽然發澀。

這澀意一路從心頭竄上腦海,讓他重新捻起衣帶的手一頓,半晌才回過神來。

一低下頭,就看見女郎那飽滿的櫻唇。

她的呼吸聲很穩。

眼睫被風吹著,輕輕打著顫兒。

如同被鬼迷心竅,他竟一下忘卻了自己是要做什麼的,下意識屏住呼吸,彎下身。

汗水顆顆,滴在他喉結上,隨著他的傾身而下,掛在他喉結的凹陷處。

這顆汗珠,遲遲滴不下來。

沈驚游就這般,凝視她許久。

凝視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臉頰,她的粉唇。

體內一陣躁動,叫他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愫,低下頭去。

這一唇,極輕地落在她的鬢角上。

他的嘴唇碰了碰她的髮絲,渾身忽然猛一激靈,他攥著衣帶子坐起來。

冷風拂面,拍打著他的面頰,黑夜裡,男人呼吸不穩地閉上眼。

方才有那麼一瞬間。

沈驚游想,自己果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他甚至……與那些軍營里肖想女子的士卒無異。

他的身體堅硬,堅硬得不成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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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蕖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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