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誰入地獄
黃河之水天上來。
威壓，凝結天地。
奔騰巨浪靜止，潰散。
看不見的空氣里，凝結出一個常人大小的透明拳印。
無可匹敵的霸道氣息，從拳頭上絲絲瀰漫。
流星劃過，拳印入海。
轟！！！
海水漂泊，四散潰逃。
拳印以不可阻擋的勢頭直入深海。
風起雲湧，驚濤駭浪。
大海，沸騰了。
一個圓點以拳印入海之處為中心，匯聚漩渦，引動氣流。
龍捲應運而生。
暴風跟隨。
漩渦中心，閃電怒嚎。
龍捲越來越大。
海上如滅世。
大海像一個柔弱的女子被強迫著掀開面紗。
龍捲颳起風暴，吸起海水，不停延伸下沉。
海水的深度被不斷丈量。
1000米。
2000米。
5000米。
10000米。
深海之底，庇佑人類的天幕微微閃爍，再無反應。
而龍捲，降臨的地點也神奇地與天幕擦肩而過。
血海，
亂了。
所有暴露在血海里的海獸戰士惶恐不安。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們只能看到一股從未見過的毀滅風暴從天而降，直奔血海。
強橫的壓力自上而下吹的所有人左右搖晃，卻又不停下沉。
壓強越來越高。
血海里的黃光在消散，深海的壓力正在回歸。
甚至，
毀滅風暴成倍地增強著壓力。
就在無數雙不可置信又恐懼掙扎的眼神注視下，毀滅風暴徑直衝入血海，撕碎了血海的一部分。
一部分倒霉被卷進去的海獸戰士，當場消失，生死不明。
風暴，沒有消散。
海淵大地出現一道貫通天地連接龍捲的深邃空心龐大黑洞。
龍捲勢不可擋，持續灌入黑洞。
轟隆！！！
海淵大地，被撕扯。
殘存血海，
僥倖存活的海獸戰士撒丫子往回跑。
偶有理智的人，也只是看到一閃即逝的畫面里，有一團蟒群被龍捲直接捲走。
沒有人，關心它們的死活。
除了，自身。
龍捲風暴里，秦蒼正艱難阻擋著下墜。
所有觸手團成一顆巨大黑球，拚死保護著他。
躲在蛇球中心，秦蒼本人毫髮無損。
但抵擋在最外側的觸手，正在遭受著風暴的撕扯。
外皮被剝開，開膛破肚。
黑液被撕扯揮發。
以往自傲的恢復能力成了笑談。
隨著一條觸手的徹底泯滅，秦蒼從心底里感受到一陣鑽心之痛。
那種疼痛，猶如靈魂被撕扯。
「啊！！！！」
秦蒼抱頭痛呼。
封閉的空間內，他左右搖擺，像是得了癲癇。
這股疼痛還沒緩過勁，另一股疼痛接踵而至。
「啊！！！！」
剜心之痛。
疼痛兩相疊加，直讓人昏厥。
越來越弱的意識里，
秦蒼想罵娘。
這是招誰惹誰了。
剛剛解鎖水下能力，玩水玩的正歡，風暴就來了。
來就來吧，咱就是說能不能偏一點，要不要這麼准。
風暴的範圍恰好覆蓋本體連同觸手，躲都躲不開。
他嘗試著躲了，但是沒用。
短短的幾秒時間，觸手已經拚命移動了。
可是風暴好巧不巧也移動了。
就像是預判，當頭罩下。
這樣的操作，讓秦蒼有了莫大的負罪感。
那些恰巧被他經過的人，想來此時已經沒了生機。
觸手的體表防禦並不弱。
這點是經受過魚人和子彈的考驗的。
但即使是這樣，依然在這滔天偉力之下不停覆滅。
那些人，大概率是永沉黑暗了。
想到這裡，秦蒼咬緊牙關不讓自己昏睡。
他不想死。
他不應該死在這裡。
「啊！！！！」
又一股刺骨之痛湧上心頭，神經快要斷裂。
沒有經歷過戰火的秦蒼，已經到了他所能堅持的極限。
心中快速思索，做出了決斷。
密密麻麻遮掩己身的觸手，一條接一條消失。
最後，只留下一條露個頭的觸手充當氧氣罐。
眨眼的功夫，秦蒼暴露在風暴之中。
鐺鐺！
鐺鐺！
海水攜帶著動能像子彈一樣敲擊身軀，密密麻麻，無窮無盡。
刺痛一陣陣湧入心頭。
雷鳴嘶吼，蔓延的閃電鏈不時地導向身體。
如汪洋中的一頁偏舟，秦蒼隨波逐流跟隨著龍捲的轟鳴不停下沉。
萬幸的是，他抗住了。
體表的金光，展現出了強絕的防禦力。
