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真不是故意枕大師兄肩膀
他們落座下來后,陸陸續續來了些王室貴族在東側看台尊位就坐。
顧長夏掃了一眼,便吧視線落在紅藍色彩繪製環形舞台研究一陣,又望了望嵌在牆壁一一延伸到穹頂的火把。
火光在風中不斷搖曳,尤其穹頂之上,被切割成四十九塊水晶似的拱頂,看起來亮晶晶的,本來她還驚訝,這得從哪兒切割如此完美的水晶來,此時風從其上湧來,拱頂之下的火把火苗一忽兒朝東撲過去,一忽兒朝西呼啦啦狂涌。
她便明白了,那四十九塊嵌在石壁拱頂之中的水晶塊,估計之前是結界屏障。
四十九,她心底咀嚼這個數字。
壁畫之中的黑灰色雲團也是四十九朵,這其中是否有什麼聯繫。
猜測著這些時,忽見本來閉目養神的師尊,他驀地睜開眼,從未有過的銳利冰冷眼神倏然朝著內殿入口處盯了過去。
內殿入口一般是王室貴族進出的通道。
其餘賓客都從南邊的大門進來。
然而,此時從內殿黯淡的光線下出現的身影,明顯穿著修真界的服飾。
等那人面頰露出在火把映照的大殿內時,顧長夏吃了一驚。
這人有一張與衛安寧幾乎重疊的臉,除了一雙眼睛,眼尾微翹向上,冷徹視線如冰雪,幾乎毫無感情。
他似厭倦那些一重重往上延伸的火把的耀眼光芒,眸色不喜地微微仰起盯了一眼,便在白衣侍者的引導下,去到東側看台就坐。
那位置,竟赫然在空下來的兩處尊位一側,分外尊貴。
如果沒猜錯,此人便是原主那薄情爹衛靖。
師尊的眼神冰冷地注視此人,引起了衛靖的注意。
然而衛靖不過與他微微對視一瞬,便淡漠地移開視線,反倒是目光從她這兒掠過時,忽然唰地回來。
冰雪般的目光,將她直視。
他似帶著面具一般的蒼白臉頰,忽然露出種異常痛苦神色,有什麼似要從他漩渦一般轉動的黑色雙眸中衝出來。
卻只不過片刻間,一股無形怒氣染遍他周身。
他冰冷表情閉上了眼睛。
他身後跟著的兩名女子,被引導著坐在他后一排的位置。
母女倆都長得很嬌小,面容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而且似乎十分膽小,從出現到落座,一直低著頭,沒抬眼看過四周一眼。
這兩位,應該便是那新夫人和庶妹了。
論容貌,這新夫人只能算清秀佳人,與原主娘這種絕美女子完全無法比擬。
至於出身,彷彿是衛靖當年去了一趟極北之地,途徑荒蕪雪國,帶回來的一名當地女子。
以衛安寧的說法,正是這名喚作柔娘的女子破壞了原主娘與衛靖之間的感情,原主娘才憤而離開的衛府。
大約是絕色美人見的久了,反而喜歡上了這種溫柔聽話的解語花了吧。
顧長夏見師尊蹙眉掃了那母女兩眼,就露出種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的眼神。
他應該與一旁的季容神識聊了幾句,隨即,兩人都是悲涼一嘆。
衛安寧只在衛靖出現時,與她對視過一眼,此後面頰看向西邊,一眼都不想往東邊看了。
他那神色,甚至不想與此人共處一室,恨不得脫離此地。
一會,內殿入口又進來兩人,卻是容飛度和她半月前救治過的前太子扶羽。
這麼一個組合出現,不得不說令人驚奇。
便是百里國的人,包括王室貴族都吃驚的神色。他們多半盯著的是前太子扶羽,原本扶羽本來好好的,忽然走火入魔被廢。
因此事在皇宮之中此前一絲風聲都未透露,便是百里國貴族對此事也全都不知詳情,故而多半猜測是三皇子與太子的鬥爭之中獲得了勝利,從而廢舊立新。
