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月是故鄉明
「欸，聽說了沒，咱們中軍大勝了，據說全殲了狄人主力，連北山都被剷平了。」
「是嗎，那咱是不是快要回家了。」
「要我說啊，還早著呢，這次的目標和以前不一樣，不是要重創狄人，而是要將他們滅族，要不怎麼連小孩都不放過呢。」
「我聽說中軍已經停駐在北山了，扼住狄人逃向冰原的通道，還派出軍隊往回清掃，提高效率。」
「唉，也不知道還要在這破地方呆多久。」
「行啦，狄人主力都被殲滅了，咱往後多少能輕鬆點。」
「可別這麼說，出城之後咱還是得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要不然一個你一個放鬆，丟的可不是別人的命。」
「話說是不是快中秋了啊。」
「可不是嘛，還有兩天。」
營舍里，幾個躺在床上的士兵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著。
柳青躺在上鋪，專心致志地聽著士兵們地閑聊，隋和正在屋外練著石鎖。
周洛水從外面走來，笑著沖隋和點點頭，隨後喊道：「所有人，帶好裝備，集合！」
士兵們連忙穿上重甲，提上長槍，向屋外跑去。隋和早已能熟練快速地穿上重甲，還有時間幫穿得慢的士兵搭把手。
全區士兵整齊地穿過門洞，來到城外，開始新一輪的清掃。
……
周洛水指揮大家搭建好營地后，坐在了一截樹樁上，靜靜地望著一叢叢燃燒的火堆，和上面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一口口大鍋，看著大家忙前忙后。
吳順義來到周洛水旁邊，說道：「周軍侯，又到中秋了，沒想到今年中秋居然是在野外過的。」周洛水點點頭說道：「是啊，過的真快啊。」
吳順義望著天上瑩白的月亮說道：「也不知道吳大勇那小子怎麼樣了，他爸媽把他交到我手上這些年，我也沒個老婆孩子，說實話我早就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兒子了。」
周洛水微笑著點點頭說道：「吳大勇受傷了其實是好事，在後方也不用擔心遇到危險，挺好的。」
吳順義點了點頭感嘆道：「我老爹老娘死得早，當年就是我二嬸把我拉扯大的，嬸對我比對吳大勇他爹還好，家裡的好東西都是可我先來，好像我才是他親兒子似的。
現在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把吳大勇平平安安地送回
家，也算是報答些二嬸那些年的恩情了。」
周洛水微笑著聽周順義說完后問道：「你說你也四十多了，不打算成個家了啊。」吳順義嘿嘿笑著摸了摸後腦勺說道：「我都這麼大歲數了，那還能有人看得上啊。」
周洛水望向他，打趣道：「你還害上羞了。」
「想家了沒？」柳青一屁股坐在隋和旁邊問道。
隋和無奈一笑說道：「能不想嗎，也不知道我爺現在怎麼樣了，我才我寄回去的錢他指定捨不得花，都放在他床下那個木頭盒子里攢著呢，他說是給我攢的老婆本。」
柳青點頭道「老人都一樣，總想著把錢攢給孩子攢著。」
隋和看著天上滾圓的月亮說道：「小的時候不懂，現在出來了才真正體會到古人說的沒錯，還是家裡大槐樹枝頭上的月亮好看啊。」
柳青目光迷離：「家啊……」
一個年輕的士兵大喊道：「肉熟了，可以開吃啦！」
所有人都歡呼一聲，象徵性地夾了一小塊肉，慶祝中秋的到來，今晚的營帳里，又不知有幾個被砍一刀都不吭一聲的漢子偷偷紅了眼眶。
又是半個多月過去，再次毫無收穫的小隊回到城中，隨後周洛水就被本部的軍司馬叫了過去。
周洛水回來后召集所有人笑著說道：「有個好消息，因為附近的狄人基本被清掃完畢，所以楚將軍決定遷移城池，現在咱們要一直呆在城裡，直到所有小隊都回來后，就開始遷移城池，也就是說咱們大概有十多天的休息時間。」
「老王，今天怎麼吃的這麼好？」柳青來到全部統一打飯的地方時，一臉驚奇地看著鍋里的菜粥，好奇地問道。
老王是軍隊的伙夫，每天都負責打飯，柳青早就和他混熟了。老
王樂呵呵地盛了一大勺粘稠的菜粥，扣到柳青的食盒裡，說道：「這不是清掃取得成果了嘛，楚將軍說要吃頓好的慶祝一下。」
柳青從鍋旁邊的大桶里夾了些鹹菜放到碗里，又拿了個還冒著熱氣的白饅頭，點了點頭說道：「那挺好啊，就是一碗少了點，我喝完之後能不能再打一碗。」
