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雨天決行(三)
卡塞爾學院執行部福建分部於兩個小時前出動。半個鐘頭后,日本神奈川分部,韓國釜山分部的成員也陸續乘上趕往中國地區的直升機,代號為「雨天決行」的任務等級從B級上升至A+級。
數架經過裝備部魔改的阿帕奇直升機略過海面,懸停在近海半空,遠方是被傾盆大雨遮住的城市一角。
艙門打開,風與雨灌入機艙,一個穿著標準作戰服的執行部專員探出半個身子,掀起戰術頭盔的護目鏡。
金色瞳孔前泛起一道微不可見的青色電弧,隨著專員閉上雙眼,電弧如活物般竄向天空,下一刻,直升機上方的天空中出現一道由電弧構成的巨蛇。
「言靈·真空之蛇。」
巨蛇如撲食般迅猛,轉瞬間便已鑽入遠處雨幕之中。專員一時間陷入恍惚,身旁的隊友默契地按住他的肩膀。
半刻鐘后,專員張開眼睛瞳孔中金色光芒漸漸褪去,他按住頭盔,深吸了口氣開口道:
「尼伯龍根空間幾乎腐蝕了半座城市,外圍區域的強度都在C級以上,腐蝕中心半徑一公里左右,中心強度至少是B級,甚至可能達到A級。另外城市海岸附近已經出現龍類生物,預估數量至少在五十隻左右。」
尼伯龍根空間的強度越高,其對人身體與精神的影響就越大,強度等級意味著只有同等級血統濃度的混血種不會受到其影響。
「C級負責外圍的清理工作,B級A級組成五人一組的混編小隊,分四路進入中心區域。」另一架直升機中指揮官根據情報迅速作出指示。直升機駕駛員立刻響應,拉動搖桿,直升機群隨即向那雨幕壓進。
看到遠方直升機的指示燈時,趙吉婭正好將彈匣中的最後一發子彈打進一顆腦袋裡。
那是顆混雜了蜥蜴與鯽魚特質的奇怪腦袋,連在一個有著三對肢節的類爬行動物的身軀上。
這個奇怪腦袋的頭骨極其堅硬,子彈只穿了半截便停住,甚至都沒有阻擋它前進的步伐。
趙吉婭卻也不著急,反倒是收了槍長腿一抬跨坐回自己的摩托車上,甩了甩被雨淋濕的頭髮,戴上摩托車頭盔。
這時,那顆子彈彈身上印刻的煉金符文發出細微光芒,頭顱裡帶有龍族遺傳因子的血液激活了刻滿子彈的煉金法陣,就在那頭顱張開大嘴發出嘯叫的瞬間,它如一顆被砸在地上的西瓜一樣綻開,那古怪的身軀也隨之失力,躺倒在地。
又一隻龍類生物倒下,可更多的依舊從海里往岸邊靠近。
趙吉婭發動摩托引擎,既然卡塞爾學院那邊的人已經到來,她就有餘裕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了。
車燈劃破雨幕,雨點噼里啪地砸在趙吉婭的皮衣上,那聲音讓她煩躁。
她正往仕蘭中學趕去,那裡有著她無法解決掉的敵人,她覺得自己就像是撞向冰山的小帆船,搖搖晃晃地走向註定的毀滅。
可這裡是她的城市,她不能後退。
毀滅吧毀滅吧,哪怕是像只螞蟻一樣被碾死,她的血肉也是深深嵌在這片土地里的。
高速旋轉的機翼緩緩停下,十多名執行部專員在半空中躍下,剛落地便配合默契地組成楔形隊形,向敵人逼近。
越來越多形貌猙獰的龍類生物浮出海面,領頭的專員抬起手,隊伍停下。
「已經進入射擊距離,自由開火。」
大雨中,火光明滅,伴隨著一道道怪異的嘯叫。
名為eva的人工智慧早在行動計劃正式開始前就已經通過目標區域附近水域的物種統計數據,計算出了海域可容納龍類生物的最大數量,在敲定出勤專員人選后,eva又根據每一位專員的命中率計算出其在火力壓制龍類生物入侵時的最大彈藥消耗量。
飽和式的彈藥供給讓海岸邊的壓制行動進行的無比順利,今晚不會有一隻超出人們認知的生物闖入普通大眾的視野中。
摩托車在仕蘭中學的正門前驟然停下,汗水劃過趙吉婭的額角,她摘下頭盔,胸部隨著深深的呼吸劇烈起伏。
來的路上她便已經開始感到眩暈,到這裡后,那眩暈感愈加嚴重。這種感覺讓她想起她覺醒龍族血脈的那天,起初是一場毫無預兆的重感冒,接著便是她揮之不去的夢魘——她夢到了她的父親,一個義大利人,衣冠楚楚,長著一張所有女人夢想中情人的面孔,眼神深邃,鼻樑挺拔,嘴唇似乎總是帶著笑容。
