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無法如願的抉擇
這次伊迪瑟拉沒將德里克斯往建築中帶，兩龍走到建築背面正對著懸崖趴下。脫離建築庇護后自然開始發揮它的威能，強勁晚風吹打在龍鱗上發出悶響。伊迪瑟拉微微眯起眼睛以減弱狂風產生的騷擾，她伸頸連續幾次張望也沒能看到預想的景色，灰白的霧氣將下方遮得嚴嚴實實。今晚風大得超乎她想象，記憶中趴在崖邊俯視下方別有一番風趣。
風攜帶葉片靠著伊迪瑟拉臉頰擦過，她下意識顫抖下身體發出聲不滿的哼哧打算把頭縮回，不曾想德里克斯卻主動貼到身側，可供依靠的堅實身軀讓安穩情緒瞬間充斥伊迪瑟拉。她轉過頭感激又俏皮地朝德里克斯眨眨眼，為避免發生尋求依靠被拒的尷尬事件，伊迪瑟拉這次眨完眼便重新扭回頭，他們相互貼著，似連似離。
：「今天不湊巧，風太大了，要不然景象很好的。」伊迪瑟拉隨口說道，被大片白霧罩住的懸崖實在沒什麼可看。說話間心底難免翻起絲遺憾，她想不到留在學院的最後一晚收穫到的是滿滿遺憾。相較於看不見景色，伊迪瑟拉還是覺得被德里克斯拒絕更令龍傷心。
德里克斯學著她的樣子朝下張望，茫茫雲海被風攪動翻湧，呈現出的無序和未知讓他不禁聯想到夢中自己最後躍入的那片林海，這裡是否也是同夢境一樣的地方？德里克斯無從知曉，不過體感使他更願意相信這裡是現實。
德里克斯憂慮地瞥眼伊迪瑟拉，他能感覺到對方完全沒在觀察自己，這是刻意為之。雖然他不清楚伊迪瑟拉為什麼要怎麼做，但是德里克斯並不願打破這種情形，他希望能減少同伊迪瑟拉的接觸，可他又不想同伊迪瑟拉變得生疏。德里克斯看到從綠龍眼角流露出的情緒：迷茫、憂傷，彷彿被這情感刺痛，德里克斯匆匆收回視線。他很少在伊迪瑟拉身上發現這種情緒，她與常常擔憂的尼斯科特不同，堅決和果斷才是伊迪瑟拉日常的表現。
「她什麼了？」德里克斯覺得自己的心跳正逐漸加快，他還是第一次除狩獵外有過這種感覺，對此他無比慌亂。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德里克斯腦中冒出尼斯科特的留言「他會代替我好好照顧你的。」想起尼斯科特，剛剛降下些許的負罪感再度吞沒德里克斯。他沒能見證尼斯科特的死亡，現在連他的囑託都沒法做到……
：「咕。」德里克斯不自然地嘔了一聲，他感覺身體十分不適，整隻龍隨著乾嘔劇烈顫動了一下。聽聞動靜的伊迪瑟拉匆忙轉過頭，眼神中迷茫被瞬間拋棄殘留下的唯有關心。話語未出，那條纖細的尾巴已經搭上德里克斯背部進行安撫。
德里克斯不知道該怎麼做，他盯著伊迪瑟拉什麼也說不出來。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就愣愣地注視伊迪瑟拉，任由她撫摸著自己。之前因情緒感到不適時德里克斯就是在伊迪瑟拉的安撫下逐漸好起來的，但現在她表現得越是關切體貼，德里克斯就愈發難受。不知所措的德里克斯愣神了很久，他遵從空白大腦的指引以舔舐伊迪瑟拉臉龐的動作結束無意識狀態。
：「嗯哼？」伊迪瑟拉被對方忽然的行為弄得有些疑惑，不過她很快就欣然接受了德里克斯的舔舐。伊迪瑟拉把這當成種表示許可的信號，她往德里克斯那靠近些，確認他不逃避后抬爪撫摸德里克斯吻部。鱗片相互磨蹭滋生出淺淺瘙癢，有所依靠的舒適和危機潛藏的恐懼同時存在於德里克斯心中，它們相互抗衡不斷撕扯著黑龍的內心。
