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巡林堂的挑戰(上)

第五十九章 巡林堂的挑戰(上)

巡林堂墨竹林,晚風輕撫竹梢,枝幹抖得竹葉簌簌作響,略帶寒意。孟青池和杜苑正穿行其中,他們要去白晶門,探望昨日帶傷而歸的孟思語。

兩人剛跨入白晶門,就差點跟端著水盆的杜奕恆撞了個滿懷!幸好斥候靈敏的反應力讓雙方都剎住了腳步,只是水盆中那冒著熱氣的血水,不識時務地濺灑出來,撲落在孟青池的腳面上。

「堂主……屬下無意……」杜奕恆慌忙道歉。

「無妨,是我們走得匆忙了。」孟青池搖搖頭,拉過身邊的杜苑,為杜奕恆讓出條路來。

杜奕恆把盆里的水潑向竹林,土塊張開無數渴血的細口,轉眼間便把那混雜著鮮血的熱水吸食殆盡。

「思語的傷勢好些了嗎?」杜苑關切的問道。

「換了兩次葯,毒素基本除盡了,流出的血液顏色正常了。」杜奕恆的語氣裡帶著懊惱,邊說邊擦拭著盆沿。

「奕恆,你也太魯莽了!」孟青池仍舊搖著頭,但這次是表示對杜奕恆的責備,「怎能隨意用毒呢!?露了身份不說,還搭上了思語!」

「我也沒料到對方竟有如此身手,本想著給杊州商販解解圍,結果吃了大虧!」杜奕恆愈發的懊惱。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責備他也沒用,帶我去看看思語吧。」杜苑上來打圓場,拉走了杜奕恆。

卧床的孟思語臉色煞白,雖睜著杏眼,但氣息孱弱,手臂上纏著的紗布,透出一抹鮮紅。

「苑姐……」看到杜奕恆帶來的杜苑,她吃力地想撐起身來。

「躺著吧,我跟堂主就是來看看你的傷勢如何,」杜苑摁住了欲起身的孟思語,「堂主已經責備過奕恆了,幸好現在已無大礙!」

杜苑捧起孟思語受傷的手臂,查看著紗布上透出的血色,安慰道:「血色正常了,毒素應該排乾淨了,服些化瘀活血散,靜養兩天就好。」

安慰完孟思語,杜苑沖杜奕恆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跟著來到了廂房外面。

「堂主有何消息?是不是查到了對方的來路?」杜奕恆急切地追問著候在外面的孟青池。

孟青池遞給杜奕恆一小卷絹布:「這是從淮陵驛站傳來的消息,你先看看。」

展開絹布,只見上面寫著:「相府登門,欲見門主,族人之命,似有頭緒,墨竹縹緲,萬望速歸。」寥寥幾語,便將鋪中之事,報予孟青池和杜奕恆。

「你離開得不是時候啊……」孟青池輕嘆了一口氣。

杜奕恆離開淮陵驛站確實不是合適的時機,不僅錯過了相府的來訪,還路遇婠和潘岳吃了個大虧。但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正是因為鄰鋪的花坊老嫗幾次三番的上門胡鬧,攪得杜奕恆和孟思語不得安生,本想求個大隱隱於市的環境方便探查行動,卻無端承受著無理侵擾帶來的暴露風險!於是乎,孟思語果斷使用封喉香讓老嫗閉了會兒嘴!

可是杜、孟二人隱入淮陵驛站,目的明確,無意招搖,免生是非,封喉香本就準備得極少,若非花坊老嫗的百般糾纏,孟思語也不會用此下策。既然動手,他們自是知道那老嫗不會善罷甘休!為了杜絕後患,杜奕恆決定前往杊陵驛站尋求支援,補給毒藥。若那老嫗依舊不識好歹,就在不取其性命的前提下,讓她永遠閉嘴!

