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6章 志向
楊修出聲道:「所謂反間計,其目的有二,一是以反為主,一是以間為要。」
「要是漢南鐵板一塊,也不好下去手,但修今從使節團觀之,其內憂外患卻是不少。」
「漢南面對的最為嚴重的問題,是方向不明。」
「其最重要的目的興復漢室,其實大部分路都晉魏共同堵死了,他們現在無論怎麼做,成功的機會都微乎其微。」
「其實要不是有晉國壓著,他們最好的做法,就是恢復山陽公的天子地位,這名正言順程度,天下誰能比得上?」
「新王年紀雖尚幼,顯然有自己想法,不會就此甘心,徐庶是忠於玄德公的,自然也不肯將漢南拱手讓人。」
「現在矛盾還不激烈,再過幾年,天下形勢再度發生變化,只怕漢南國內部遲早生亂。」
袁熙也不得不承認,楊修對於人心之道,把握的極為精準,他出聲道:「既然如此,那我該說的話,還是要通過使節團給那劉禪帶到。」
「他不願意,我也不強求,之後等他長大,自然會看明白一些事情。」
楊修慢悠悠道:「其中一個突破口,有可能在蔡瑁身上。」
「蔡瑁的心理動搖程度,則取決於荊州地區漢南和魏國的戰事。」
「而荊州戰事的激烈程度,則視諸葛丞相攻打長安的情況而定。」
「整個天下的局勢,牽一髮而動全身啊。」
袁熙望向長安的方向,心道算算時間,諸葛亮大概已經和趙雲合兵,打到長安外圍,和固守長安的魏軍開始交戰了吧。
轟的一聲,營帳震動起來。
長安外圍關口的營帳里,于禁聽到聲音后,第一時間跳了起來,喝令慌亂的兵士安靜下來,尋找可以躲避的地方。
作為和晉軍交戰經驗最為豐富的曹魏將領,他自然知道這是晉軍拿手的拂曉襲營。
此時曹軍兵士們經過了大半夜休息,正是睡得最沉的時候,這個時候睡夢中昏昏沉沉驚醒投入戰鬥,戰力大打折扣不說,接下來的狀態也是極差。
這樣幾天下來,無論是士氣還是戰力,魏軍都被晉軍壓制的死死的,于禁雖然明知如此,也無法有更好的應對之策,只能讓兵士輪流休息。
而且他也不能退,如今魏廷逃難的車隊應該過了漢中,但還沒有到成都,中間變數很大,若是此時長安丟了,只怕于禁被帶走的家人沒一個有好下場。
所以于禁只能帶著兵士在這裡死扛,而且他明白,自己是無法回到漢中了,他唯一的結局就是和長安一起毀滅。
和他處境相同的,還有在長安城裡的曹洪。
他這些年吃了幾場大敗,一世名聲幾乎都盡喪流水,但若換了曹操在世時候,這其實都不算個事,曹營之中,就沒有百戰百勝的,包括曹仁夏侯惇在內,誰沒有敗過?
然而曹丕上位后,局面便越發艱難起來,其極為排斥曹氏宗族,夏侯氏還稍微好點,但曹仁曹洪當初站隊曹植,所以首當其衝遭到排擠。
曹洪上次被諸葛亮突襲,丟掉了許都外圍逃回了回去,成了丟失許都的背鍋罪人,雖然他辯解是司馬懿方向崩潰所致,但曹丕卻仍然是毫不留情地將首罪扣到了曹洪頭上。
雖然司馬懿也被去職,但很快便被起複,相比之下曹洪的遭遇就曲折的多,其在牢獄里呆了大半年,連家都被拆了,幾個孩子流離失所,差點餓死街頭,最後還是夏侯惇暫時收養下來。
而隨著罪責追究越來越深,曹丕竟然有了處死曹洪的念頭,朝堂眾人苦勸不止,最後還是卞夫人出面,讓曹洪出獄后戴罪立功,而這個功,就是守住長安。
曹洪得知后,一顆心降入了谷底,他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但他也無法辯駁,也做不了什麼。
因為他的家人都被帶走了,如同曹魏屯田對付兵士家人一樣,身為曹魏宗族,曹洪除了死在長安,根本沒有別的選擇,他總能不能投降晉國吧?
於是他只得默默接過軍權,目送魏廷的隊伍離開了長安,消失在益州方向。
曹洪至今想不通,為什麼曹丕如此不給自己留活路,支持曹植的人多了,難不成你還都殺了?
總不會是因為自己沒借給他錢吧?
如今曹洪和于禁一內一外,帶著為數不多,士氣低落到極點的魏軍,徒勞無助地守著長安,等著晉軍大軍壓境,魏軍徹底無力抵抗的那一天。
而魏軍從中層將領到兵士,也都不是為了魏國陪葬的傻子,他們早就動起了心思,雖然不可能投敵,但讓他們賣命是不可能的,於是他們便開始出工不出力起來。
他們如今的目標,就是盡量在戰鬥中保全性命,等著己方全面崩潰,然後自己找機會投降晉軍的那一天。
至於被帶走的家人,他們已經顧不上了,要說高層將領的家人還能得到保全的話,自己這些底層兵士的家人按照魏國的德行,八成已經分配給別人了,既然如此,還賣什麼命啊?
