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的獵物02
謝鎮野垂眸。
面前的少女披著條絨毯,薄薄的布料垂墜而下,勾勒出美好的身形,絨毯下擺堪堪蓋過臀.部,空蕩蕩地露出兩條筆直纖長的腿。
她不安地併攏了腿,抬起頭,展露一張顏色姝麗的面容,眼眶和鼻尖都紅,眼角還掛著生理性的淚珠。
一副惹人欺負的模樣。
謝鎮野眸光微頓。
郁姣以前長這樣嗎?
他記不清了。
她總是唯唯諾諾又陰沉寡言,面對家族眾人的羞辱時忍氣吞聲,謝鎮野看著就來氣,曾忍不住出言譏諷過兩句,那之後,郁姣更是躲著他,兩人再沒有交集。
「鎮野,你怎麼不進去啊?」被他擋住的同伴奇怪道。
謝鎮野從回憶中抽離。
他個子很高,肩背寬闊,堵在門口將郁姣遮了個嚴實,身後那人正好抱著個巨大的禮物盒,無法低頭,只能抻著脖子張望,瞅見了一小片白色絨毯。
「啊,原來門口有人啊,誰啊?」
那人一邊問,一邊試圖越過謝鎮野看個分明。
郁姣緊張得捏緊了毯子,帶著薄粉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她咬唇,眼中滿是祈求之色。
——這似乎是她第一次向他求助。
謝鎮野鬼使神差地抓住她的手腕,將人往懷裡一帶,側身護著她進屋,反手就將同伴關在了門外。
同伴:「???」
隔著門,謝鎮野懶洋洋的聲音傳了出來,顯得很敷衍:
「謝宴川沒穿褲子,你避避嫌。」
同伴:「……哈?」
屋內。
書房裡有人叫道:「我好像聽到了鎮野的聲音,鎮野,是你嗎?」
「哎誰把書房門鎖了?」
門鎖一陣扭動。
郁姣很是心機地抱上謝鎮野的腰,假裝心慌地抓緊他的衣襟。
謝鎮野一僵,鼻尖縈繞著幽香,懷中是溫香軟玉,他下意識帶著郁姣躲進一旁的盥洗室。
燈光昏暗,不大的空間內,兩人身軀相貼,隱秘又旖旎氣氛升騰而起。
盥洗室的磨砂玻璃上映出門外的徘徊的人影,「鎮野?人呢?」
「別嚎了,這呢。」
謝鎮野三言兩語忽悠走了門外那人,等回過神來,他一臉黑線。
——他幹嘛一而再再而三地幫這女人遮掩。
謝鎮野頓時惱羞成怒,狠狠箍著郁姣的手腕,將她困在身體與牆壁之間,壓低聲音,眼神凶厲地問道:「你在耍什麼把戲。」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郁姣低垂著眉眼,白皙秀頎的脖頸連著鎖骨,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他這才發現剛剛一番拉扯下,郁姣身披的絨毯掉在地上,她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弔帶。
謝鎮野幽冷的目光劃過她大片裸露的肌膚,「怎麼穿成這樣在謝宴川的宿舍,來勾.引他?」
他語氣譏諷:「長進了啊郁姣,現在都學會爬床了。」
說話間,他抓著郁姣的手更用力了些。
郁姣輕輕吸氣:「疼。」
細聲細氣的,說不清是撒嬌還是委屈。
謝鎮野不由緊了緊手指,此情此景,這動作卻像曖.昧的摩挲,掌下陌生的觸感突然變得格外明顯。
她的手腕看著細瘦,握起來卻一點都不幹巴,反而柔軟細膩,像塊上好的暖玉。
看郁姣又擰起了細細的眉,謝鎮野冷嗤道:「真嬌氣。」
說著,他卸了幾分力,仍舊沒鬆手。
「說說吧,怎麼回事?」謝鎮野不懷好意道:「二小姐?」
他明知道郁姣是謝父的私生女,雖排行第二,但謝家沒有一個人將她視為二小姐,此刻,他滿含惡意地叫出這個稱呼,莫名希望這張漂亮的臉上露出些令人生厭的神態。
可郁姣只是垂著眼:「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按照信上的要求……」
「什麼信?」
郁姣眼睫輕顫:「是宴川少爺托我室友送來的信和衣服,他在信里說今晚八點男生有集體活動,宿舍樓正好沒人,要我穿上這件衣服趁機溜進來,他說明天生日,想和我一起度過零點。」
演完,郁姣自己都想翻個白眼,原身也太好騙了,這明顯是室友不懷好意的陷阱。
謝鎮野卻沒有嗤之以鼻,他目光幽微:「所以,你喜歡謝宴川?」
郁姣假作一驚,面色緋紅地抬眸,她微怔,目光迷離地看著謝鎮野,彷彿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
謝鎮野面色不虞,冷硬問道:「你喜歡他哪?」
喜歡他哪?
