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睡覺,然後夢到女子小學生
「明非回來啦,過來過來,叔跟你說個事兒。」
路明非剛一進門,鞋子都還沒換好,便聽到叔叔熱切的呼喚。
他翻了個白眼。
每次叔叔這樣叫他都沒什麼好事兒。
上次是讓路明非幫他買煙,說多的錢隨便花,結果也就多出三塊錢,回來還被嬸嬸發現,揪著路明非的耳朵就是一頓痛罵,扣了路明非一個星期的零花錢。凈虧損,十二元。
「叔,要不您去廚房拿把刀,我把耳朵直接給您得了。」
「害,你就這麼是這麼看你叔我的?不是讓你買煙,叔早就戒了。過來過來,跟你說!有好事兒!」
路明非撅了噘嘴,最終還是無可奈何的走到了叔叔身邊。
叔叔啪一抬手,將一根被黑色尼龍布包著棍狀物舉到路明非眼前。
路明非非常配合,故作吃驚的「嚇!」了一聲,接過來拉開繩子一看,是一把竹刀,日漫動漫里常見的劍道練慣用的竹刀。
「嘿嘿,這幾天我和你嬸尋思著,你成天放假沒事兒干跟個大爺似得在小區溜達也不是個事兒,你小子不是平時就挺喜歡小鬼子那套嘛,乾脆就在少年宮給你報了劍道班。」
路明非打死都不會相信嬸嬸和叔叔會花錢給自己報什麼劍道班。
這事兒背後八成有什麼問題。
不過既然報都給報了,路明非只得擠出個笑臉,和叔叔確認了上課時間和地點后,便拿著那竹刀走進他和路鳴澤的卧室。
路鳴澤正端著手機坐在床邊打著王者榮耀,看都沒看路明非一眼。
路明非放下書包,走到書桌邊,將竹刀立在一旁,瞅了眼桌面,發現上面擺著一張青少年宮的宣傳廣告。
「學習健康兩不誤,現在報名,額外贈送一節素質拓展興趣課。」
路明非立馬就明白了這是個什麼情況,他這劍道課多半是買其他課送的,路鳴澤不願意上,叔叔嬸嬸又覺得既然白得了個課不上就虧了,於是便乾脆讓路明非去上了。
「靠,那我明兒還得早起。」洗漱完后,路明非躺在床上,默默嘀咕了一句。
路明非絕對不是那種往床上一躺就能睡著的人。
可不知道是因為今天這奇怪的天氣,還是他真的疲了,還沒等他開始胡思亂想,濃濃的睡意便壓過了意識。
「喂!醒醒!你醒醒啊!」
咦?路鳴澤什麼時候變性了?還是說他終於開始整什麼勞什子偽音之類的東西了?可千萬別啊。聽到耳畔傳來嬌俏蘿莉的呼喊,路明非砸吧砸吧嘴,在心裡吐槽到。
他並不打算就這樣醒過來,只是迷迷糊糊回應了一句:
「我不叫喂,我叫楚雨蕁。」
剛說完他不自覺得又吐了句槽。
這爛梗還是被我給用了。
「哈?」蘿莉語氣帶著三分疑惑和七分惱怒。
「啊呸,我叫路明非。」做好了看到路鳴澤龐大身軀的準備后,路明非眼睛擠了擠,慢慢睜開。
「這人是個笨蛋吧……」
「小小。別這麼沒禮貌。」
想象中操著偽音的路鳴澤並不存在,路明非眼前真的是一個蘿莉。
更準確的說,是一個梳著兩股馬尾辮,五官精緻,長相可人的小蘿莉。
我在做夢,這千萬是個夢,而不是路鳴澤變成了小蘿莉。路明非心裡這樣想著,身體漸漸恢復知覺。
他下意識的打算抬手揉揉眼睛,結果肩膀頭一動才察覺到自己的雙手被綁在了身後,沒法動彈。
真是個奇怪的夢。
這個夢裡,他的雙手被麻繩捆著,背在背後,躺在潮濕,冰冷且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身旁是一個試圖坐正的小蘿莉,手也被綁著,那個斥責她的人在路明非和小蘿莉的對面,他也和路明非一樣躺在地上。那是個五官周正的中年人,和路明非身旁的小蘿莉有五六分相像。
他們正身處一個地下隧道中,四周是被打磨成半圓形的黑紅色岩壁,各種各樣的管道線路附著在岩壁之上,道路中間是並排的鐵軌。路明非猜測這應該是個類似礦洞的地方。
幾個人正由兩盞大圓燈泡照著,光線帶著讓人難受的熱度,還特別晃眼,光線照不到的地方,則是無限延伸的深邃而濃郁的黑暗。
「這個夢可真夠怪的。」路明非嗅著空氣中的潮味兒,小聲嘀咕了一句,接著他艱難且不雅地扭起屁股,試圖和那小蘿莉一樣坐起身。可身子剛抬起半截,腦袋便狠狠的磕在岩壁上,把他疼的哇哇直叫,旁邊的小蘿莉見狀白了他一眼,小臉別到另一邊,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沒事兒吧,小兄弟。小小!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調皮!」
「還,還好。」