在這種心理的驅動下,魏軍兵士時有逃跑,外圍的于禁即使派出了大量監軍,仍然是屢禁不止,於是于禁乾脆幾日就打亂一次編製,讓十幾名士兵互相監視,才稍稍止住了逃兵的勢頭。
但魏軍這樣的狀態,顯然是沒有什麼強大的戰力的,隨著晉軍步步推進,魏軍只能死守長安附近重要的山道隘口,但在晉軍攻城器械的打擊下,全面失守也是遲早的事情。
此時于禁正命人加固城寨,晉軍那邊早有一支軍馬縱兵過來,見到旗幟便打馬過來,出聲道:「恭喜於將軍官復原職啊。」
于禁臉上不禁火辣辣的,他見那人形貌卻是張綉,忍不住舉著盾牌站起身來,出聲道:「彼此彼此,我於某起碼沒有換主公,不像張將軍如呂布一般,都換了三家了。」
張綉冷笑道:「你以為能激怒我?當初我全心全意投靠曹曹魏,曹魏又是怎麼對我的?」
「先是想要奪取我部將和兵士,又強納我嬸娘,我被俘后又關押我兒子,最後導致他死於獄中,我可曾做過對不起曹魏的事情?」
「倒是於將軍深得曹營信任,被俘也不鬆口,回去立刻上陣賣命,堪稱忠心耿耿啊。」
「不過於將軍這種處境,只怕魏國沒想著讓將軍回去吧?」
于禁聽了,冷哼一聲道:「廢話少說!於某如何做,還輪不到你張綉來指點!」
「聽說你那嬸娘在關羽那邊,將來張將軍可是兩邊通吃,左右逢源啊。」
張綉雖然知道于禁是故意的,但終於還是忍不住怒氣,他大吼一聲,拿出背後長弓,對著于禁面門射去。
于禁舉盾一擋,箭頭嵌入盾牌,箭尾嗡嗡作響,然後又是崩崩兩聲,張綉連發三箭,想從盾牌邊緣射中於禁,結果都被擋住。
射完之後,張綉感覺手臂微微抽搐,他上次被馬超傷了手指,實力受到不小影響,而且現在晉軍打的是陣地戰,騎兵在攻堅之中的作用漸漸弱化,所以張綉已經很久沒有立功了。
想著益州幾乎全是山路,幾無騎兵用武之地,長安可能是自己最後一次立功的機會,張綉也不禁心中焦躁,當即把手一揮,便欲帶領手下衝擊營寨。
然而此時晉軍陣中,卻傳出了讓騎兵退後的鼓聲,張綉聽了無法,只得撥轉馬頭,帶著部下回中軍去了。
于禁放下盾牌,心中更加憂慮,騎兵不好打營寨,但追擊卻是一把好手,自己現在若是打不過想走,張綉在一旁虎視眈眈,只怕退都不好退。
張綉回到中軍,見了坐鎮的諸葛亮,出聲道:「還未交鋒,丞相何故讓綉退兵?」
諸葛亮道:「將軍莫急,長安附近山隘不好,要是騎兵直接衝擊,損失不小,只怕打到長安城下,就不剩多少了。」
張綉出聲道:「綉不在乎,如今麾下這數百人,都是跟隨我多年的親兵,他們都是不怕死的!」
諸葛亮勸道:「將軍這支兵,還有更大的作用。」
「我猜測,等我們進軍長安,曹洪必然帶騎兵出城,來襲擊我軍大營,到時候我把他留給將軍你如何?」
「在此之前,將軍養精蓄銳,在邊翼策應為上。」
張綉聽了,這才領命去側翼游擊去了。
一旁的張郃出聲道:「今天丞相的脾氣很好啊。」
他這兩年是跟著諸葛亮打仗的,知道諸葛亮治軍很嚴,身為主帥,其實本來沒有必要和張綉解釋這麼多的。
諸葛亮淡淡道:「他家眷都死於曹魏之手,急於報仇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不犯軍紀,亮也能夠體諒。」
其實諸葛亮還是有些隱情沒有說,他這次帶軍一路打過來的時候,順便往南行軍,將荊州的南陽郡佔了大半下來,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南陽門戶異常重要,拿在自己手裡,總比在漢南國手中更加放心。
而讓諸葛亮有所觸動的,是他在南陽遇到了自己分隔多年的兩個姐姐。
彼時魏軍退出南陽后,荊州便被漢南國和晉國佔據,而諸葛亮卻是同時得知了自己兩個姐姐的下落,而荊州蒯黃兩家,也將兩女送來和諸葛亮相見。
先前諸葛亮已經得知兩個姐姐都守了寡,姐弟三人見面,皆是不勝唏噓,感傷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