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yfriend
小笠原花等了半天沒有等到自己期待的誇獎,她有些不高興地撅了撅嘴,不過隨即反應過來了什麼,恍然大悟地用拳頭敲了下掌心,手忙腳亂地從外衣口袋裡摸出了一個小本本。
諸伏景光的目光下意識地追了過去,只見封皮上寫了幾個大字。
《常用英語三百句》
諸伏景光:「……」
因為女孩突然暴起升出的警惕和違和感像是被突然戳爆的氣球,一下子癟了大半,多了點哭笑不得。
「呃、AmI……strong?好像不太對啊……」
看著女孩抓耳撓腮地試圖用蹩腳的英語同他交流,因為半天找不出合適的詞臉上還揚起了些孩子氣的懊惱,諸伏景光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了下來,藍色的貓眼中浮起了一絲笑意。
他習慣性地將情緒壓在心底,在面上掛上那副溫和的面具。
「你可以說日語,我能聽懂。」他柔聲道。
小笠原花頓時又支棱起來了,一把拉住他的手興奮道:「我還以為你是美國這邊的人,原來也是日本人嗎……嗯,你怎麼了?」
她不解地看著諸伏景光突然僵住的臉。
「是傷口很疼嗎?」
說著便要上手去扒他的衣服,指尖剛剛觸碰到外套的邊沿就被不動聲色地撥了回來。
「我沒事,不用擔心。」諸伏景光抽回手對她禮貌地笑了笑,示意她稍微讓開一些,自己慢慢地脫下外套。
下面穿著的白襯衫已經被血染紅了大半,他皺著眉將黏在傷口上的布料撕開,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創口,小笠原花默默地蹲在旁邊發獃。
在不知情的人看來,他們就像是一對不幸遭遇了劫難的情侶在互相舔舐傷口,多了這一層濾鏡,讓女孩剛才驟然出手連殺兩人的行為也變得情有可原了起來,周圍的乘客也慢慢放下了恐懼開始主動收拾起混亂的客艙。
小笠原花忽然感覺到有人接近,重新開機一般抬起頭。
來人是那個眼熟的金髮空姐,她髮絲蓬亂,表情比起最開始的時候多了些局促,她對著小笠原花感激一笑,將醫療箱放在了她的旁邊。
「剛才多虧了你,甜心,當然也要謝謝你英勇的男朋友。我幫你們拿來了飛機上的醫療箱,他應該需要處理下傷口。」英語。
她這段話有點長,小笠原花大部分都沒聽懂,但怎麼說也算是長期在貝爾摩德身邊耳濡目染,這次她精準地從中捕捉到了兩個認識的單詞。
「honey……boyfriend?」
小笠原花嘟噥著重複了一遍,茫然地歪了歪頭。
前一個詞貝爾摩德開心的時候經常這麼叫她,后一個是那些圍在貝爾摩德身邊,經常給她送禮物,還會附帶著給她買很好吃的蛋糕的男人的自稱。
他們雖然長得不一樣,但都會對她很親切地笑。
這就是boyfriend、男朋友嗎?
當聽到她充滿求知的詢問時,貝爾摩德驚訝地睜大雙眼,似乎在說『你居然會思考這種問題』,然後忍不住笑彎了腰。
『格拉帕也到了這個年紀了呢。』她紅唇微勾,『不過我不建議你去找男人,憑你這發育不全的小腦袋,如果哪天被來歷不明的傢伙騙著泄露了組織的情報,BOSS可不會看在你是個小傻子的份上手下留情。』
小笠原花舉手:『那我找組織里的人不就行了!』
貝爾摩德提起了點興趣:『哦?這麼說是已經有人選了嗎?』
小笠原花想了想,『嗯……琴酒大哥?』
貝爾摩德被煙嗆了一下,狠狠地咳嗽了兩聲。
雖然很想看格拉帕去追求琴酒,但最後肯定會惹火上身被遷怒於她,只能遺憾地打擊道:『他不喜歡你這一款,而且那個男人腦子裡可沒有這些東西。』
小笠原花又努力地想了半天,才憋出第二個名字:『……朗姆老大?』
她說完自己就露出了一個隱隱嫌棄的表情。
貝爾摩德扶著額頭嘆息一聲:『算了,是我多嘴了。』
格拉帕根本不認人,組織里被她記住的就那麼幾個,她到底在期待些什麼。
小笠原花還在冥思苦想組織里到底還有誰能當她的boyfriend,忽然被貝爾摩德拉了過來像是抱洋娃娃一般抱在懷裡,頭髮也被一下下地撫摸著。她頓時什麼也想不出來了,舒服地眯著眼蹭了蹭溫熱的掌心。
『honey為什麼想要一個男朋友呢?』貝爾摩德循循引導道。
『唔,想要他給我買禮物,買好吃的東西?』
『呵呵,那樣的可不算是男朋友哦。』
『那,會拉著我的手,一起擁抱,在床上並排蓋著被子睡覺?』
『……你是不是偷看過、算了。』貝爾摩德頭疼道:『回頭我幫你物色一個合適的人選,隨你自己折騰去吧。』
回憶結束。
小笠原花明白了,小笠原花恍然大悟!