倒不是路明非想充硬漢,只是他現在除了說「還好」之外又能怎麼辦?仨手都被綁著,啥都做不了,只能忍著唄。
「喂。路明非。」這時,小蘿莉突然叫了他一聲。
「你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我……」路明非被問的有些莫名。
「你在外面,和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會到我的夢裡來?」
「你的夢……這,怎麼就是你的夢了?」
小蘿莉頭一抬,小鼻子哼了一聲。
「我做的夢我當然知道是我的夢啦。而且,這不只是夢……」小蘿莉說到這裡突然停下,視線低垂。
「這是我一直都忘不了的事情。」那一瞬間,小蘿莉的身影一虛,和一個少女的身影重疊在一起,那少女讓路明非覺得熟悉,可他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再說了!你認識我爸爸嗎?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額……這我還真不知道。」路明非搖了搖頭。
「哼。所以說啦,這就是我的夢。你是假的,我爸爸也是假的,都是假的,這件事已經過去了,等我醒來……等我醒來,就都沒事兒了。」小蘿莉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甚至帶著些許顫音。路明非聽著不由得感到有些心疼。
「你該不會要哭了吧。」
「誰要哭啦!真是的。」小蘿莉的臉刷的一紅,怒目看向路明非。
路明非則對她嘿嘿一笑。
小蘿莉先是一愣,繼而臉上羞意更盛。
「笑得跟個白痴一樣……」小蘿莉再度別過臉。
路明非本以為這個時候小蘿莉的父親會再度訓斥她,可當他轉過頭看向對面時,小蘿莉的父親已不見蹤影。
「額……你爸沒了,這是正常的嗎?」
剛說完,路明非便後悔到想給自己一嘴巴。
小蘿莉轉過頭,怔怔的看著對面,臉上的秀紅迅速褪去,乾枯的小嘴巴顯然是因為害怕而輕輕顫抖。
沒等路明非想出什麼緩解氛圍的白爛話,小蘿莉又猛地轉頭看向路明非,生怕他也像她父親那樣突然消失不見。
路明非還是那樣,用一種非常狼狽的姿勢趴在地上,剛剛碰到岩壁的額頭此時生出一塊小紅包,見小蘿莉看向自己,露出帶著歉意的笑容。
小蘿莉微微鬆了口氣,心一橫,小屁股動了動,一下子側躺在了路明非身邊。
「啊啊啊啊……這,這是什麼情況。」路明非汗毛倒豎,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本能的扭動身子想和她拉開距離。
這奇怪夢境中的觸感是如此的清晰,他甚至能切實的感受那嬌小女孩柔軟的身子,嗅到她身上洗髮水的清香。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和這樣漂亮的小姑娘接觸。
「你別亂動!」小蘿莉抱怨的同時一把用自己的小手抓住了路明非的袖子。
「待會兒會有一些人過來,他們……他們會很生氣,會朝我們發火,現在爸爸不在了,我不知道他們會對我們做什麼。」小蘿莉一邊說著一邊摸索,最終找到了路明非被繩子系在一起的手腕。
「別亂動!」路明非還是有些不自在,於是小蘿莉再次斥了一句。
「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夢到這傢伙……」小蘿莉咬著牙用食指和拇指一點一點一根繩頭從繩結中拔了出來。
「其實吧,我真不是被你夢到的。說實話,現在我連你是誰都還沒搞清楚。」
小蘿莉頓了一下。
「哼,有什麼好犟嘴的,被我夢到是你的榮幸。」她小嘴一撅,拆解路明非繩結的手多用了幾分力氣,路明非手腕的肉被掐住,把他疼的甚至不禁擠出幾滴眼淚。
咔嚓。黑暗深處傳來的聲音讓兩人同時僵住。
小蘿莉率先反應過來,手頭解繩結的速度加快了些。
「你別怕,這是我的夢。你……你不會被怎麼樣的。」
只見黑暗之中生出一束蒼白的光,光后,隱約可見黑壓壓的幾個人影。
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在這幽深隧道中回蕩,那幾個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小蘿莉因為恐懼而顫抖著,可解繩結的手卻一直沒有停下。
我不會被怎樣?那你呢?
