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葬星海
潮濕咸腥的海風撲面而來，在冰冷潮濕的黑暗中，林暮寒沉睡了很久。
一個陰森沙啞的聲音道：「我跟你打賭，他今天醒不過來。這小子不過是一具凡體，這傷能不死就算撞大運了。」
「賭就賭，十瓶蘭陵酒外加一月守夜，我相信老大的判斷不會出錯。」尖銳刺耳的聲音接道。
有聲音咽了口唾沫：「嘿嘿，醒過來又如何，還不是要進『食屍鬼』的肚皮。這模樣也算清秀，雖然吶比不上那些翹楚少女，口感怎麼也要比這鞋底一樣的爛魚好。」
「咱們救了他，也算因果兩清了。等他醒了再把他殺了，拿他身體能和艙底那些厲鬼換不少好東西呢……」
林暮寒聽到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也逐漸感受到身體傷口傳來的深入骨髓的劇痛。
他體內散落的靈氣開始在經脈穴道聚集，在《道初吐納法》的牽引下由丹田化為道道暖流，流經四肢百骸后經脊椎直衝紫府靈台，再由口鼻呼出。
林暮寒傷口處的肌肉骨骼發出微弱的晶瑩光澤，跟著吐納法極有韻律的跳動。
口鼻呼出陣陣白霧，聲音好似黃鐘大呂齊鳴，又宛如道音縹緲。
「他娘的，真該死……」那陰森沙啞的聲音見到這種景象，極為惱怒，一手抓住了林暮寒的脖子，將林暮寒拎了起來。
尖銳刺耳的聲音大驚，然後好像極為惱怒：「他娘的刀鰭你想幹什麼？是不是個男人，有沒有那玩意，敢賭輸不起？」
名叫刀鰭的陰森聲音喝道：「閉嘴！誰說老子輸不起！這次算你贏了，老子殺他開開心不行嗎？」然後手上加大了力度，極有興趣的欣賞林暮寒被打斷氣息的痛苦樣子。
尖銳刺耳的聲音嘿嘿笑道：「你認輸就行，他死不死跟老子有什麼關係。」
「真當我是魚肉！」林暮寒猛然間增開眼睛，左腳在刀鰭胸膛上一蹬，身體後仰，右腳順勢踢中了他的下巴。
這一腳的力量足以開碑裂石，刀鰭手一松，踉蹌後退了幾步，穩住了身形。
林暮寒落在地上，冷冷掃了一眼周圍環境，也趁機看清了刀鰭的樣貌，心中微微驚訝。
刀鰭身材高大，長的和凡人大相徑庭，臉上布滿了青白相間的塊狀顏色，卻沒有鼻子，褐紅色的頭髮剪成三角狀，像魚鰭一樣延伸到腦後。
其他人也都是奇形怪狀，相貌極為醜陋兇惡，身上穿著破爛的麻衣獸皮，就像一群原始人。
「呸……」刀鰭滿嘴鮮血，舌頭舔了舔有些異樣的牙齒，半天才伸出手，朝掌心吐了一口血沫。
刀鰭伸開手掌，血沫中是一枚斷裂的鋒利三角形牙齒。幾個人脖子伸的老長，爭相圍觀，然後發出一聲長長的「噢……」聲。
「哎呀小子你完了，刀鰭是個小肚雞腸的人，不會放過你的。」
他一出聲，林暮寒就知道方才和刀鰭打賭，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就是他了。這是一個瘦瘦的矮子，還不到一米六高，皮膚灰白，頭顱尖尖的就像傳說中蝦兵蟹將裡面的蝦兵。
事實上他的名字還真就叫蝦兵。
周圍人也跟著一起起鬨，看到這矮子極為開心的樣子，刀鰭更加怒不可遏，一巴掌把他推開：「滾開！」
刀鰭抹了抹嘴角的血跡，拎著一柄銹跡斑斑的染血魚叉在魚皮袖子上擦了擦，冷笑道：「小子你想怎麼死？」
錚的一聲，長刀展開，林暮寒並不接話，迅速提升自己的狀態。
他現在的身體狀態很糟糕，身上受傷很重，很多傷口深可見骨，連戰甲都碎了小半。刀鰭給他一種很危險的感覺，林暮寒不敢絲毫大意。
「殺殺殺……」
幾個怪模怪樣的人拎著酒瓶，打著酒嗝吵吵嚷嚷，在一旁另開賭局，已經在打賭林暮寒能在刀鰭手下撐幾個回合。
「我打賭不超過三個回合，刀鰭就能將那小子像小雞仔……就這樣一把捏死。」一個長著黑魚精相貌的人手舞足蹈的比劃著，然後將酒灌進自己嘴裡。
另一個挺著老大肚子的光頭胖子道：「老黑你他娘的這次下注后可不準反悔！我看這小子倒也靈活，說不定可以多撐兩個回合。」
老黑晃著已經下肚一半的酒瓶道：「不可能，他還沒築完道基呢？」
「等等！」蝦兵啰里啰嗦再度插嘴，「刀鰭別忘了船上的規矩，船規第三條，船上可公斗而禁私鬥，公開決鬥者生死各憑本事，私鬥者永填幽冥海眼。船規第五條，船上禁止背後下手，背後下手者厲鬼噬魂。船規第六條，船上公開決鬥者需同階一戰，違者廢去道基……」