像活了一樣的金光不停在身上遊走，哪裡遭重哪裡金光加重。
秦蒼儘力做出了一個蜷縮的動作。
這樣，他的受打擊面積會減小很多。
果然，效果很不錯。
秦蒼像個球一樣開始繞著風暴旋轉下墜。
不一會，他就開始頭暈眼光。
意志死死鎖住最後一點清明，雙眼仔細觀察周邊環境。
與視線平齊的水平線上，透過風暴，看到的是厚重的地層。
現在的位置，應該是風暴貫穿海底深入其中后的一截地層。
明顯的不同色澤層面，劃分出地層的構造。
剛剛掃過的視線中，全是深褐色的土壤，沒有一點生機。
風暴下墜，
土壤中浮出巨大枯骨。
如山一樣的骨頭，哪怕是風暴的刮扯，依舊穩如泰山牢牢被嵌在土壤之中。
風暴繼續下墜，
骨頭越來越多，有大有小。
小塊的骨頭抵抗不了吸力被卷了進來。
但能看到，骨頭很堅韌沒有一點損壞。
秦蒼沒來由的想扔掉自己唯一沒鬆手的三叉戟換一塊骨頭。
怎麼看都覺得那骨頭比自己的武器硬。
可惜身不由己的處境使得他最終什麼也沒做，只是默默注視著骨頭與自己分道揚鑣。
眼睛，快要花了。
風暴夾雜著土壤碎石，威力越發強悍。
秦蒼眯成一道縫的眼睛，突然看到一個匪夷所思的東西。
一座巨大的石砌牌坊。
眼睛只能看到牌坊上牌匾的一部分。
熟悉又陌生的三個繁體字印入眼帘。
南天門！
字跡龍飛鳳舞，鐵書銀鉤。
撲面而來的氣息中，哪怕是死物，依舊讓人心馳。
即便被大地死死定住，那份霸氣還在。
風暴沒有停留，繼續肆虐而下。
秦蒼身不由己繼續旋轉而下，遇見的事物越發離譜。
凝固在土壤中的惰性氣體。
厚到一眼看不完的綿長地下冰層。
麻木腫脹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
恍惚的神經中，
就連風暴的最終力竭都沒發現。
咣！！！
背著地，後腦勺著地。
腦震蕩！
大腦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眼神終於對焦。
「阿巴阿巴！」
上下牙床對上，秦蒼慢慢起身。
託了金身的福，沒有缺胳膊少腿，只是有些酸麻。
緩慢活動下胳膊，打量四周。
全身一震。
視線不信邪的上漂。
渾身劇震。
怎麼會？
這怎麼可能？
視線正前方，一棟掩埋在土壤中的高樓露出底部外牆。
那熟悉的模樣，他化成灰都認識。
這不就是寫字樓嘛。
這不就是苦哈哈的集中營嘛。
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它不應該存在於海平面之上的大陸嗎？
怎麼可能會在海底之下？
邏輯被打亂，曾經的記憶出現破碎。
以前的種種，是真的嗎？
自己的記憶，確實無誤嗎？
還有剛剛看到的那些，又怎麼解釋。
南天門？
神智，逐漸抓狂。
嘶嘶嘶！
嘶嘶嘶！
一條接一條觸手嘶吼探出，撲向那截外牆。
他要看看裡面是什麼。
咣！！
咣！！
八十！！
八十！！
觸手的頭錘很給力，三兩下就輕易破開了腐朽的牆面。
呼！！
一絲風兒吹過，露出了牆內的情景。
腐朽的辦公場地，幾具依偎在一起的白骨，掛著幾塊滿是窟窿的破布。
其中一具骨骼粗壯的白骨，哪怕是死去還保持著指頭朝上的姿勢。
中指朝上，其餘四指蜷縮。
很明顯，國際慣用手勢。
秦蒼不知道這個手勢想表達什麼，想不通的他視線往周圍掃去。
這一掃，讓人倒吸涼氣。
四面，全是人類建築。
樓面，樓面，樓面，還有車輛。
迷彩的色彩，標註了車輛的歸屬。
軍隊的裝甲車。
歲月的痕迹已經腐朽了車輛全身，看起來面目全非。
那抹幾近於無的色彩，大概只有經歷過那個時代的人才能明白。
車輛不遠處的土壤里，同樣鑲嵌著一堆枯骨，數量很多。
枯骨上，能看到布滿全身的微生物，還有掛著的破布條。
同樣的迷彩色。
相比於寫字樓內的枯骨，他們沒有躺下。
站立的姿勢，所有枯骨四十五度角仰頭舉著手中的腐朽鐵條。
秦蒼全明白。
那哪裡是鐵條，那明明就是槍械。
