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搖啊搖
「那批,倖存者,你打算,怎麼辦?」
飛魚上,黑白色調的典雅休息室,貴婦慵懶而坐,手端高腳杯。
「你那裡有沒有大型電子廠,給走走關係,安排安排,打打螺絲什麼的都行。」
理想偉大,卻不能當飯吃。
這麼多人,秦蒼可養不起。
再說,他不養閑漢,也沒那義務。
「電子廠?你是說,工廠?」
搖晃的高腳杯,嘴唇像染著鮮血。
「正是!」
啪!
手掌與大腿親密接觸。
「人員,充足,目前,不需要。」
「哦~~!」
希望破滅。
「可以,再,開一個。」
「真的?」
「真,只是,缺血晶。」
「包我身上,你說怎麼弄,我給你搞。」
秦蒼大包大攬。
貴婦一雙鳳眼,閃過流光溢彩。
「你就,這麼,在意,他們?」
貴婦微眯雙眼。
沉默不知所起。
七八秒后,秦蒼終於說話。
「我,只剩下他們了。」
「可,他們,註定,是奴隸。」
奴隸二字咬的很重。
「他們,不是。」
眼眸對視,絲毫不讓。
這是秦蒼第一次對貴婦強硬。
「蒼淵外,有生存區,專門做,奴隸,生意,你,救得了,多少人?」
「目之所及。」
目之所及。
心中,一起發聲。
砰!
高腳杯被放到一旁,放的很慢。
「也不是,不能商量。」
秦蒼嘟囔。
貴婦難看的臉色花開綻放。
「今天,有什麼,感想?」
她算是看出來了,某些人是個死腦筋。
轉移轉移話題,聊聊別的。
「今天?還是錢不夠沖,夠沖我能救」
貴婦冷眼一撇,秦蒼立馬改口。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女施主菩薩心腸,我佛很滿意。」
畢竟是為了自己大出血的女人,他不一般見識。
「那些,海獸祭祀,感覺,怎麼樣?」
貴婦沒搭這茬。
「沒打過,但一戰之力,是有的。」
貴婦用眼神演繹了滿意。
「莉亞,珊瑚城,已經,很久,沒出過,祭祀強者。」
唏噓。
憧憬。
「話說這海獸祭祀海獸戰士和裁決判官都有什麼邏輯關係,聽著頭暈。」
對於這個世界的等階劃分,秦蒼真的一竅不通。
「裁決判官,就是,聯盟裁決局,審判官,這是,職務,職權大,廣,人人,嚮往。」
嘴唇輕咬,緩緩述說。
「海獸祭祀,海獸,因食材,得名,可忽略,戰士,祭祀,傳道,長老,這是,向上的,順序。」
不明覺厲。
「聯盟里,祭祀,已經,屬於強者,傳道,為數不多,長老,自我封禁。」
「我giao!這不得給我列印點照片啊,見了不認識那不歇菜了。」
「海淵,很大,很大,長老之上,還有,海王。」
貴婦還在講。
「啊?是不是叫袁華?」
「你認識?」
這天聊的越發不正經。
「認識一位,綽號潮汐海靈,孤舟蓑笠,所到之處,冰雪萬里,凍結一切,天地為之歌唱。」
安靜!
很安靜!
非常安靜!
貴婦竟真的被震懾到了。
感覺自己弄巧成拙的秦蒼,本想笑的面容硬憋著沒笑。
「父親,提到過!」
現在換成秦蒼震驚了。
真有?
兩人相顧無言。
咚!
輕扣門聲。
老女傭端盤走進。
「城主!」
致意,點頭。
「這是城主為你準備的抑制膠囊,霧韻只能消毒,但海水之毒,置身海淵時會在體內留下殘毒,膠囊可以緩解抑制病毒。」
盤子托舉而來,上有整齊擺放顆粒狀膠囊。
秦蒼看了眼貴婦。
貴婦點點頭。
「放心,城主不會害你,你現在可是城主的掌上明珠,莉亞城會助你成長起來,這條路,污染進度一定要越慢越好,我看好你。」
這老女傭不是一般人啊!
