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較量(3)
「少校先生,您回來了。」
「一場苦旅啊,夫人。」
科爾布早已習慣了薇爾莉特恭敬而疏遠的言論,他自然地向薇爾莉特伸出手,薇爾莉特舉起鐵臂,輕鬆地獨自將比自己高一頭的科爾布放回到輪椅上,與此前漢莎的吃力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薇爾莉特在完成這一壯舉后,立刻吸引了周圍所有德國醫護和傷員的目光。
「不愧是昔日的女武神小姐。」漢莎在一旁發出由衷地感慨,「我不敢想象您在戰場上會多麼……有殺傷力。」
漢莎本想用一些更正面的單詞來形容薇爾莉特,但話到嘴邊,她才想起當年被薇爾莉特「大殺四方」的也包括德國人。為了防止惹上麻煩,她才趕緊換成「有殺傷力」這個絕對中性的辭彙。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我只是個勉強糊口的殘廢,有你們夫婦二位的保護才能苟且偷生,還有什麼『殺傷力』可言啊?」
「就憑這神力,夫人實在是謙虛了。」因巨大的傷疤而面目猙獰的科爾布少校盡量溫和地一笑,但就其結果來看,他的嘗試實在白費功夫。
漢莎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剛剛我跟漢莎商量,趁現在時候還早,不如去博物館轉轉吧,反正就在隔壁不是?」
「如您所願,少校先生。」
於是薇爾莉特便像個護工一樣,推著興緻勃勃的科爾布進了隔壁不遠處的大廳。1924年的時候,薇爾莉特和吉爾伯特少校曾帶著即將成為小學生的羅貝爾參觀過法蘭西軍事博物館。這所路易十四時代修建起主體的建築不僅外觀富麗堂皇,陳列其中的珍貴文物也數不勝數,令人應接不暇。
彼時便立志要成為軍人的羅貝爾本該對這些展品抱有極大的興趣,更何況還有出身貴族世家,學識淵博又百戰歸來的吉爾伯特少校使出渾身解數為小羅貝爾講解(少校發自內心地想擔負起羅貝爾養父的重任),但小羅貝爾依舊因阿讓的辭別而鬱鬱寡歡。
心思敏感的薇爾莉特怎麼看不出來,恐怕在小羅貝爾的心裡,吉爾伯特少校與其說是養父,還不如說是擠走了他真正養父的人。在重情義這方面,羅貝爾簡直就像阿讓親生的子嗣一般。
那孩子現在在哪裡?他和泰勒還好嗎?
帶著對往事的回憶,薇爾莉特心情沉重地步入了博物館,然而在走過迴廊進入大廳的瞬間,她的心情就從悲傷轉為了差異:「博物館在維護嗎?」
偌大一個展廳里,大部分玻璃展櫃都空無一物,定睛細看,竟然沒有幾件展品擺放出來!
見此情景,科爾布少校也倍感掃興,他揮手叫來了在一旁畢恭畢敬等待服務的法國管理員,略帶不滿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請您見諒,少校先生。」法國管理員陪著笑,用流利的德語回答道,「鑒於巴黎不盡人意的治安環境,希姆萊首領和戈林元帥已經下令將許多珍貴文物運往柏林和慕尼黑嚴密保護起來,其他的也大多鎖在倉庫里。」
科爾布頓時啞然,一旁的漢莎還不明所以:「巴黎市中心的治安怎麼會不盡人意呢?更何況這些是法國的文物,法國游擊隊怎麼會來皇帝的陵前破壞他們自己的瑰寶?」
法國管理員只是笑而不語,科爾佈於是主動碰了一下漢莎:「別問了,別問了……」
最後三人只能走馬觀花一般看了看從查理八世到拿破崙三世時期各式各樣的火炮和那些「不那麼珍貴」的輕武器,最後瞻仰了一下拿破崙的棺槨,這次臨時起意的參觀就這樣草草結束了。
那些珍貴文物,如太陽王的佩劍,達武的元帥杖……一概不知去向。對第三帝國的官僚是什麼德行已經深有體會的薇爾莉特只能希望,這些文物的確受到了良好的「保護」。
在返回住處的途中,遠遠沒有盡興的科爾布又拉著兩人進了一家開在夏特萊廣場附近咖啡館,咖啡館名叫薩拉·貝爾納德,這下不只是薇爾莉特,就連漢莎都感到科爾布的興緻強烈得反常。