乾脆直接問『不喜歡你哪』得了。
郁姣用意識漫不經心地翻了翻記憶。
其實謝家雙子原本在旁系的日子很不好過,覺醒后被接到直系,這才成了說一不二的謝家少爺。當他們看到被欺辱的原身時,都會想起曾經的自己,從而有些許惻隱之心。
只不過謝宴川的做法是偶爾幫扶一把,謝鎮野則是氣她爛泥扶不上牆。
那自然是謝宴川更容易走進原主的心了。
此刻面對謝鎮野的疑問,郁姣認真答道:「因為他對我很好。」
謝鎮野一頓,鬆開鉗制著郁姣的手,嗤道:「照你說來,原來你們是兩情相悅啊,那你幽會個情郎都能把自己搞這麼狼狽,這麼蠢的嗎郁姣。」
「我才不蠢!要不是我來了之後,外套和鞋子不知道被誰拿走了,然後宴川少爺剛好請朋友來做客,又突然有人提議搜查宴川少爺的宿舍……」
郁姣低落地癟嘴。
謝鎮野挑眉問:「誰提議搜查?」
郁姣無辜道:「聽聲音似乎是謝凝小姐。」
是的,指使原主室友的幕後黑手就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謝家大小姐,謝凝。
她見不得「郁姣」投向謝宴川愛慕的眼神,只想狠狠擊碎這份痴心妄想。
謝鎮野瞬息想通了其中的彎彎繞繞,他並未點明謝凝的謀划,只是似是而非地諷刺了郁姣兩句。
「還說自己不蠢。」
郁姣清楚,兄弟二人對她的惻隱之心僅限於此。
說到底,郁姣和謝家雙子並沒有多麼深刻的感情羈絆,相比無權無勢又蠢笨陰沉的「郁姣」,謝凝和她身後的謝家對二人來說更為重要,謝鎮野此前的不悅不過是雙胞胎之間的勝負欲罷了。
莫名其妙的勝負欲也是男人劣根性的一種,而郁姣最擅長的,就是利用男人的劣根性。
沒有深刻的感情羈絆?
