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夫人路線(3)
在羅貝爾對德內爾的來信翹首以盼時,剛剛視察科西嘉歸來的德內爾再次遇上了新的麻煩。
他返回阿爾及爾的前一天,亨利·吉羅將軍提議,取消剛剛建立的第一機械化軍,將第一和第二兩個裝甲師乾脆合併成一個。
這個建議在國防委員會和總參謀部中引起了軒然大波,戴高樂更是懷疑吉羅又想要作妖,打算一石二鳥,不但讓北非法軍派系的第一裝甲師吞併戴高樂派的第二裝甲師,還要剝離德內爾的軍權。
德內爾聽聞此事,不得不趕緊充當和事佬,勸戴高樂不要急於回擊吉羅:「吉羅將軍對政治一竅不通,他必然是僅從軍事角度出發提出的這個建議。現在我們應當就事論事,可不能升級衝突啊。」
戴高樂當然清楚吉羅是個政治白痴,他真正擔心的是,這個油鹽不進的老將既然提出了縮編軍隊的想法,就不會輕易放棄。而這個建議又是第二裝甲師、國防委員會以及戴高樂本人所斷不能接受的。如果兩方就這樣爭執起來,受益的只可能是德國人,以及英美這兩個陰險狡詐的盟友。
「特別是美國人,他們始終處心積慮地設法干涉法軍內部事務,一旦讓他們抓到空子,力挺吉羅將軍的意見,麻煩可就大了。」
法軍兩個裝甲師的裝備都依賴美國,而第二裝甲師的籌備工作可謂相當不順利。法軍總參已經為此同美國人打了兩個月的嘴仗后,不得不向金主屈服,進而導致該師戰鬥力徹底垮掉。
這一切的根源就在於美國人那個極其噁心的臭毛病:種族歧視。
自火炬行動開始以來,楊基士兵隨意槍擊深膚色原住民的案子已有數十起之多,而竟無一人為此受到審判,美軍上下發自內心地覺得不值得為白人「誤傷」黑人這種小事「上綱上線」。法軍憲兵和警察縱然想秉公執法,也不得不在一次次阻撓和戲弄中無功而返。
這種族歧視體現在軍隊上,就是美國人拒絕武裝第二裝甲師中的深膚色士兵,並聲稱他們的裝備只能供白人使用。
這個要求對於第二裝甲師而言可謂荒謬至極,從1940年勒克萊爾嶄露頭角開始,他麾下的白人就從未超過總兵力的二分之一過,突尼西亞戰役期間,勒克萊爾旅三分之二的士兵都是黑人,這一比例在查德行進團甚至達到了四分之三。
現在美國佬一句話,就讓這支部隊半數基層官兵轉入了其他部隊。這下第二裝甲師要面對的問題甚至不僅僅是缺乏基幹官兵了,它一度連滿員都沒法保障!
國防委員會使出了渾身解數,從各個部隊中抽調白人,到最後就連原戰鬥法國海軍都出了幾百個水兵,組建了裝備M10自行反坦克炮的海軍燧發槍團,但查德行進團最後一個摩托化營實在是湊不出來了。
最後還是德內爾出面,讓西班牙共和軍殘部編入第二裝甲師,這才補上了該師最後的人力缺口。
這麼看來,拆分第二裝甲師短期來看確實有利於法軍發揮作用,畢竟該師新兵蛋子著實太多,嚴重拖累了老兵的戰鬥力,使這個正在摩洛哥進行訓練的裝甲師根本無法承擔任何作戰任務。
按照吉羅的意思,法軍就應該將第二裝甲師的老兵重整成一個坦克團加強給第一裝甲師,但是么……
「將第一機械化軍縮編為師不是個單純的軍事問題,這是個政治問題。現在北非法軍和戰鬥法國軍隊之間的互信才剛剛建立,實在不宜輕率地推翻此前雙方共同約定的建軍方案。」
朱安下意識地就要點起香煙,只是他很快意識到,面前德內爾大概是盟軍中最受不了煙熏的將軍,才歉意地笑笑,將煙盒又放回了胸兜里:「吉羅將軍的想法肯定無法獲得國防委員會的支持,我相信你一定早有預料。」
在得知吉羅提出這麼個離譜主張后,剛剛指揮法國登陸部隊解放了那不勒斯的朱安將軍,趁著回阿爾及爾同國防委員會商討將登陸部隊改編法國遠征軍事宜的機會,旗幟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反對意見,藉此撇清自己跟吉羅的關係。
他對自己現在的位置——預定的法國遠征軍司令——不能再滿意了,斷然不可能跟著吉羅瞎折騰。
德內爾點點頭:「確實如此,縱使目前來看,縮軍為師在軍事上的好處比較明顯,但綜合考慮政治因素以及軍隊的長遠建設,這個提議完全不可行。」
「但我們得考慮如何說服吉羅將軍。」朱安同樣意識到了吉羅這麼鬧下去的風險,「不然美國人肯定要搞事。」
「我們現在正愁這個事呢。」
「依我看來,這個事還得你戴澤南出馬。」
德內爾聞言不由得打趣朱安:「你對我的口才如此有信心嗎,朱安將軍?」
「這不只是口才的問題,你記得你在40年的時候曾越級報告吉羅將軍,讓他重視阿登森林方向的防禦嗎?」
「是有這事。」德內爾笑了笑,「我還挨了頓罵呢。」
「誰知道你當時一語成懴!吉羅將軍為此恐怕要懊悔到世界末日了!」朱安壓低了聲音,「他對我說過好幾次呢,要是早知道戰爭會是這個結果,他寧可拼著進預備役,也要為這事跟甘末林爭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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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的事,誰能說的准呢。」德內爾發出了無奈的嘆息,「我當時也以為這個錯誤將導致法軍多死十幾萬人,最多丟了巴黎,哪知道結果會是這樣。」