士兵舉著槍械對抗上空的未知危險，直到劇變來臨的那一刻，他們也沒有後撤半步。
他們無愧於自己軍人的身份。
即便世事變遷，
他們依舊在。
他們，一直都在。
無言的注視，內心好像被注入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物質。
秦蒼沒有打擾這些戰士。
他們不該被打擾。
就讓這份守護守在這裡，永鎮海底！
轟隆！！
悶雷炸響。
下意識抬頭。
轟鳴的海水順著龍捲留下的痕迹順流直下，化作海龍。
天威之下，
秦蒼不敢大意，立即往破開的寫字樓里躲去。
剛跑兩步，渾身一陣酸軟。
海水越來越近，沒時間耽擱。
情急之下，腦中靈機一動。
咣！
咣！
兩條觸手反方向撞入土壤。
強大的反作用力之下，小金人化作一道金光嗖的一聲飛入寫字樓。
隆隆！！
隆隆！！！
海水，飛流直下。
世界，失聰了。
恍惚中，秦蒼只記得自己喝了好幾口海水。
巨齁。
像澡堂的洗澡水兌了鹽還冰鎮過。
咣！！
無與倫比的沖刷之力，加上自身爆發的衝擊力，將人拍到了牆上。
好在觸手充當了墊背，臉貼著觸手有了微微變形。
徜徉在水中，秦蒼感受到了極致攀升的大海壓強。
金身，微微咔咔作響。
卡茲！！
卡茲！！
水中爆響。
是寫字樓里的其它事物。
無論物體，無論人骨。
全部不堪負重，瞬間爆裂。
所有的痕迹，所有的過往，煙消雲散。
那幾具依偎在一起的白骨，迎來了他們的終局。
人生本就多塵埃，最終逃不過溺於海。
一絲絲咸混入海洋，轉瞬即逝。
他們應該很年輕吧！
他們說不定相約了一起看最高的山峰，一起看最美的湖泊，一起看天空的無比遼闊，一起做想做的事，一起！
如鯁在喉，思念如海。
真的好懷念那個自由的時代啊！
天南海北，皆為兄弟。
冰冷，凍結追憶。
嘩！！
嘩！！
觸手們水中滑行，湧向樓外。
不能長時間逗留此地，壓強會摧毀身體。
一條觸手最先衝出寫字樓探出腦袋。
嘩嘩！！
水壓壓迫著腦袋向下墜去。
緊接著，
另外幾條衝出來的觸手遭遇到了同樣的狀況。
沒有任何猶豫，
越來越多的觸手游出樓外，共同抵禦這股壓制力。
向下的趨勢被遏制。
觸手們環繞在一起，奮起向上。
秦蒼最後一個出了寫字樓。
水壓臨身，全身咔咔作響。
幾條觸手環繞過來幫他減輕了壓力。
歸途，開始。
臨走之前，回望寫字樓。
不斷崩塌。
融於大海。
再回首，其它地方同樣如此。
那抹倔強的色彩，不翼而飛。
那些可愛的人兒，比翼齊飛。
想來，是完成使命了吧！
想必，可以睡個好覺了吧！
手掌倔強地劃過海水，舉起彎折。
敬禮！
穿越時光的敬意，高高仰起。
記憶中的話語快速放大。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該到離別的時刻了。
徘徊了一小會的觸手們爆發出強勁的沖勢，迎頭而上。
誦經聲無名風起，即便水中，絲毫不能阻隔。
激蕩的海水為之一窒。
秦蒼停住腳步，不可置信地回頭張望。
第三道目光內，
原本死寂一片的殘垣斷壁，一個個透明人形影子浮現。
有寫字樓里依偎在一起的。
有聚集在一起向天怒吼的。
還有更多從泥土裡鑽出來的。
所有影子，虔誠專註，望向上方，望向某個人。
一串泡泡自眼角升騰。
讓人，紅了眼。
跨越時光，一個時代的他們，重逢了。
金光，大盛。
身隨心動，盤膝於海。
額頭爆發璀璨金光，綻放出一條西行路。
這條路，逐漸有了前行者。
金光里，是一道道欣慰目光。
他們無法言語，卻傳遞出了想要表達的話語。
他們的光，傳遞到了未來。
金身在發光。
一層虛影自金身擴散，越來越大。
金光瀰漫。
一尊佛陀栩栩如生，匯聚深海。
法天象地。
憤怒的海洋逐漸溫順。
無人看到的佛陀背部，一道遍及脊椎的紋身活靈活現。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