誰知,前太子此時卻語笑嫣然出現在看台,並且甘願就坐與國主身側的王子位,與萬年前的容家皇朝的遺脈,那容家九公子坐於一排,兩人不知談論什麼,神色從容淡雅。
丁點不見一絲血腥宮斗的刀鋒劍影。不過,前太子扶羽面頰蒼白,周身靈力甚為不穩,這的確看起來很像走火入魔后的結果。
就在百里國諸位猜測未定時。
金器之聲響起,接著長鳴色角齊名。
在座之人紛紛起身,便是師尊他們這些尊者都給了面子站了起來。
只因國主和太子扶浦從浩然盪開的兩扇浩大的東牆的空中之門,腳下金光萬丈,兩人踩著靈潤幻化的祥雲,徐徐前來,落在了一高一矮的至尊席位之上。
那國主身體胖大,眼神渾濁,面頰金紫。看這模樣,應該是鬼氣侵染日久,活不了多久了。
新太子扶浦一身白衣,俊美容顏彷如冰刻,氣質如高山上的雪,冰清玉潤,高潔不似凡塵。
的確是個神仙人物。
但那雙眼睛,也彷如冰雪,似乎沒有一絲一毫人類的感情。
兩位重要人物落座以後,長鳴角聲漸止。
顧長夏這才發現,舞台四周原本一片漆黑,似虛空一般的一段空地,此時居然憑空冒出來了許多穿著深紅色和深藍衣衫的漢子,他們抱著各式各樣的樂器,繞舞台一圈,不知站了幾百人。
她發現,那三四尺長的黃銅長鳴色角,竟剛剛好,四十九座。
其餘樂器或鼓或笛或鑼或笙或八寶銅鈴,不一而足,多達十來種。
其中座架雕鳳頭的鼖鼓,由八面小鼓合二為一的八面雷鼓,諾大的金光燦燦的銅鼓,和蒙著染成血紅色的皮子的皮鼓等等,鼓的種類就多達四五種。
她細數之下,每一種同類的樂器竟都是四十九架。
在她深思這些樂器數量之時。
那國主領著新太子,兩人轉身面向東方。
他們身前的椅子便倏忽之間消失,眾百里國不論王室貴族,還是被有幸邀請而來的民眾,此時都虔誠之色,雙手平展對疊交與額前,朝東深深拜下。
國主拜了三拜以後,太子扶浦又領著國民拜了九拜。
隨即,國主手中一柄深藍色刀柄,刀身為火紅之色,其上刻畫鳳凰展翅的直刃鄭重雙手托給太子。
扶浦躬身莊嚴接過。
抽出雪亮長刀,忽然刎頸…
顧長夏:「……」若非知道修真界,抹個脖子沒那麼容易死,她真對這拜祭火神的禮節無話可說。
血水從頸側的動脈,勃然而出。
如線型,滋地衝去很遠。
點點猩紅血跡落於地面后,包括國主在內的所有人視線其實都拉了回去,繼續完成三拜九叩首的祭拜之禮,便可讓司巫進行祈禳大典。
然則,忽然所有人視線驀地看向那地面的血跡。
血水此時竟忽然騰空而起,化作一半火紅一半深藍的鳳鳥…也不對,那鳳鳥竟然綴著一個猙獰而詭異的深藍面具在前。
它騰空飛起,嗖地一聲,鑽入東面眾人祭拜時,變成一片鮮紅,其上有圖騰似的一個巨大面具之中。
颯然聲中,整面牆熊熊火光轟然衝天捲起,舔舐著高空穹頂的火苗顏色炫美至極,充滿了一種令人敬畏的神性。
「聖子!」
「整整六萬年過去,我百里國竟迎來了我們的聖子!」
隨著國主蒼老的聲音失聲響起,百里國不論王室貴族還是普通民眾,全都目中含淚,激動地趴伏在了地上。
與當初顧長夏所見,那詭異的司巫老婦一般,分外的恭敬。
不過此時他們恭敬的對象已然不是虛無縹緲的神靈,而是眼前的太子扶浦。
便是國主,都退於一側,對自己的兒子躬身行了大禮。
「據傳,百里國人是神鳳後裔,只有真正的朱雀守靈,才能獲得神鳳血脈,覺醒而成為聖子。」
師尊怕她沒見識,在一旁科普了一句。
然而小聖女早就說過,朱雀守靈是大師兄。
雖然那熊熊燃燒的火苗瑰麗炫美,有幾分神性。
但與大師兄琴聲引下的藍色大鳥噴吐的火光相比,卻到底差了一點意思。
那藍色大鳥的火光,有種返璞歸真之至美。這炫美火光,到底有些華而不實之感。