刀鰭張開滿嘴尖牙，怒道：「閉嘴……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押十回合！」蝦兵先下了注，才回道：「我想說你們應該同階一戰，這樣才不違反船規。」
刀鰭怒道：「你個矮子是不是成心和我過不去？他手背又沒有咱們船的刺青，我殺他還用受到船規約束么？」
「船規寫的很清楚是『船上公開決鬥者』，你現在是不是在船上？」蝦兵反唇相譏。
「是是……」老黑和光頭胖子一群人手舞足蹈，「蝦兵說的對！」
刀鰭咧嘴呲著牙，尖牙之間的縫隙殘留著血紅的肉絲。蝦兵下意識的後退，想到自己如此畏懼刀鰭，定然會被其他人恥笑，這才挺起了胸脯。
咚！咚！咚！
遠處傳來極其有節奏的撞擊聲音，這撞擊聲由遠及近，方才還在喧囂賭鬥的一群人立刻變得鴉雀無聲，十分畏懼的讓開一條道路。
鐵棍重重擊在黑木船的甲板上，傳出雄渾的道音。刀鰭看了林暮寒一眼，收起魚叉側身讓開。
林暮寒這才看清了鐵棍的主人，那是一個斷了一隻腳的男人，斷腿接了跟鐵棍，髒兮兮的衣服上掛著乒乓球大小的荒獸頭骨，也不知是什麼物種。
他披著頭髮，頭頂卻是光禿禿的，吸滿了令人感到噁心的黑色海螺。
「真是麻煩！」
鐵棍的主人打了個哈欠，伸出右手在頭頂抹了一把，將那些黑色的海螺抓下。被海螺吸附過的地方冒出出殷紅的鮮血，他渾然不顧。
「來，寶貝！」
這些海螺被他一個個耐心喂進貓的嘴裡，那是一隻坐在他肩頭的黑貓，黑貓睜開眼睛，懶洋洋伸出布滿倒刺的滑膩舌頭，咯吱咯吱的咀嚼著。
看到這舌頭，林暮寒心裡一驚，瞬間明白了，懸崖頂突然冒出的那條舌頭正是黑貓所為。
「喵……」
黑貓吃的不緊不慢，周圍人屏氣凝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黑貓吃完舔了舔嘴唇，才再度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可怕的眼睛，每一隻眼睛都有兩個瞳孔，看起來就像通往地府的大門，讓林暮寒的神魂都有些不穩。
他這才問道：「剛才怎麼這麼吵？」
蝦兵這才低著頭道：「老大，刀鰭想要殺掉這小子，但是這小子都還沒築基，按照船規第六條說的，船上公開決鬥者需同階一戰，刀鰭說他是入侵者，不應該按照船規來。」
「哦，我還以為多大點事情呢！」黑木船船長撫摸著黑貓，看了眼刀鰭：「你是不敢和他同階一戰么？」
刀鰭冷哼了一聲：「捏死他比捏死小魚苗還簡單。」
船長道：「食屍鬼，過會兒誰輸了就砍誰一條胳膊，咱們晚上加餐。」
林暮寒聽得毛骨悚然，船長說的平平淡淡，肯定早就習以為常了。這句話說完，一個帶著黑白無常官帽的人舔了舔嘴唇，手裡兩把菜刀磨了磨，很開心的答應了。
船長懶散轉過身，蝦兵慌忙搬過來一個破桶，讓他坐下，然後用破碗倒了美酒，雙手端到船長面前。
「你們開始吧！」
船長面無表情的擼著貓，黑木船上的船員黑壓壓涌了上來。刀鰭在船上的地位很高，無論出於什麼理由都應該前來湊個熱鬧。
海風冷嗖嗖吹著，波浪嘩啦啦作響。
「今天我會讓你親口嘗到，你自己胳膊燉出來的魚湯。」刀鰭舔了舔尖牙。
黑木船升起一塊十丈方圓的木台，上面符文閃爍，道則流轉。刀鰭重重躍了上去，境界被封印在聞道境界之下，然後舒展了下筋骨，周身骨骼發出咔啪的聲音。
「好久沒感受過這種力量感了。」
刀鰭自言自語，雖然他的境界被封印了，但是肉體的力量還在，對道的理解還在，對於林暮寒這種凡體仍然是最可怕的存在。
不築道基，則不聞天地大道。
築基是邁進修道大門的最關鍵一步，修士只有築下道基，才能有資格聞天地之道，不然終究是凡人之體，聞道境的名字由此而來。
築道基可易可難，易者以天地奇珍輔助，八歲可成，難者十年煉體，十三才成。
林暮寒雖然還對黑木船和周圍環境不了解，但早已經明曉自身處境，這是個吃人的地方，要是自己示弱，定然被吃的骨頭都不剩。
「看看是你的皮厚，還是我的刀快！」
林暮寒一步一步走上木台，眼睛豁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