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惡龍曾是屠龍勇者

曾布和歐陽棐極力挽留，但是方仲永不想再和他們討論，說多了怕給自己招惹麻煩。而且今天明顯和歐陽棐意見相左，不能加深矛盾了，因為歐陽棐是歐陽修之子，接下來還要找他家合作啊。

此時夜已深，方仲永回到客房，卻怎麼也睡不著。

推開房門，看到隔壁的趙簡客房還亮著燈光，他便躡手躡腳的走過去，敲敲房門，聽到裡面傳來趙簡說：「請進。」

他推門而入，趙簡正坐在桌前寫字。

見方仲永進入房間，趙簡併不避諱，他就好奇的看她在寫什麼，一看嚇了一跳，不過隨即鎮定下來說：「我與曾布、歐陽棐隨便聊個天，你為什麼要記下來」

趙簡纖指握筆繼續寫，俏臉笑了起來說：「我覺得你們說得有趣，我就記下來。」

方仲永聽后，微微一怔，小娘子的行為可真像個錦衣衛，他隨即又恢復如常笑了起來說：「那你覺得我說得對嗎？」

「當然了，你說得很好，很有道理。」

趙簡將筆放在一旁，隨口問道：「對了，剛才你說到一半就要離開，為何？」

方仲永沉吟片刻，然後才緩緩說道：「其實我想說的已經說完了，沒有什麼可說的，還不走，就要出醜了。」

趙簡看到方仲永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俊不禁說：「好吧！我看是就是不敢說了。」

方仲永笑了笑，說：「我有什麼不敢說的？」

趙簡想了想：「不說算了，我也不想知道，無非就是一些法家之說......」

方仲永搖搖頭說：「我是儒者，不懂法家。」

知道方仲永還是對她不信任，趙簡撇嘴道：「那請問儒者，歐陽棐就在這裡，你準備如何與他談合作的事情？」

方仲永笑笑說：「這件事情，我是要與歐陽家族談合作，歐陽棐能不能影響歐陽家族，我還要摸一下他的底才知道。」

據他所知，歐陽是吉安大姓，但是歐陽修早年喪夫，與母親鄭氏相依為命，孤兒寡母只得到湖北隨州去投奔歐陽修的叔叔。叔叔家不是很富裕，好在母親鄭氏是受過教育的大家閨秀，用荻稈在沙地上教歐陽修讀書寫字。

那時候的歐陽在吉安雖然是大姓，卻也不過一盤散沙。

宋朝立國之初，由於剛剛歷經五代戰亂，原來維繫秩序的士族門第已經瓦解，社會陷入失序當中，以致「骨肉無統，雖至親，恩亦薄」，「父在已析居異籍，親未盡已如路人」。

對於主要依靠宗法倫理聯結起來的傳統社會來說，宗族之不存，即意味著社會的潰散。宋代儒家才發起一場旨在「收宗族，厚風俗，使人不忘本」的宗族重建運動，以期重塑社會的禮俗秩序。

名臣范仲淹就是在這種環境下創設的「范氏義莊」，以個人官俸所得，在原籍蘇州吳縣購置良田千畝，作為族內公益基金義田，義田每年收取的租米，用於贍養族人、供養義學，又設立管理范氏宗族公益基金的機構（義莊），制訂《義莊規矩》十三條（族規）。

范氏義莊問世后，即成為士大夫組織民間救濟的榜樣，江南社會的家族紛紛效仿。

帶著士族門閥性質的宗族建立起來，這種閹割后的門閥勢力依然有左右中央朝廷的能力。比如韓琦家族就一直顯赫到南宋，最後隨著宋王朝的滅亡而衰弱。范氏義莊更厲害，維持了近千年，從北宋至清代，無數范氏子孫從中受惠。不過，經曆元帝國對漢人勢力的壓迫，漢人的宗族勢力進入明清之後便再也沒有左右中央王朝的能力了。

彼時，歐陽修直到名滿天下，便也學范仲淹創設的「歐陽氏義莊」，才使廬陵歐陽成為吉安的巨大勢力。

上次碰到歐陽修，這個老狐狸肯定是回鄉處理宗族事務，他應該還在吉安。老子還在，兒子能做主嗎？所以方仲永就想趕緊跑去吉安和歐陽修單獨談一談。

「那你準備怎麼試探歐陽棐？」趙簡問。

「還能怎麼辦，就等他主動上門唄。」方仲永淡淡說道。

「可他要是不願意呢？」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方仲永淡淡一笑說，今天的談話已經引起歐陽棐的注意，他還是有幾分把我的。

趙簡想著今天歐陽棐被方仲永刺激的義憤填膺的樣子，明天確實很有可能找上門來繼續論道，她微微點了點頭。

方仲永看了看時間，發現時候不早了，於是起身對趙簡說：「趙姑娘，時間已經晚了，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趙簡點點頭，送方仲永離開房間。她關上房門，回到書桌前，提起筆卻沒有落下。

她知道，當今陛下正在尋找支持變法之人，方仲永其實就是陛下尋找的那個人。

可是，方仲永太姦猾了，明明精通法家之術，但就是不承認。從今天的談話就可以看出，他博覽群書，精通經史，所以也知道自古變法之人未有好下場，所以根本不願意粘上變法之事。

先是裝傻推辭王安石的徵辟，如今又口口聲聲的說自己是儒者。

陛下如果啟用他，他會應徵嗎？

朝堂上知道陛下難處的聰明人很多，但是願意出來推行變法的只有一個王安石啊，因為他們太聰明了。

方仲永就是這樣一個聰明人。

她想，自己這次的任務很難圓滿達成，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事情就是讓人心服口服。如果天下都是方仲永這樣的聰明人，那麼這次變法很難進行下去。仟仟尛哾

不過她又覺得方仲永內心是支持變法的，當前不過是在猶豫，因為害怕了。

其實范仲淹，韓琦，歐陽修等人慶曆君子年輕的時候也是雄心勃勃的推行一次變法，但是他們失敗了，全部被驅逐朝廷。

如今的范仲淹已死，韓琦、歐陽修等人也垂垂老矣，雖然回到中樞，身在高位，卻再也沒有以前的雄心壯志，當初主導變法的君子，今日卻是反對變法之人。

......

第二日，歐陽棐果然老早就來敲方仲永的門。

他來敲門后，沒有立刻進屋，而是站在門外喊道：「梅先生，昨天聽得君之高論，我徹夜難眠，真想與君繼續深入交流一番呢？」

方仲永聽到歐陽棐的話，立即開門說道：「歐陽兄客氣了，昨日我只是胡言亂語，並不當真。」

歐陽修見到方仲永，立即大喜過望，急忙說：「梅先生，你『立善法於天下，則天下治；立善法於一國，則一國治。』讓我茅塞頓開。你是否能夠詳細講述一遍？」

方仲永笑吟吟的道：「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準備去吉安，我們路上慢慢談如何？如果以路上之見聞，印證我說之道理，你可能會有不一樣的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