師尊他們這些尊者,都是面色平靜,神色之中微微疑慮之色,處於信與不信之間。
據傳聖子降臨,仙道便要開啟,百里國子民,可隨聖子一起得道飛仙。
這便是這些人如此激動匍匐在那扶浦腳下行大禮的真正原因,那是他們對成仙的渴望。
扶浦早已抹消頸側傷口,他立在眾人之間,展手,請百里國子民起身。
冰雪般的面頰,竟不為這突如其來的命運有絲毫撼動,一如既往的冷靜自持。
這便讓百里國之人更加信服,目中崇拜之色更濃。
隨即,扶浦領著他們三拜九叩首以後,再回去尊位,國主甘願讓到一側,迎了自己兒子登位了。
九大白衣司巫向前,恭敬行禮過後問詢。
「祈禳大典吉時已至,請國主賜旨。」
「允。」
扶浦清冷聲音,一枚鳳凰令自他手中拋下。
嘩啦啦一聲,本來四處明亮燃起燈火的殿內,忽然火光黯淡。
原來是牆壁的火把被撲滅了許多,只剩下零星火把嵌在黑暗之中,點點火光在巨大的大殿,隨著高空撲來的風,微弱地飄搖著,似如鬼火幢幢。
綴與底下極深的紅藍環裝圓形舞台,在鏘然聲中,忽然自下而上騰空冒起,直到略低於黑色平台的樂器隊伍之下的位置停下來。
迷霧從其下撲地鑽出來,眨瞬瀰漫整個舞台。
長角聲蒼茫響起,莊嚴而深沉的音調之中,重鼓一聲聲恍如敲在人心中,沉沉奏響。
弦音在暗處縈繞迴旋,為這莊嚴之色塗抹一重玄妙而悠揚的色彩。
九大司巫,領著四十九名潔白衣袍的男子,落入祭台之中。
他們都帶著十分猙獰甚至邪惡至極的不知名凶獸面具,面具顏色或猩紅,或深藍,其上刻畫的獠牙白森森泛著冷光。
這些司巫與其是在跳祭舞,莫若說是九名兇惡無比的凶獸領著一群面目猙獰的惡獸,在捕食著什麼。
動作時而僵硬,時而猛地躍起飛撲。
甚至偶爾能見到兇惡似咬斷喉管的動作,看得人渾身發麻。
一種處於被捕食者的涼意攀上心頭,顧長夏不自覺臉頰往後靠了靠。
她似感覺,那兇惡之氣直接從祭台沖她撲面而來。
深深惡寒直透脊椎。
但旁人卻似乎並不如此,很多比她修為要低的百里國原住民,此時卻無比寧靜而虔誠地目視祭舞。
便在他們北側看台之中,不少修為不如她的年輕弟子,面色之中雖帶著獵奇之色,但也十分寧靜。
顧長夏正自深思是否自己來自後世,無法直面這種原始而兇惡的畫面,故而心理壓力極大的緣故。
黑暗中,忽覺擱在椅子扶手的手被握住,溫熱的體溫,伴隨著灼熱靈力微盪過來。
那靈力輕染面頰及周身,如一張細緻的輕紗將她籠罩。
也不知是否心裡作用,只覺那沉重的似欲捕捉她的來自祭台的兇惡力量,眨眼之間消弭於無形。
鬆了一口氣,顧長夏看向身旁青年。
黯淡光線之中,大師兄在光影中微微一動,黑亮視線安撫注視著她。
被光影描摹無比優美的臉頰,還有些小心翼翼的神色。
剛剛她一直在思索那些樂器之事,還有這太子扶浦的神鳳血脈是否真實等,或許面色有些冷淡。
大師兄可能以為她還在跟他生氣。
當然誤會他時那種虐虐的想要從此遠離這人的心情,讓她心間微疼。
這種微妙情緒,雖疼,卻竟然有些回味。
她一時沒轉換過來心情…
顧長夏抿唇,翻轉手,在大師兄寬大的深藍紗衣的袖子下,反握住了她的手。
正眼雖望著祭舞,餘光卻見大師兄略微鬆口氣的模樣。
師尊察覺到他們悄悄牽手,斜著瞥了一眼過來。
顧長夏當沒看見,大師兄雖也如此,臉頰卻輕輕染紅了。
一旁衛安寧的殺氣隔著大師兄也瀰漫過來,估計那小子又給氣壞了。
此時,樂聲忽然一轉,無數笛音漫起,宛如空靈仙樂。
祭台之上,詭異的司巫在冒起的藍煙之中不見了蹤跡。
舞台濃重的煙氣瀰漫,幾乎無法看清四周奏樂的樂師。
叮鈴鈴!