她高興地對著空姐點了點頭,一手指著自己一手指著諸伏景光,大聲地重複道:「Yes,boyfriend!」
金髮空姐一愣,左右看了看他們兩個,露出一個瞭然的笑容,鼓勵地拍了拍小笠原花的頭,臨走前還給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諸伏景光哭笑不得。
在小笠原花思考的時候,他已經跟對方客氣地解釋完了他們並不是那種關係,結果現在反而朝著另一個方向誤會了。
「那個詞是男朋友的意思。」他提醒道。
「我知道!」小笠原花驕傲地挺起胸脯,「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也是會一點英語的。」
諸伏景光無奈,認為她並不明白:「既然如此,那你應該知道這個詞並不適合用在這裡。」
不適合用在這裡,是在說需要回到組織的地盤才可以這麼叫嗎?
對哦,貝爾摩德也說過不要在外面表露出和她真實的關係。
小笠原花自認接收到了諸伏景光的信號,嚴肅地點了點頭,見他已經快速地消完毒,便十分自覺地打開一卷繃帶幫忙纏住傷口。
諸伏景光條件反射地向後躲了一下,對上小笠原花疑惑的目光,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妥協地朝著反方向微微偏過頭,避開女孩湊過來的臉。
沒人教過小笠原花什麼叫消極怠工,所以她無論做什麼都會投以全部的精力。哪怕是熟練到閉著眼睛都做好的包紮依舊低著頭做得十分認真,呼吸均勻地噴洒在近在咫尺的皮膚上,指腹時不時擦過裸.露的肩膀留下一觸即離的溫熱,纏繞繃帶的力道也恰到好處,即不至於鬆鬆垮垮又不會壓迫到傷處,最後打上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好啦。」小笠原花滿意道。
她話音剛落,諸伏景光便像是忍耐許久一般迅速披上外套,長舒一口氣,緩緩放鬆了身體。
這時,客艙廣播突然沙沙地響了兩下,傳來機長難掩激動的聲音。
「女士們先生們,本次航班在飛行途中遭遇了意料之外的波折,目前所有的歹徒都已在旅客們的幫助下成功制服,作為本次航班的機長我願向大家表示誠摯的歉意和衷心的感謝,飛機即將在三小時后抵達東京羽田機場,請所有旅客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系好安全帶,感謝您的配合。」
客艙里頓時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廣播全程英文,諸伏景光用日語大致翻譯了一遍,「……看來駕駛室的那名歹徒也已經被解決了,可以安心了。」
他半靠在座位上,聽著耳邊的歡呼聲,臉上揚起一個如釋重負的笑。
飛機上這場驚險的突發事件總算圓滿解決了。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
諸伏景光嘆了口氣,轉過頭對著一直緊緊盯著他的臉看的小笠原花輕聲暗示道:「你是頭等艙的吧,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嗎?」
在不需要偽裝的時候,他並不是一個說話很直白的人,更何況諸伏景光對這個女孩並沒有什麼惡感。雖然在他的心裡有很多疑問,但同時他自己的身上也有很多沒辦法向別人解釋的東西,所以也只是置之不理,不去探尋。
而且他相信,在最危難的時刻願意出手救人,有著那樣眼神的女孩不會是壞人。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對他這麼執著,但這段奇妙的羈絆在下飛機之後就註定要結束了,過多的牽扯反而會害了對方,他必須強硬地拒絕。
「可這個座位也沒人,我不能坐在你旁邊嗎?」小笠原花勾著他的袖子,小聲問道。
【貝爾摩德教學筆記第23條:當被男人不堅定地抗拒時,就去嘗試一些細小的肢體接觸,發揮你的上目線優勢,他會心軟的】
在飛機起飛的時候,諸伏景光身旁的位置是有人的,但這趟飛機的上座率並不高,他親眼看著那個本該坐在他身旁的乘客,在看到他身旁的女孩后,心領神會地笑著坐到了其他的空位。
諸伏景光:「……」
他沉默半晌,眼中流露出一絲複雜,嘆著氣點了點頭。
小笠原花:好耶!
