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身懷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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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崖想也未想便頷首,「公子出事,自是先來尋夫人您。」
女子無聲凝視著他,他心裡不禁開始打鼓,見她只是沉吟幾許,「你這一身血著實嚇人,先上來。」
墨崖怕自己這一身血氣衝撞到自家世子妃,一時未動,聽溫瓊又一次催促便,不再猶豫上了馬車。
阿慎掀著帘子小心翼翼的躲讓,生怕不小心撞疼了滿身是傷的墨崖,濃重的血腥氣從他身旁掠過,阿慎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緊接著就見自家姑娘從馬廂里出來。
「姑娘?」
不止阿慎,剛進去的墨崖也是一懵,「可是屬下熏到夫人了?」
溫瓊抬手示意墨崖莫要出來,「你坐穩。」
她目光一移,吩咐道,「阿慎,帶著墨崖回侯府,將府醫帶去尋世子。」
墨崖徹底懵了,「夫人您不去?」
「我是人,不是大夫。」
風兒捲起几絲順亮的烏髮揚起,挽在發間的淡青色髮帶隨風微動,鬢間淡雅溫婉的玉石流蘇輕顫著,女子那雙漂亮琥珀眸里尋不到一絲擔憂之色。
她神色淡淡,「眼下他需要大夫,自家府醫最是可靠,救命療傷要緊,你們快些去吧。」
女子旋身,裙裾在空中劃出一道優雅的弧度,「阿瑤,走了。」
馬車已然掉頭按照原路趕往侯府,墨崖扒著馬車窗子露出半個腦袋,望著那道不緊不慢朝著皇宮走去的青色倩影,目露苦澀之色。
正常女子不應該立馬隨著大夫去尋受傷的夫君么,為何夫人一點都不在意他家公子傷勢如何。
他帶著一身傷忍著痛趕回來,卻萬萬沒想到,世子爺失算了。
阿瑤看了一眼身後快速離去的馬車,憂慮道,「姑娘,姑爺受了傷昏迷可不是小事,您真不去啊?」
溫瓊平靜道,「你仔細想想,若是真如墨崖所說那般,堂堂世子受傷磕到頭腦,就算不能聲張,也該先回侯府,我若不在便去尋老侯爺拿捏主意報信。」
她白皙的掌中握著昨日府醫贈予的香包,垂下眼,「可他一入城便直奔找我,著實違和了些。」
若是換作那個還在被溫情蜜糖迷惑的溫瓊,定然毫不懷疑墨崖之言,扭頭就跟著他走。
她一介尋常女子,怎能比得過年紀輕輕穩坐大理寺卿之位的姚世子。
但吃一塹,長一智。
已經有過血的教訓,溫瓊十分清楚,信任姚宣辭沒什麼好下場。
老侯爺早年征戰疆場,姚宣辭雖是文官,可身為嫡子他自幼習武,有幾分武藝傍身,或許是受了點傷,但是墨崖徑直來找她,估計那人是另有目的。
溫瓊輕嘲的想著,許是又想出什麼法子擺弄她罷。
夕陽落山,暮光微沉。
窗外的樹上飄落一片翠青葉子,被一股清風吹拂著,打了個轉兒飄進敞著窗的客房內,落於檀木棋盤間。
鴉青紗罩墨袍的袖袍垂落在黑白棋子之上,一隻骨節分明的長指拾起那細細葉梗,捻在指腹輕碾幾許,很快被握在掌心揉皺。
望向窗外的那雙鳳眸沉鬱郁,待收回目光,他低聲喚了一句,「墨崖。」