穹頂忽然一串鈴音輕靈響起。
接著一串串鈴音宛如被點醒般,如隨風漾其的花海波濤,叮鈴鈴叮鈴鈴,優美釵鈴一**蕩漾在天空。
眾人仰起臉,便見到許多白衣的美少女,自高空優美地旋轉落下。
她們左手釵鈴,右手柔毛蓬鬆的白羽扇擋在臉前,只露出抹了紅色的額,和一雙水靈靈的眼睛。
在空中身姿各異,每落下一段,便飛快變幻位置。
恍如一群純真潔白的仙子從天而降。
扶月就在她們這群小仙子之中。她今日髮髻之上的鳥羽是深藍色的,高高豎起,柔軟的羽毛隨風輕輕蕩漾,恍如美麗的荻花。
她們落到舞台,悠揚的笛音乍然異變。
渾厚而低沉的皮鼓聲如敲響在地底,沉悶而令人窒息,笛音高高低低的聲音,轉折無比生硬,像在引出什麼凶獸出動,刺耳至極,卻又怪異的合上了皮鼓的鼓點。
忽然鏗鏘有力的銅鼓,似敲響沉悶的水面,乍然激烈沖開沉悶。
落於地面的小仙女們扇面忽然一展,小臉朝一側猛然扭動。
恍如殭屍扭動它們的頭,那動作無比駭異。並且她們的臉頰,扣著一張蜘蛛似的面具,醜陋的黑色口器徒然張著。
嵌在她們柔美的身子的這麼一張臉,仿若純真被邪魔吞噬,簡直只能用恐怖來形容。
顧長夏渾身寒毛直豎,那種無形力量似又沖她而來了。
當扶月隨著詭異而妖冶的弦音,在場中隨著那些小姑娘,如被浸透在水底的屍體般浮沉時。
她只覺胸口悶著什麼,寒氣直涌,身子忍不住朝著安全而溫暖之地偏斜過去。
等臉頰靠著在溫暖的肩膀,暖熱的馨香從鼻尖傳來。
她微仰起臉,便見到大師兄微紅臉頰,黑亮眼神宛如柔波一般注目著她。
握住她的那隻手,緊了緊,似在安撫。
師尊的目光,包括他身旁的季容,視線此刻都斜視過來。
季容微微一笑,一副過來人的模樣,居然眼神給予她肯定,感覺在誇讚她,有他當年風範。
至於師尊,他麵皮很是抽了抽,閉上了眼睛。大約覺得眼不見為凈吧!
還有多少帶著點怒其不爭的意思。
估計覺得她是故意藉機靠近大師兄。
反正在師尊心目中,她是那種處心積慮接近大師兄,喜歡瘋了大師兄的人設。
現在完全加深了他老人家心中的佐證。
「夏兒!」
衛安寧快瘋了的聲音,出現在他腦海。
顧長夏心底無奈。她真不是故意的,她是真的有些怕那祭舞。
彷彿這祭祀之舞,是專門沖著她來的。
但她還是不得不坐正了。
大師兄大約感覺到她的為難,更加濃郁的靈力蔓延過來,將她與舞台隔開。
如此,那可怕的氣息才淡了許多。
顧長夏心底微松,視線落去東邊看台。
剛剛她臉頰靠在大師兄肩側,東邊有三道厲害的視線扎過來。
因為光線晦暗,人數眾多,她一時沒辨別是誰。
不過此時看一眼過去,容飛度冰冷視線便與她對上了。
這人肯定是其中之一。
顧長夏懶得多看他一眼,掃視了其他人一圈。
除了扶羽沖她淺淡一笑外,其餘人沒人在意她。
倒是尊位上,那扶浦在她微微掠過他時,他冰雪般的目光,凝在她臉頰微微一瞬方才挪開。
顧長夏也沒多在意,收回了目光。
此時,扶月那祭舞又變得靈動而歡快起來,一掃之前沉鬱詭異之色,一群小姑娘的舞姿祥和曼妙宛如蝴蝶採花,在舞池中央不知疲倦地旋轉起舞。
那可怕的面具被她們早不知什麼時候丟開了,露出一張張純真甜美的少女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