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莫霏

叮鈴鈴鈴鈴

手機的鈴音，我喜歡這古老的聲音，他們能讓我記起來，小時候，家裡剛裝上電話的日子……

叮鈴鈴鈴鈴

話說昨天晚上回家洗完衣服，還幹了什麼來著……

叮鈴鈴鈴鈴

後背好疼，頭好暈，躺著的地方，這是沙發嗎……難道說昨晚就在這裡躺了一夜嗎……

使勁伸出手去，摸到手機，然後再把手抽回來，話說手機有這麼重來著……？

「喂……」

「小晴你怎麼了，聽起來很沒精神的樣子，我進來了喲」

哎？

是誰？

我使出渾身力氣，才讓自己往前蠕動了一丁點，不過已經足夠了，足夠讓我把沉重的腦袋從沙發上耷拉下來。

就這樣望著門口，世界在我眼中是倒過來的，這反而減緩了一些眩暈的感覺。

說不定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倒過來的，所以我們才會感覺到暈……

話說我在想什麼呢……喉嚨好乾，感覺有些喘不上氣來，全身酥麻疲軟，手機也從手裡滑落到地板上。

但我連心疼它的力氣都沒有。

門口傳來鑰匙沙沙的聲音，然後傳來開鎖的聲音，走進來的是————

「莫霏……」

我的聲音有點嘶啞。

「喂，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了」

她穿著便服，藍白方塊的毛衣，外面套著一件白色的外套，是一件老衣服所以有點小，拉索沒有拉上，讓她看上去很精神。

淺藍色的牛仔褲，緊緊地包著她苗條的身材，扎著一個不長不短剛剛好的馬尾，帶著一副黑框眼鏡。

走起路來行雲流水，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乾脆利落的氣質。

「你在發燒」

她的手因為九月底的晨風而顯得有點涼，輕輕地搭在我的前額上，讓我昏沉沉的腦袋一下子清爽了不少。

「看你這個樣子，肯定是出不去了吧」

「拜託，昨天說好了今天出去玩的，你這也太無責任了」

我長開乾巴巴的嘴，有氣無力地反駁她：「淑女應該先學會怎麼關心病人」

她皺了皺眉。

「連吐槽都這麼沒精神，這可不像你」

「能不能別這麼說，好像我唯一的可取之處就是吐槽一樣」

「呃……」

她竟然叉起兩隻手，皺緊眉頭思考起來。

「喂！你一副這樣認真的表情，就算我也會受打擊的，能不能別這麼一本正經地煩惱」

她咧嘴笑起來。

「抱歉抱歉，不過你的優點什麼的，我還真是想不出來」

「對病人別說的這麼直白……」

不行了，天旋地轉，胃裡翻騰起來，胸口裡面跟點了炭火爐一樣滾燙。

「喂你臉色很差勁」

「我幫你煮碗粥吧」

「你行嗎……」

「別看我這樣，好歹煮粥的手藝也是你教出來的，對自己有點信心好不好」

「呃……謝了」

「不用客氣，之後我會連本帶利全要回來的」

「嘿嘿」

連笑一笑都感覺腹部一陣抽痛。

我這是怎麼了。

「感謝我吧，這麼賢惠的青梅竹馬，現在已經不多了」

莫霏的聲音越來越小，頭裡面越來越輕，世界好像都離我遠去了。

偶爾從廚房裡傳來叮咚的響聲，才能把我的意識從某種超自然的境界里給拉回到現實里。

如果這次我沒有一命歸西的話，肯定要因此而好好感謝莫霏才行，我暗暗想著。

不過話說我家的餐具沒問題吧……突然又擔心了起來。

朦朧中，只覺得身上變得暖暖的，這是我被子的味道，我的被子的觸感。

那是在商店裡挑了許久，才咬牙忍心買下來的。

我喜歡這種綿哄哄的感覺，我喜歡這種暖和的味道。

這些都能讓我覺得平靜。

「喂，能起來不」

她的聲音又從小變大，漸漸地離我近了。

我能感覺到她，吃力地把我拉起來，用被子把我圍了一圈，這樣我就能靠著坐在沙發上了。

「怎麼樣，能吃東西不」

我使出吃nǎi的勁，才勉強睜開了一隻眼睛，而這隻眼睛一接觸到光線，就火辣辣的疼。

「呃……」

病痛中，感覺已經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感覺意識又要飛到什麼遙遠的地方去了……

一股溫熱的感覺從嘴唇上傳過來，稍微有些堅硬。

「喏，嘗嘗，燙不」

莫霏看我沒有動靜，就又把勺子抽回去，對著吹了吹。

「喏，來，多少吃一點」

就這樣，我的意識在『醒』和『夢』之間來回切換著，與其說切換，不如說掙扎還要更準確些。

雖然從小到大發燒的次數非常之多，但像這次這麼徹底的，還真沒有遇到過。

心裡平靜地連我自己都感覺到害怕，這簡直就是馬上要翹辮子的感覺。

若醒若夢……

「來，再加把勁，還剩一點了」

哎……話說我在哪裡來著……

腦袋上傳來冰涼的感覺，不似莫霏的手那般涼爽順滑，而是濕漉漉的，哦……我的毛巾……

「你這傢伙，臉上都可以煎雞蛋了，這樣真的不要緊嗎」

莫霏的聲音還是斷斷續續的，雖然能聽清楚，但我做不出任何反應，就這樣，像一條死魚一樣，貼在沙發上。

不知過去了多久……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我懷裡動呀動，又把我給驚醒了。

「嗯，38度9，小晴你挺厲害呀哈」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

「來再喝口水，要不藥片下不去」

腦袋裡已經飄來了各式各樣的畫面，我的一生，真是平淡無奇，又讓我覺得感動心疼吶……

臉上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滑了下來，這是……眼淚嗎？

不對，毛巾的感覺又從額頭上傳過來了，涼涼的，很舒服。

「37度9，喲，小晴你就要活過來了」

莫霏的聲音開始變得有實感了，不像剛才那種虛無縹緲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里來的一樣。

啊咧，腦袋好像也沒有剛才那麼沉了，思維也開始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再一次，我又使勁睜開了一隻眼睛，但不像上次那麼吃力了。

屋裡的光線很昏暗，不知道是什麼時間。

「莫霏……」

她沒有回答。

我轉了轉頭，想找找看她到底在哪裡去了。

哦……就在我旁邊，靠在沙發邊上，低著頭，馬尾從肩膀上搭下來，靜靜地一動不動。

累壞了吧。

她面前的茶几上還放著臉盆毛巾和碗，水杯和藥品盒。

喂，你既然能做飯，倒是把碗也洗了呀。

不行不行，話都說不出來，怎麼還在想著吐槽。

眼睛好酸，即使是這樣昏暗的光線，也讓我覺得刺眼，難受極了。

只是轉了一下頭，就好像用完了全身的力氣一樣。

還是睡吧，就算為了對得起莫霏的努力，我也該好好休息才是。

看來這下，必須得好好謝謝她才行……

「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