路明非總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說些什麼,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怎麼說,他還完全沒弄明白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小蘿莉冰涼的手按在路明非的手腕上——束縛住路明非手腕的繩子被解開了。
六個身著工裝的人走到燈下,各個灰頭土臉,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乾淨地方。
路明非直起身子,護住身後的小蘿莉。
「承福死了。他兒子才剛上初中。」
「李娃也沒了,他今年才剛滿二十,十八歲出來跟著我們,就為了賺錢給他老頭治肺病。」
那六人背著光,面無表情,只是默默將路明非和小蘿莉圍住,用一種極其冷漠的語調一個接著一個的報著死訊。
「對不起……對不起……」路明非身後的小女孩已經全然沒了和路明非單獨相處時的氣勢,整個人失了魂似得顫抖著,不停說著對不起,眼淚嘩嘩的往下淌,一雙眼睛卻睜得老大。
「德才是我同村,出來的時候,我跟他老娘保證我會完完整整的帶他回去。他老頭和大哥就是在礦里沒的,現在他是他家的獨苗。
「對不起……對不起……」
「你們該死。」
啪!男人粗糙有力的手狠狠的打在路明非的臉上。
他的動作太快,路明非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感覺一陣耳鳴,而那火辣辣的痛感隔了好一會兒才從臉上漫延開來。
「路明非!」小蘿莉驚呼道。
「不行!你們不能打他,他是無關的。」
小蘿莉竟掙扎著站了起來,晃晃悠悠的走到路明非跟前,路明非被擋住,只能看到她的後背——雪白的連衣裙上滿是灰塵,手腕被死死地綁著,原本白皙的腕子已然成了青灰色,珠白的指甲破開,血從甲縫滲了出來,將整個指甲染成紅黑色,顯然這是為了解開路明非的繩子而受的傷。
「你們都該死。」
「償命,償命,償命。」
「都是你們害死的,都是你們。」
死訊結束后,是惡毒的呢喃。
他們彷彿根本聽不到小蘿莉的話,絲毫不為所動,依舊舉起手掌,狠狠的,直直的往小蘿莉的臉上招呼過去。
路明非心裡靠了一聲,猛地起身,兩手一伸抱住小蘿莉,接著便往那六人的空隙處撲去。
趁著幾人沒反應過來,路明非剛一站定,便邁開步子向著黑暗深處奔去。
「不要……你……快走。」小蘿莉雖然嘴上這麼說,可身子卻不由自主的往路明非身子里鑽,路明非知道她不是口是心非,而是出於純粹的本能,她真的很害怕。
「這黑燈瞎火的我能走哪兒去。」小蘿莉體重很輕,路明非抱著摸黑往前跑也不覺得有多累。一開始背後還有些微光亮的時候,路明非跑的很快,隨著周圍的黑暗越加濃郁,路明非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直到身後的光線徹底消失路明非才停下腳步。
「你,路明非你先放我下來。」
「得令。」路明非故作輕鬆的喊了一聲,將小蘿莉輕輕放下,接著便彎下腰,開始大口喘氣。
小蘿莉雙腳一落地便後退幾步和路明非拉開距離,但很快她又因為害怕路明非會和她爸爸一樣消失不見,連忙往前走了幾步,竟又撞進路明非懷裡。
路明非哪經歷過這種事情,也是羞的不行,本能的就想往後縮,可袖子卻被小蘿莉拽住,整個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繩子……幫我解開。」小蘿莉說完,換了只手拽袖子,低著頭轉過身。