正是那若有若無的笑容永遠地奪走了母親的心,可他對母親的激情卻只有短短的一個月。
母親是那麼愛他,甚至將他的離去全然怪罪在自己身上,自己太纏人,自己太任性,自己太缺乏魅力,就在這樣不斷的自責中,母親生下了她。
母親當然是愛她的,可那愛終究比不上對父親的痴迷,打從趙吉婭記事起,母親便總是哀愁著,念叨著那個拋棄了她的父親。趙吉婭也曾幻想過,終有一天母親口中那個完美的男人會回來,也許到那個時候,母親會丟下滿身的愁怨,真正地綻放出笑容。她想過那時母親的模樣,一定是很美的。
那個男人在她初中畢業時再次來到中國,第一眼看到他時,趙吉婭便感到發自本能的厭惡。他深情款款地來到母親身邊,毫無愧疚感地享受著母親對他深沉的愛,就彷彿他離開的那十多年並不存在。
她第一看見母親那樣幸福地笑著,自己卻並沒有當初想象中的那樣欣慰。隨後,她又看到了那個父親的眼神,那不是看著愛人的眼神,那是看著自己寵物的眼神,憐愛又戲謔。
「如果高中畢業,有一個叫做卡塞爾學院學校找你過去上學,我建議你不要去。會有很多麻煩的事情,而且因為你母親的關係,你的血統算不上優秀,去那邊只會淪為最底層的那類人。」父親臨走前,告訴了她關於龍族的一切。
他看得出這個女兒並不喜歡他,而他也不打算在一個不喜歡自己的女兒身上投入太多感情。
更何況,她不是他最好的種子,去了卡塞爾學院,只會讓他感到難堪。
那個男人並沒有提前告知母親自己將再次離去,當他的背影在趙吉婭眼中漸行漸遠時,母親還在興高采烈地準備著當晚的飯菜,母親特地為他學會了做義大利菜,現在她的手藝甚至能勝過當地西餐廳的義大利主廚。
男人徹底消失時,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怖在趙吉婭心中泛起,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母親,她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那個男人再一次拋棄了她,她不知道一個被拋棄了兩次的女人會陷入怎樣的絕望。這一瞬間成為了趙吉婭永恆的夢魘。
抵抗著眩暈的趙吉婭不由自主地想起過往的一切,隨後她吟唱出那令她感到厭惡的龍語。
「言靈·血繫結羅。」她的身體里畢竟還是流淌著那個男人的血,她繼承了他的言靈。
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便對她使用了這股力量,她清楚的記得那之後男人不加掩飾的失望神情。
趙吉婭越過伸縮門,落地時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此時她的眼中有著三道紅線,她認得其中的兩條,路明非和楚子航。兩條線匯聚在同一個地方,教學樓東側,三樓。
而第三條線,如血般濃郁粘稠,它在移動,不緊不慢,似乎是在散步。
尼伯龍根空間灼燒著趙吉婭的意志,她咬著牙,拔出槍,順著第三條紅線的方向緩步前行。
這時,兩架直升機緩緩降落在附近的空地上,A級B級專員按照預定的計劃向仕蘭中學逼近。
教學樓一樓大廳,張楚緩緩推開大廳的玻璃門,走到檐下,舉起手中的黑色長柄傘,徐徐打開。
他已經看見了趙吉婭,這個人能走到這一步讓他感到十分欣慰,於是他撐著傘一步步向她走去。
「張楚?」趙吉婭忽然愣住,她見過張楚的線,那本是條無比薄弱微不可見的線……旋即她反應過來,於是她舉起了手中的槍。
他既是仕蘭中學的老師,也是基金會的成員之一。無論做什麼,都比其他人更方便些,比如篡改基金會成員的記憶,比如讓仕蘭中學被尼伯龍根空間腐蝕。
「趙姐,好久不見。」張楚依舊像往常那般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