那就創造羈絆——
郁姣昂頭,水潤的雙眸輕眨,軟聲道:
「今天的事情,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訴別人,就當做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好不好?」
聞言,謝鎮野眸中閃過興味,他湊到郁姣耳邊,低聲問:「你是說你喜歡謝宴川的事,還是你爬床不成狼狽逃竄的事,亦或者是——你對我投懷送抱的事?」
郁姣睜圓了眼,登時紅了臉,靈動的雙眼彷彿在質問:『你這人怎麼顛倒黑白!』
謝鎮野低笑,正欲再逗逗她,恰逢此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女人的尖叫聲,打破了狎昵的氛圍。
謝鎮野不悅地嘖了一聲,他叮囑道:「我出去看看,你乖乖藏好。」
在他轉身的一瞬,郁姣臉上嬌羞的表情立時褪去。
不用他說,郁姣自會妥當躲進柜子。
或許謝鎮野的惡趣味,盥洗室的門並未關嚴,郁姣可以清楚地聽到門外的動靜。
郁姣悄悄將櫃門打開一條縫,豎起耳朵,睜大眼睛,透過盥洗室的磨砂玻璃,努力辨別屋外的情形。
會客廳中。
一個年輕的女孩被綁住手腳蒙住雙眼,面色驚恐地趴跪在地,口中不住求饒。
兩撥人隔著女孩沉默對峙,他們或坐或立,皆面色冷漠,誰都沒管地上的女孩。
謝宴川坐在一撥人的中心位置,他眉眼淡漠,氣質冷厲,好整以暇地靠著繁複華麗的椅背,修長的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木質扶手,宛若眾星捧月的國王。
謝鎮野走出盥洗室,揚眉道:「難得啊,秘社的各位都在呢。」
他看向地上的女孩,「這不是這次的獵物嘛。」
聞言,精神恍惚的女孩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摸索爬向謝鎮野道:「謝二少爺,求求你,救救我……」
謝鎮野不耐地避開。
他不過是之前故意和薛燭作對,才幫了女孩幾次,沒想到她竟然蹬鼻子上臉。
女孩頹然倒地,面露絕望。
謝鎮野緩步走到謝宴川身側,手臂搭上椅背,抬眸看向對面。
對面那撥人中走出個油頭粉臉的男人,他掛著笑:「那當然是聽聞您二位明天生日,所以薛社長今夜特意代表秘社奉上大禮。」
一個身形修長的青年踩著話音走上前來。
油頭粉臉回過頭看清來人,立刻卑躬諂媚道:「薛燭少爺。」
薛燭面色蒼白,長相陰柔邪肆,一雙鳳眼黑沉如墨,他彎唇笑道:「怎麼?兩位謝少爺不喜歡我送的禮物嗎?」
地上的女孩聽到這聲音,渾身哆嗦,驚恐道:「惡魔……別過來,救救我!救我!」
薛燭恍然大悟:「是不是因為她太聒噪了?」
他臉上浮現甜蜜又殘忍的微笑,不等人回答,自顧自道:「既然兩位謝少爺不願動手,那就由我來為二位拆開禮物吧~」
話音落下,刀光一閃,尖叫聲戛然而止。
血液延遲一瞬,才猛得噴射而出。女孩痛苦倒地,扭動掙扎:「嗬、嗬——」,破風箱般的聲音逐漸變得微弱。
屋內死寂,只有薛燭低低的笑聲。
「真是好美的煙花啊,」薛燭目光痴迷,瞳孔隱隱泛出血色,他伸出嫣紅的舌尖舔去刀片上的血跡,眼波輕轉:「你說是吧,謝大少爺?」
謝宴川終於開口,聲音如他的人一般低沉冷淡:「你弄髒了我的地毯。」
薛燭聳了聳肩:「想見到美麗之物總要付出點代價,不是嗎?」
忽視謝宴川冷沉的目光,薛燭把玩著匕首,走向盥洗室,漫不經心道:「借用一下水池。」
他打開門的剎那,濃烈的血腥氣瀰漫開來。
郁姣放輕了呼吸,生怕驚擾到這個真正的變態。
水池被擰開,水聲嘩啦啦地響,薛燭哼著不成調的歌,細緻地洗手。
忽然,他自言自語道:「啊,衣服都濺上血漬了。」
語氣無辜,就像個貪玩闖禍的孩子。
薛燭苦惱地思索了一會。
「謝大少爺,借下你的衣服哦,」他揚聲道,反客為主地四處轉悠,「讓我看看——是不是放在這個柜子里。」
說著,他一步步走向郁姣所在的立櫃。
郁姣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衣櫃透光的縫隙忽然被一片濃稠的陰影覆蓋,愈加濃烈的嗜血氣息無孔不入地鑽了進來。
——他要發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