客艙內逐漸安靜了下來。
後半程的飛行中,經歷了一波大風大浪的乘客大都身心俱疲地睡了過去,小笠原花將空姐發的小毯子蓋在腿上,睜著眼睛發獃。
諸伏景光本該隨時保持警惕,但因為受傷失血,還是在飛機的晃蕩中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淺眠。
但每當他要徹底陷入沉睡時,女孩面頰染血的畫面就會跳出來,讓他維持住一絲清明。
搖晃在朦朧的睡意中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感覺手背上慢慢貼上了一道陌生的體溫,似乎是怕將他吵醒,便只是維持著這樣似有似無的距離,不再近一步。
——讓人不禁聯想到一些外表柔軟又脆弱的小動物。明明有著一副鋒利的爪子,卻願意放鬆扎人的皮毛,小心翼翼地用頭輕輕頂上飼主的掌心。
沉睡中的黑髮男人睫毛輕輕顫了顫,重新歸於寂靜。
*
三個小時轉瞬即逝。
諸伏景光睜眼的時候故意慢了半拍,想讓身邊的人察覺到了之後及時收回手,卻忘了對方並不是什麼含蓄的性子,在發現他醒了之後,直接將自己的手指擠進了他的掌心緊緊握住,還開心地對著他笑。
……這一路感受到的無奈太多了,諸伏景光竟然已經有些習以為常了。
下飛機時,空姐看到黏在一起的兩人,偷笑著對小笠原花比了個大拇指。
*
雖然綁匪全都是西方面孔,但羽田機場作為航班的落地點,在劫機事件發生后就第一時間被警察重重封鎖,後來得知綁匪已經被制服的消息,便解封了一部分機場的區域讓其他旅客順利通行。
諸伏景光把兜帽往下扯了扯遮住自己的臉,神態自然地走下雲梯,影子般悄無聲息地繞過了幾名警察走進洗手間,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了一身行頭。
「你出來啦!我們走吧。」
女孩換了一件黑色的連帽衫將顏色怪異的頭髮藏進了帽子里,等在洗手間門口沖他招手。
諸伏景光心情複雜。
他本想將人一起甩掉,沒想到對方一直緊緊地跟著,躲避警察的身法同樣熟練到讓人忍不住心生懷疑,聯想到女孩在飛機上表現出來的身手……
諸伏景光心中忽然升起一個荒謬的假設,不過隨即又被他自己否決了。
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再怎麼說,這一切在出了機場之後必然也就到此為止了。
諸伏景光還以為同人分開時要費一番口舌,沒想到當他開口說完,女孩直接爽快地鬆開了緊拽住他外套的手,上了計程車還不忘揮手大聲跟他說再見,留下打了一路腹稿的諸伏景光反倒有些悵然若失的錯覺。
在發現自己的想法之後,他自嘲地搖了搖頭,再次抬起時,諸伏景光就變成了組織的蘇格蘭。
他打開手機,翻出簡訊確認了下集合的地址,在附近的安全屋換了身行頭,提了車飛馳而去。
只不過在系安全帶的時候,他餘光忽然瞥見外套下打著蝴蝶結的白色繃帶,屬於諸伏景光的想法便被勾著淺淺地漫上來了一瞬——
他好像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不過……這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