誰知補給沒有等到,卻在後巷巧遇潘岳查問禁藥,出於袒護之心,杜奕恆不顧孟思語的勸說,冒然出手,以毒鏢襲之。豈料龍淵閣金牌校衛實力強橫,三兩招內,便使二人落入下風,毒鏢更是反被利用,連累了孟思語。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杜奕恆原本打算在杊陵驛站就近等待支援補給的計劃,他自知身上準備的解藥不足以完全清除孟思語體內的毒素,遂只能給香料鋪子捎去消息,帶著孟思語匆匆趕回巡林堂療傷。

孟青池正嘆氣間,走廊傳來疾疾的腳步聲,白晶門的守夜人給孟青池和杜奕恆帶來了消息:「前堂傳過話來,有兩個來路不明的人,正在堂外徘徊。」

「都這個時辰了,什麼人敢闖我巡林堂!?」杜苑眉頭一皺,「待我去會會他們!」說罷,扭頭便走。

巡林堂黛青色的大門緊閉著,厚重而深幽,火盆里的火光映射其上,灼灼閃耀,像極了一雙明亮的瞳孔,鑲嵌在深邃的眼眶裡,周遭不見一個人影,顯得十分詭秘。

婠和潘岳遠遠駐足,仔細觀察著四周的環境。

「斥候的大本營,絕無可能不設崗哨,」潘岳雙指指向巡林堂大門,「裡面分佈的暗哨,你能否探查出來?」潘岳像是在測試婠一般。

婠也不打話,只是照著潘岳教授的那般,放平了呼吸,感受著門后隱藏的「氣」。

「左右兩側的火盆後方,布有暗哨,我能感受到他們的氣息……等等,右側哨位的人不見了,正在離我們遠去。」婠得意的看著潘岳,似在炫耀自己的訓練成果。

「真是聰慧過人,一點就透,一學就會!」潘岳也不吝嗇自己的誇獎,「那你可知鄙人為何在此駐足?」

「……」婠沒料到潘岳有此一問,「應該是為了防止過於靠近而遭暗哨襲擊吧!」

「唔……算你說對了吧,其實再往前不到十步,左右兩側的樹杈上便藏有弓弩,咱們會淪為靶子。」

「嘶……」婠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所謂的「遭暗哨襲擊」,其實是指門后藏著的斥候,至於沿路兩側暗藏的弓弩機關,她並未探知!由此她也知道,潘岳是有意隱藏著實力,亦更加確信龍淵閣校場一試,不過是他故意放水罷了。

「那咱們就這麼乾等著?」婠雖然明白了兩人實力上的差距,可氣勢上卻絲毫不落下風。

「別急,自然會有人來迎接的……」潘岳話音未落,婠便察覺到門后的氣息多了幾道。

隨著沉悶的「吱呀」聲,黛青色的大門被緩緩打開,最先進入婠和潘岳視野的,是一個單手叉腰的利落女子,此人正是聞訊而來的杜苑。

「二位鬼鬼祟祟的在我巡林堂門口徘徊,所為何事?」杜苑厲聲問道。

潘岳跳下馬來,一左一右牽起韁繩,邁開步子向杜苑走去。馬背上的婠警惕地抬頭看了看左右兩側,心想潘岳你要走便走,為何把我也牽上前去,這要是觸發了機關,不得把咱們射成篩子么!

潘岳似乎也發現了婠的擔心,但他只是壓低聲音說了句:「別慌。」便算是安慰了。

這潦草的安慰婠可沒聽進去,她心裡默默地數著步數,腳尖緊緊踏著馬蹬,時刻準備聽到弓弦的動靜,便踢蹬棄馬閃避。

所幸十步已過,兩側的弓弩並未觸發,倒是杜苑再次開口:「二位且站住,若是不道明來意,就休怪我巡林堂無禮了!」言罷沉下身子,擺出了準備迎擊的架勢。

然而潘岳似乎沒有聽見杜苑的警告,依舊保持著之前的步調,繼續靠近。

婠坐不住了,她跳下馬來,攔住了潘岳,對著杜苑行了個禮:「我二人受王上之命,前來貴堂弔唁逝者,示以哀悼,並無惡意!」

哪知杜苑聞言,臉色一沉,腰間的飛刀隨著手腕的抖動射出,直衝婠面門而來!