客房的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墨崖忐忑的探了個頭,見窗前那人神色平淡,這才忙走進來恭順一禮,「公子。」
男人的聲音微啞,帶著幾分低沉,「她如何?」
墨崖小心翼翼抬一下眼,目觸男人額間纏繞的繃帶又連忙垂下。
誰能想到在夫人心裡,公子受傷之事,還沒自家兄長的杏林宴重要。
林大夫為公子處理頭上磕傷之時,那雙紮起銀針極穩的手,被公子渾身散發著的冷嗖嗖的寒氣嚇得直打顫。
「方才傳信兒說夫人很好,林大夫那香包還是有些效果的。」
頭還有些暈沉,姚宣辭漫不經心嗯了一聲,撐著額,微涼圓潤的黑棋把玩在指間。
就因帶她早些離開溫府,便惹得如此不快,孰輕孰重都不在意了。
這脾氣一上來,極大的氣性。
他會聽信邢昀京那餿主意也是昏了頭。
青年眸底掠過一道暗色,掀了掀眼皮,「邢昀京那裡,還沒有消息?」
等那廝回來結案,便將他打發去寒苦州城待一待。
墨崖搖頭,「邢大人已經捉捕了一整日,看樣子,那些人還有餘力掙扎。」
窗外的餘暉落在小巧的黑棋上,光亮棋面倒映出那雙幽暗深邃的鳳眼。
男人眼睫微垂著,似是冷漠的神性,眼底暗藏著幾分不耐,「天一黑,蹤跡更難以追尋。」
黑棋在掌中翻轉幾下,被隨意一拋丟回棋盤,落下時發出清脆的聲響,翻滾兩下,撞歪了另一枚白棋。
姚宣辭起身,漫不經心禪了下微皺的鴉青衣袍,淡聲道,「稍作調整,半個時辰后尋著邢昀京的蹤跡去追。」
許是這販鹽之案跨越的時間太久,有了一種垂釣時被魚兒捉弄的煩躁。
他也想看看,這條狡猾的魚兒背後,是岸邊哪位垂釣者在掌控。
「可是公子你身上還有傷……」墨崖話至一半,瞥向他的額間,「府醫說您磕的那一下腦袋可不輕,需得小心。」
「此案不結,養傷也養不好。」
宮中散宴需得天色二更之時,他回府又有何用,照樣坐在案桌后審查宗卷罷了。
墨崖領命退下。
窗外,一隻嬌小的雀兒攏翅落在了樹枝上,歪著小腦袋,黝黑的眼睛看向房中。
那俊美男子一襲鴉青衣袍,優雅挺拔,似是盛夏竹林中高大修長的青竹。
他平靜坐於雕花圓桌前,垂著眸,漠然擦拭著鋒利長劍,直到潔白軟布漸漸染上斑點血跡。
溫瓊叩門推入時,便是這樣的靜美如一卷畫幅的場景。
青年額間纏著細長繃帶,似是一條貴氣的抹額錦帶,絲毫不折損半分清雅的氣度。
那雙深邃的鳳眸輕掀起,向她看來時,像是平靜的湖泊里砸進了一粒小石子,盪起**漣漪。
溫瓊瞥一眼他額上的繃帶,心道墨崖沒唬她,這人是真傷了頭。
她還以小人之心,揣測他別有用心。
一時,幾分心虛湧上心頭。
溫瓊抬頭來,眼尾已泛起紅。
她不是那人認定的妻,待枷鎖卸去后,他娶回意中人,而她的屍骨會無聲無息掩埋在大雪之下。
她一字一頓,斬釘截鐵,「我,要與他和離。」
「啪!」
清脆的巴掌聲驀地響起,溫母怒極,「你知不知你這婚事,這郎君是多少高門貴女想求都求不來的?」
「母親!」
溫伯清急忙把溫瓊護在身後,「阿瓊又不是莽撞性子,自然是思慮很久才做了決定,您此態太過偏激。」
細白的指揪住他的衣角扯了扯,「兄長不必護著我。」
姚宣辭在母親心中一直是個完美女婿,她貿然提出和離,過於突兀。