「我真的該把他留下嗎？」臨近別離，伊迪瑟拉又思考起這個問題，她都為自己的猶豫感到驚異。得知德里克斯年齡要比看起來小得多時，伊迪瑟拉明明更加確信應該讓他留在學院里確保安全，現在卻動搖起來。
一隻幼龍有多害怕被拋下她是清楚的，何況德里克斯經歷過多次拋棄，他所產生的應激反應只會更加嚴重。伊迪瑟拉不想讓他再受到這樣的傷害，可能夠保證德里克斯不受戰爭威脅的僅有這一個方法，她實在沒有兩全其美的處理辦法。伊迪瑟拉沒辦法替他做出完美的選擇，把傷害降到最低的方法是叫德里克斯自己做出選擇，是想跟隨同伴還是選擇安全。
：「德里克斯。」伊迪瑟拉柔聲呼喚著，德里克斯沒有出聲回應，他微微抬頭把雙眼對準伊迪瑟拉看，那雙眼睛總能讓她的心弦顫動。
：「我明天就得離開這裡去處理事情，外面很不安全所以我希望你能乖乖呆在這裡學習，等安全后我會立刻來找你。但我不知道多久后外面才能穩定下來，可能很快……」伊迪瑟拉頓了頓，話語空閑像是深沉嘆息，她真不想對德里克斯說這些，可她別無選擇。：「可能要很久，我也答應過你會讓你學到去到想去地方的方法，在這裡學是最快的。」
：「所以……你想跟我走還是等我來找你？」伊迪瑟拉從嘴中擠出這句話，她的私心祈禱著德里克斯能跟自己一起走。她希望陪伴德里克斯更多時間，想要在德里克斯心中佔據更高的地位，期望兩龍在剩餘龍生中形影不離。理想卻告訴她這不可取，對德里克斯最安全的方案是呆在學院，這使她從未如此刻般痛恨過自己的清醒。
聽完話的德里克斯依舊保持原來的姿勢，他像是沒有聽到一般未作出任何回復。德里克斯希望自己什麼也沒有聽到，希望自己今天晚上沒有出房間，迫切地想要否決身邊流逝而過的時間。他的爪子動了動，時間如塵從爪縫間漏過，他做不到，幼龍只能被迫接受命運。
這一切又發生了。
德里克斯想要毫不猶豫地回答「我跟你走」，他害怕被拋棄、害怕獨自行走、害怕陌生環境，一個朋友對一隻無助孤單的幼龍來說意味著太多太多，可他開不了口。和伊迪瑟拉呆在一起代表著暴露風險大大加強，如果她問起尼斯科特怎麼辦？她發現了真相該怎麼辦？德里克斯不敢繼續往下細想，稍微思考下他的耳邊就會響起伊迪瑟拉憤怒的斥責，他會被趕走，不再是伊迪瑟拉的朋友，甚至遭受對方的攻擊。
要是被攻擊了就讓伊迪瑟拉殺死自己算了，這個念頭閃過德里克斯的腦海，可是他不想死。母親和哥哥都還沒有回來，德里克斯想要活下去，即使這意味著他需要殺死其他龍。他也不願和伊迪瑟拉鬧掰、不願和伊迪瑟拉打鬥，那他就得遠離伊迪瑟拉，讓她沒那麼容易察覺。可德里克斯又捨不得分別，尼斯科特的囑託他得去完成，但真被伊迪瑟拉了解到真相就什麼都沒了……
伊迪瑟拉緊張又期待地望著德里克斯，慾望在叫囂著要她引導德里克斯和自己一起走，理性被逼至崩潰邊緣。被她強行限制表情的面容顯得扭曲古怪，每絲泄露的神色里皆透露著矛盾的瘋狂。伊迪瑟拉靠安慰內心維持理性，根據她對德里克斯的了解，德里克斯大概率會選擇和自己一起走。她告訴自己，自己什麼都不需要做。
：「我……我在這裡等你回來。」
德里克斯最終還是沒有勇氣選擇和伊迪瑟拉一起走，他知道自己這麼做是逃避，是寄希望於伊迪瑟拉能夠忘記尼斯科特的事，因為他不敢面對兩龍關係走向終點的可能，他膽小地選擇逃避。說完這句德里克斯飛快地從伊迪瑟拉身旁逃離，他的影子拖在地上拉長晃動，像是被狂風吹動的葉片飄搖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