當三人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后,科爾布要了三杯咖啡,然後對兩人說道:「還記得嗎,去年的今天?」
薇爾莉特對去年的今天發生了什麼毫無興趣,但漢莎卻立刻變得神采奕奕了,她拍了下掌,恍然大悟道:「那是我們第一次約會!」
啊,原來是這麼回事,薇爾莉特面無表情地想道。
這對結婚了一年的夫婦頓時打開了話匣子。由於兩人早已不分彼此,和薇爾莉特也很熟稔,因此漢莎毫不在意地談起了自己當時對薇爾莉特的警惕,科爾布也隨意地對漢莎表示,自己當時只是想讓薇爾莉特幫自己把把關。
既然話題到了自己身上,薇爾莉特只好陪著笑應付了幾句。科爾布和漢莎很快便把話題轉到了自己小時候的趣事上,薇爾莉特正好以「給二人留一點私人空間」的借口,起身換個離這對德國夫婦非常遠的座位。
她特意離開二人的視線,尋了個位於角落的偏僻位置。她的新鄰居是兩個外表文質彬彬,卻又透露出精明強幹的年輕人,她剛一入座,那兩個年輕人便齊刷刷地看向了她,那直勾勾的眼神令她心裡發毛。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正當薇爾莉特打算起身再換個座位時,坐在外側的那個年輕人突然發話了:「布干維爾夫人,您還記得我嗎?戰前的時候我曾委託您幫我寫過信。」
額……這麼巧的嗎?
「是……29年嗎?」
「不,是34年。」那個年輕人笑了笑,此前瀰漫在角落中詭異的氣氛頓時消失不見了,「我是薩爾多特,當時還是個學生呢。」
薇爾莉特自然清楚薩爾多特不可能是這個人的真實姓名:「那現在您在何處高就呢?」
「那有什麼高就啊,只是個窮作者罷了。」薩爾多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您這麼到這邊來了?」
薇爾莉特立刻以閑聊的方式提醒他:「我的長官科爾布少校突然起了興緻,要來著喝一杯咖啡,他和他的夫人都在東邊那塊呢。」
兩個年輕人立刻交換了一下眼神,過了幾秒鐘,坐在內側的那位沖著薩爾多特微微頷首,薩爾多特又一次看向了薇爾莉特:「那您能和我們待多久?我請您也喝一杯?」
「謝謝,但是您不必破費了,我也不清楚少校先生什麼時候走。」
「啊,那真是不巧。」薩爾多特若有所思地回答道,「其實我們也在等人,您要是多坐一會,還能認識認識那位新朋友。」
「那就看緣分咯。」薇爾莉特輕快地起身,「在這邊我聽不見東側的聲音,我還是去迴廊盡頭坐吧,萬一長官叫我,我也能立刻動身。」
薩爾多特領悟到了薇爾莉特向給他們站崗的意思,他感激地躬了下身體:「是該這麼辦,給德國人辦差,可得注意啊。」
薇爾莉特換了座位以後不久,便有一個腦門鋥亮的中年男子手提一個黑色公文包,風風火火地走到了那個角落裡。四下打量了一圈后,那個男子看了薩爾多特兩人一眼,突然開了口:「是薩爾多特先生嗎?」
「是我,您是皮埃爾先生嗎?」
「皮埃爾·路易·赫伯持·博伊克斯。」中年男子和薩爾多特握了握手,「幸會幸會!我給你們帶了點好東西,你們請看——」
說完,這位皮埃爾先生動作麻利地將公文包擺到了桌子上,打開扣子,從中取出了一張對摺過許多次的紙張,然後毫不避諱地將紙張在咖啡館里打開。
當回頭瞄到到紙上的內容時,薇爾莉特下巴差點掉到地上——這他媽不是德軍的大西洋要塞布防圖嗎?!
「你瘋了是吧!」薩爾瓦多驚悚地搶過地圖,迅速將其對摺好塞回到公文包里,然後直接奪過了公文包,「這玩意你也敢隨身帶?不要命了?!」
面對如坐針氈的戰友,博伊克斯尷尬地撫摸著自己的腦門,訥訥地回答道:「不好意思,第一次幹這種事,沒啥經驗……下次一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