老王把一勺菜粥扣到下一個人碗中后，笑著指了指柳青說道：「你快別不知足了，我那一勺盛得夠多了。」
柳青用手指擦了下鼻子下面，揮了揮手說道：「那我不打擾了啊，回去吃飯了。」
「欸，走吧。」老王頭也不抬，盛著粥應道。
柳青一邊喝著菜粥一邊跟隋和說道：「我之前算了一下，等回去后咱攢的戰功夠升到軍侯了，而且死了那麼多武官，也有空位置給咱們，就是可惜軍侯往上又是一種單獨的軍功計算方法，不是斬首多少就能升上去的了。」
隋和搖了搖頭說道：「能活到現在的哪個差軍功了，到時候位置還是不夠，我看還是發賞銀比較現實，一顆狄人老幼的腦袋值五兩銀子，成年女人十兩銀子，成年男人的腦袋值三十兩，巴庫一百兩，我那些戰功算下來也得大幾千兩銀子了，還不算周軍侯殺的那些普通人軍功都分到咱們頭上了。」
雖然自己還有上千兩金子藏在玄武營駐地里，一時半會都花不完，但誰會嫌錢多呢。
柳青贊同地點點頭說道：「咱這已經算升一級了，等會去還能再升個一兩級，然後多出來的就換成銀子了，不過也不能全發銀子，還有一部分軍功會換成田宅，也挺好的。」
隋和咽下口中的饅頭說道：「我們家就我和我爺兩個人，都沒時間種地，也有祖宅，不需要房子，田宅到手也是再轉賣出去。」
柳青搖了搖頭說道：「這些東西也不怕放，留著吧，這就是你們家以後子孫後代的基業，江湖上那些有錢的豪俠哪個不是家裡有幾座山莊，千畝良田啊，實在不行你就雇幾個人看著點，反正到時候你也不差錢了。」
『我現在也不差錢了。』隋和心裡這麼想著，說道：「到時候再說吧，能不能活著回去還兩說呢。」
柳青連忙伸手捂住隋和的嘴說道：「這話可不興說啊。」
隋和側頭躲開柳青的手說道：「趕緊吃你的吧，戰爭結束還早著呢，說不定到時候真能升到軍侯了呢。」
如果能升到軍侯，也算是個不小的官了，到時候回家也好跟爺爺說自己是在止戈書院學成後分到了軍隊當武官，至少也得是個百夫長，這可是止戈書院出來後分到的最小的官了，再小就瞞不過去了。
這幾個月一直在打仗，也法沒給爺爺寄信，也不知道爺爺會不會擔心。
青山鎮，隋家藥鋪，一個富家翁打扮的商人看著手底下的人收好了藥材后把錢交給櫃檯后一個身材清瘦但雙眼卻炯炯有神的老人後笑問道：「老隋啊，我一年就跑這青山鎮一次，就是為了來你這上些藥材，要不是你年紀大了不方便，我真建議你往遠走走，咱也這麼多年的交情了，也不藏著掖著，實話跟你說，不用往遠去，就到郡城，這藥材價格都能翻一番。」
老人呵呵笑著說道：「我年輕的時候京城都走過，可惜以前是要照顧家裡的娃，走不開，現在真是老了，走不動嘍，我這輩子活得也算值了，現在就盼著能多活兩年，抱抱大孫子。」
商人樂呵呵地說道：「我看您老這身子骨啊，別說多活兩年了，再活個二十年也不成問題啊，-話說今天來怎麼沒看見小和呢？」
老人神色如常地說道：「臭小子非說要出去闖蕩闖蕩，好幾個月都不來一次信，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商人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別瞎操心了，年輕人出去闖蕩闖蕩也不是什麼壞事。」
送商人出門后，打量了一下天色，比平時早了些關上了大門，轉身走到藥鋪後面的院子里，看了看院子里的大槐樹，抬腿走進屋子，從床底下抽出一個木匣，關節分明的粗糙大手輕輕拂去匣子上的灰塵，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老人打開匣子，裡面是滿滿一匣金豆子，金豆子最上面是一封封碼的整齊的信。
老人捧著匣子來到院子里的大槐樹下的木凳上坐下，小心翼翼的把每一封信都打開仔細讀了一遍，一共四封信，每封不過寥寥數語，最長的也不到一頁紙，老人卻一直看到月亮升起，才把信再次收到盒子里。
老人自言自語道：「已經好幾個月沒來信了啊。」
沉默許久，老人才再次喃喃自語道：「聽說北邊打起來了，死了好多人。」
老人站起身摸了摸老槐樹遍布樹紋的粗糙枝幹說道：「老夥計，你歲數比我大，但是再過兩年恐怕我這老皮就要比你要粗糙了啊。」
老人仰頭透過槐樹的枝葉看向小小的一道月牙，嘆了口氣說道：「老了，老了啊。」
老人帶著匣子緩緩走回屋內，院子里只剩下一顆老槐，一陣風吹過，一片枯葉被吹落，搖搖晃晃地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