「哦,是,好的好的。」路明非這才想到小蘿莉的手還被綁著呢。
「額,我可能,要摸索一下。」路明非說完咽了口唾沫。
「這種事……你別說出來啊……」小蘿莉小聲抱怨道,聲音里還帶著些許哭腔。她仍沒從剛才的事情里緩過來。
路明非還是有點猶豫。小蘿莉僵著身子等了好久,見路明非還是沒動。她吸了吸鼻子,有些著急的小聲開口:
「你快啊!」
「哦,好好好。」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黑暗中,路明非和女孩都暗暗壓抑著自己的呼吸聲,路明非小心翼翼的探出手,觸碰到她光滑柔軟的肩膀,女孩身子一抖,路明非如觸電一般縮回手。
「……路明非,你臉還疼么?」小蘿莉實在受不了這奇怪氛圍,開口問道。
「害,我這人沒別的,就臉皮厚……哎,我說你一小姑娘怎麼這麼愛逞強。老讓我先走,還替我擋巴掌,你這樣我挺沒面子的誒。」路明非再次探出手,而小蘿莉這時也頗為配合的稍微抬起手。很快,路明非摸到了她被捆住的手腕。
「那你臉到底是厚還是薄啊。」
路明非一時啞然。
「再說了,我可不是為了你。我只是……不想讓他們真的成為壞人。」
「這話說得,打我就是壞人,打你就不是了?」
「對。」小蘿莉的回答相當篤定。
「對個屁。」路明非聽了有些惱。
「你不懂。」
「成年人打小姑娘還能有什麼道理。」
「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啥?」
「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那些人,都是我害死的,都是我們家的人害死的。我穿的漂亮裙子,我媽媽的包包,我家的車,房子,都是用他們的命換的。我就是該死……」
「不管什麼道理,你這年紀的小姑娘都不該死。你可別跟我犟嘴,法律都是這麼規定的。不服你去問警察叔叔。」路明非拉開最後一段繩結,系在小蘿莉手腕上的繩子順勢脫落,掉在地上。
「你什麼都不懂!」
「小姑娘小小年紀怎麼就魔怔了啊。這有什麼懂不懂的……你這種覺得自己背負了天大的罪孽,也算是一種中二病你知道嗎?是不是看了什麼亂七八糟二次元啦,你路明非哥哥可是過來人,小學初中也成天想著些不著邊際的事兒,現在上高中都後悔死了。」
「我怎麼會……我怎麼會夢到你這種人……」小蘿莉狠狠地踢了路明非一腳。
路明非毫無防備,小腿吃痛下意識退了一步,不料被鐵軌絆住,整個人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黑暗中,小蘿莉也慌了神,連忙蹲下身伸長胳膊去摸路明非,結果哎呀一聲,她也被絆倒,直接摔到了路明非身上。
「這是什麼狗血劇情啊……」路明非屏息,儘可能讓自己不要嗅到小蘿莉身上那股好聞的洗髮水兒味。
小蘿莉則用小拳頭狠狠的砸住路明非的胸口,支撐著身子想要起身。
「嘶——」腳脖子傳來的劇痛讓她倒吸了口冷氣。
「你咋啦?」
「沒咋。」
小蘿莉說完,咬著牙,手臂再次用力。
「欸,你先等等!」
「你要幹嘛啊!」
路明非嘴巴張了張,過了三兩秒后才猶疑的說到:「要,有光?」
一陣讓人不安的電流聲從岩壁處傳來,接著黑暗中啪的一聲,出現一串電火花,很快,懸挂在岩壁頂端的吊燈一盞接一盞的亮起。
已經適應黑暗的兩人被這突然出現的光亮晃的一時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