溫瓊從兄長背後走出,皙白的側臉已經浮上一層薄紅,看得溫母心尖一顫,她緊攥著自己想要探出的手。
「跪下!」
溫瓊提起裙擺,順從的跪地,腰背堅韌的挺拔著,她坦蕩昂起頭望著溫母,「女兒是考慮清楚了才與母親講這番話,並非一時頭熱。」
溫母看清她眉眼間的執著之色,忍住心疼,「你知不知你要放棄的是什麼?」
「你已懷上嫡子,鐵板釘釘的小世子,日後姚世子打拚來的榮華富貴只屬於你,誰也搶不走,你竟不知天高地厚推開這唾手可得的福運?!」
溫瓊那雙漂亮的琥珀眼眸十分平靜,忽略臉上微刺的痛意,「我承不起這福運,姚宣辭心中無我,我也不願忍受將就。」
溫母見她絲毫不在意這些,臉色一黑,「你看看你父親厭惡極了我,可那又怎樣,我照樣還是這溫府主母。」
「就算姚世子日後納了妾室,你是正妻,這未來的侯府主母之位是天子欽定!」
溫瓊垂下眼,「可我不稀罕。」
母親所說的這條路的結局,她經歷過,滿盤皆輸。
這世子妃之位,她不要了。
「阿瓊所言極是,侯府我們高攀不上,何必強求。」溫伯清堅定的護著自家妹妹。
他對侯府那幾房庶子嫡女也曾有過耳聞,極不好對付,更別提那位繼室主母,阿瓊落在侯府,那就是白兔掉進了狼堆里。
早些離開才是明智之舉,能把孩子帶走那更好了。
溫母要被這兄妹倆氣死,微紅著眼眶,語氣有些失望,「你幼時乖巧懂事,如今嫁人了倒生出一身反骨來。」
溫瓊羽翼般的眼睫輕顫了下,她什麼都不怕,只怕母親與兄長會目露失望看著她,令她剛生出來的勇氣一下退縮回黑暗裡。
母親一生要強,為爭一口氣不肯和離,誓要那孫氏臨死都是妾,要讓父親為他當初的欺騙悔恨終生。
她嫁到侯府那日,是母親最揚眉吐氣之時。
此時緊閉的堂門被敲了兩下,是溫母身邊的嬤嬤,「夫人。」
「姚世子派來侍衛,問姑娘何時回侯府。」
溫母一怔,看向溫瓊,「你可曾與姚世子提過和離之事?」
溫瓊抿唇,「尚未。」
她腹中有子,姚宣辭若知曉便不可能任她肆意離去。
她沉默一瞬,起身,「女兒先回侯府。」
她才站穩,緊接著被溫伯清摁住了肩膀,「你就這樣回去?」
他道,「先隨我回院子上藥。」
母親從未打過阿瓊,以溫伯清多年經驗,估摸那一巴掌下去並不重,阿瓊都沒哭。
但她皮膚嬌嫩,極易泛紅留印,現在肯定是不能回去。
臨走,他朝溫母道,「母親,你讓那侍衛回稟姚世子,阿瓊明日再回。」
溫瓊未出嫁時的院子就在主院后側,時常有人打掃,為的就是等她哪一日可以留宿。
她提著裙擺跨入院門,繞過小小壁影,便是一片驚艷絢爛的花海,似誤入桃源田野一般。
午後陽光下,一縷清風拂過,寧靜安逸仿若時間都慢了下來,可見這院子被平日精心打理著。
她站在屋檐下,安靜地望著這座熟悉又陌生的院子。
當年溫府被抄時,她曾來過。
家僕婢女們拎著包袱慌亂而逃,官兵看守下父親面若土色恍惚的走出溫府大門,孫氏攜著兒女跟在後頭哭啼咒罵。
她母親與兄長只是神色憔悴冷淡了些,像是局外人一樣立於後方。
姚宣辭攥著她的腕不允她上前靠近,她只能站在遠處急切無力地看著,對上兄長那雙暗沉的桃花眼時,忍不住埋進男人堅闊的懷裡泣不成聲。
她至今不知溫家遭流放的天降噩災,是不是因她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