始終保持著警戒的婠立時架起白玉骨朵棒,「當」的一聲,擋開了杜苑的飛刀。

「哼!竟然有兩下子!看來我不能念你同是女流,而手下留情了!」杜苑輕蔑地嗤道。隨著她的手臂再次一揚,數支飛鏢破風而來。

婠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話,竟連遭兩波攻擊,令她好沒脾氣。眼前之勢,只能先行化解,再作打算。可這回飛鏢剛到眼前,便被潘岳閃身上前,旋起劍鞘,悉數擋落,替她解了圍。

「此等氣勢和身手,想必閣下便是堂主夫人杜氏吧!」潘岳順勢握劍抱拳,恭維道。

不知是潘岳的恭維起了作用,還是杜苑的兩次攻擊都沒能得手,只見她收起了架勢,沒好氣的答了話:「算你有些見識!我巡林堂不需要官府的假仁假義!二位何不早回,免得浪費大家的時間!」

「堂主夫人此言差矣!貴堂乃是王上親授的名號,貴堂的一應事務,也得到了官府的支持和協助;貴堂堂主與堂主夫人,亦與本州太守有血緣之親;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貴堂與官府,都應是互利而非敵對的關係。不知鄙人所言,有無道理?」

潘岳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冒出的說辭,竟頭頭是道,無從反駁!令婠一改之前對他的認知!

杜苑雖然心裡不服,但嘴上實在辯不出詞來,只能「哼」了一聲表明自己的立場。

「所以我二人受命前來弔唁,乃是應盡的義務和禮數,貴堂沒必要拒之千里,針鋒相對,堂主夫人以為如何?」潘岳的情理更進一步,仍是讓杜苑無從辯駁。

「我雖說不過你,但我也不會被你的惺惺作態所蒙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嘴上仁義道德是一套,對我巡林堂呼來喝去又是另一套!」杜苑顯然被潘岳逼得有些氣急敗壞了。

「何人在我巡林堂前喧嘩鬧事?」聲音來自循聲而來的孟青池。方才杜苑隨前堂和守夜人走得匆忙,孟青池和杜奕恆確認孟思語已然安頓妥當,才遲來了幾步。

「這位想必就是孟堂主本尊了!久仰大名,今日有幸得見,果然是儀錶堂堂,氣宇軒昂!與堂主夫人實乃人中龍鳳,天造地設!」潘岳上來就對著孟青池抱拳猛誇,讓婠差點兒沒反應過來!她只得跟著抱拳施禮,心裡卻在嘀咕:看來之前小瞧潘岳了,愣是沒瞧出來他竟如此深諳迎來送往、反客為主的套路!

「夫人莽撞,多有得罪,還請二位包涵,只是不知二位無故到我巡林堂來,所為何事?」

「別以為三兩句好話,就能糊弄我巡林堂;這個時辰鬼鬼祟祟的來,肯定沒安好心!」杜苑一陣搶白,她沒有孟青池那麼多需要考慮的因素和負擔,待人接物更為純粹,也更為直白。

「鄙人乃是龍淵閣金牌校衛潘岳,同行女子是中書院學士婠,不瞞堂主和堂主夫人,我二人此行,既是受命施恩,也是尋疑解惑。」潘岳氣勢沉穩,面對杜苑的搶白,並無明顯的波瀾。

「原來二位是京城出類拔萃的人才,可我巡林堂地處偏僻,又新逢折臂之痛,尚且自顧不暇,有何能耐可為二位答疑解惑呢?」

「孟堂主謙虛了,晚輩所攜疑惑,非貴堂不能解之。」局面在潘岳的控場下穩定起來,婠終於有了發言的餘地。

然而就在這唇槍舌劍的往來博弈間,在場最為緊張的並非婠、潘岳、孟青池和杜苑四人,而是跟在孟青池身後的白晶門門主杜奕恆!潘岳和婠的樣貌,早已在杊陵驛站的交手之後,牢牢地刻在了他的記憶之中!現在二人就在眼前,想到卧床休養的搭檔孟思語,用「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來形容此刻的杜奕恆,似也並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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