「所以說,吉羅將軍現在最能聽進去的就是你的話了,要不然我怕他晚上覺都睡不安穩。」
朱安說的確實在理,這麼看來,德內爾確實是最能說服吉羅的人,至少也不會令後者過於排斥。於是他回到軍營里思考了一陣,果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德內爾打通了戴高樂的電話,將自己的打算告知後者。
「是個辦法。」戴高樂回答道,「先試試再說。」
得到了戴高樂的批准,德內爾立刻聯繫正在摩洛哥訓練的第二裝甲師,通知勒克萊爾做好演習準備,接著他自己也動身前往卡薩布蘭卡。
等他到那裡的時候,演習場上早已沸反盈天,冬季的寒冷完全沒有凍結官兵們的熱情,前來迎接德內爾的正是第二裝甲師的師長勒克萊爾:「這個師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際。」
「這個說法一點也不誇張。」德內爾回答道,「如果僅僅是吉羅將軍,那用不著過於擔心,麻煩的是美國佬百分之百要來搞事。」
「將軍對此有何指教?」
「正如我此前所說的,這次演習要突出兩點,第一是新兵的成熟速度。你們沒有必要向吉羅展示老兵的戰鬥力,吉羅知道老兵沒問題,正因為此,他才不願讓那些新兵拖累老兵。你得讓他看到,這些新兵正在迅速適應裝甲部隊的作戰模式,無需多久就能委以重任。」
「是這個道理,那下一條呢?」
德內爾伸出手拍了拍勒克萊爾的肩膀:「下一條在你,你必須證明,你是咱們法軍無可爭議的最出色的裝甲師師長,在訓練和用兵上有非凡的能力。吉羅將軍其實是個很愛才的人,非常願意栽培將才,當然,他也只愛將才。」
「我能感受到,他甚至對戴高樂將軍都有些偏見。」
「沒錯,他時常感慨,像戴高樂這樣出色的將領,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到政治上,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他會因你是戴高樂派的將領而存在偏見。」
「明白了,戴澤南將軍,我現在有想法了,不如我們乾脆搞一場長程行軍作戰演習,直接從卡薩布蘭卡開到阿爾及爾。」
勒克萊爾的提議固然大膽,但的確能滿足德內爾所提的兩點意見,因此德內爾認真思索了幾秒,便再次出言詢問他道:「我不要求你不出差錯,但是你能保證那些新兵別出太大的洋相嗎?」
「我可以擔保。」勒克萊爾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那好,我相信你。」德內爾立刻做了決定,「你專心整頓士兵指導,審批手續和物資籌備之類的雜活讓我來辦。」
同勒克萊爾敲定了演習的事情后,德內爾再次返回了新法蘭西的臨時首都阿爾及爾,用極短的時間向國防委員會提交了一份演習申請。然後他又親自前往三軍總司令的辦公室,向吉羅將軍力陳第二裝甲師的鬥志與潛力:「假以時日,第二裝甲師必將成為咱們法軍的鐵拳頭,而勒克萊爾也會是下一個繆拉,甚至是達武!」
吉羅靜等德內爾講完,然後不急不慢地開口道:「那很好,你的眼光值得信任。」
「所以,將軍。」德內爾最終總結道,「要不要解散第二裝甲師,您看過這次演習再說唄?」
「好辦法。」吉羅沒有絲毫猶豫,當即答應了下來,「就這麼辦。」
既然吉羅已經答應下來給第二裝甲師一次機會,那麼剩下的就要看勒克萊爾能不能把握住了。
而勒克萊爾,這位戴高樂的得力幹將,很快就用自己的實力證明盛名之下無虛士:第二裝甲師這樣一個組建不到半年的新師,竟然能在他的組織和協調下,用九個小時就完成了一百四十多公里的奔襲,還沒有出太大的岔子,該師在阿爾及爾近郊的攻防演習也做得像模像樣,非常貼近實戰的需求。
即便挑剔如吉羅,也忍不住對勒克萊爾大加稱讚:「你們訓練時間還不足五個月,能有如此效果,著實令人欣慰。」
勒克萊爾的練兵能力得到肯定后,德內爾又拉著他做了一番兵棋推演。結果毫不意外,論機械化部隊的指揮能力,德內爾固然也不算差,但在勒克萊爾這樣的天才面前,還是使盡渾身解數也只換了個惜敗。
見此情景,吉羅對勒克萊爾的欣賞已經不加掩飾了,當天晚上他便撤回了合併二師的建議,法軍上下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吉羅不光誇了勒克萊爾,還說你知人善任的本事完全不亞於艾森豪威爾呢。」朱安在返回義大利前,特別跟德內爾閑聊了幾句,「這個勒克萊爾就是你一手培養起來的吧?我聽說當年是你把他從上尉直接升到上校?」
德內爾不敢自居為勒克萊爾的舉薦人:「當時只是形勢所迫罷了,再說了,就算沒有奪取喀麥隆這個機會,他這塊金子也還是會發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