懂得多是一方面,說了這麼多貴婦竟然沒一點不耐煩。
按年紀算,這老嫂子應該是貴婦父親那輩人。
咕嘟!
大手一把抓起膠囊乾咽進喉。
老女傭躬身退去。
「污染進度是什麼?」
「海水,海獸,內含,劇毒,污染身體,沉積,毒素,不可逆轉。」
「衡量標準是什麼?」
「沒有固定,體質,不同,但當,毒素爆發,無葯,可救。」
貴婦越說聲越小。
而秦蒼,被嚇出了觸手叫。
嘶!
「一點辦法都沒?」
「戰士的話,抵達,祭祀之境,全身獸化,換血時,可清除,體內殘毒,祭祀之上,不懼病毒。」
方法很簡單。
秦蒼腦中轉圈。
觸手可是吃了不少小魚,應該不會有事吧?
現在想想,
這工作就是個坑啊!
這和下煤礦當煤炭工有什麼區別,每下一次呼吸系統就被毒一次,時間到了,閻王就來了。
「怎麼不早說呢?」
「你也,沒問。」
一個埋怨,一個推卸。
氣氛僵持。
過了一陣。
「我想知道,我是怎麼來的?」
圖窮匕見。
時間,流淌。
滴!
纖纖玉手按下身側按鈕。
秦蒼知道那按鈕的功能,傳喚下人。
「莉莉,亞!」
咦?
這是名字?
「秦蒼!蒼!」
……
荒蕪大地,灰暗色彩。
秦蒼再一次來到破敗的大地世界。
只不過這一次,是直飛。
飛魚縱隊落在了一處守衛森嚴的軍事基地,位置大體在莉亞珊瑚城勢力範圍。
人潮中,
貴婦攜秦蒼為中心。
黑衣部隊守衛在側。
湛藍兵服士兵分散在外。
再見這些士兵,秦蒼略有尷尬。
畢竟,剛欺負過。
可更多的,是緊張。
就要知道原委了嗎?
基地依山而建,圍牆圍住了整座小山。
人潮,上山。
腳下的路,逐漸起伏,上山之勢,一覽無遺。
心狂跳。
耳中的聲音越來越靜。
前進!
前進!
山上無鳥。
行至半山腰,隊伍停下。
一座山神廟。
滄桑,古樸,荒涼。
木質的牌匾,銘刻三字,繁體。
定!乾!坤!
字跡霸道有力。
再往下看,廟門左右豎兩木牌,字跡依稀可見。
比!天!高!
萬!丈!高!
足夠簡單,共六字。
嘶!
未進門,已被震懾。
是何等的霸氣才會如此狂傲?
是何等的狂傲才可如此睥睨天下?
秦蒼看了眼周圍。
大部分人沒反應。
但貴婦,頭一次臉上出現敬畏。
隊伍停頓一瞬,踏足山神廟。
大部分黑衣衛隊和所有士兵全守在了外面。
能陪同貴婦進去的,不多。
視線轉換,廟內情形緩緩展開。
很簡單,很簡陋。
鋪滿牆壁的壁畫歷經歲月依舊保護的很好。
畫風很寫實。
正前方本應是神像擺放位置的區域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
地上還擺放著一個供人坐著的蒲團。
而在蒲團前方,是屋內最醒目的建築。
一道地門!
四方體,中空網絲,上鎖。
每一面,雕刻著三顆龍頭。
唯獨離蒲團最近那一面,空空如也什麼也沒雕刻。
一行人來到地門旁。
吧嗒!
一串鑰匙被丟給一個黑衣人。
黑衣低頭抓住,俯身開鎖。
咔嚓!
鎖開。
又來三黑衣人。
四人兩兩一旁,抓住地門,肌肉發力。
吱!
吱!
沉重的聲響,地門緩緩拉起。
piapia!
貴婦上前,望向地門中的通道。
「就在,這裡。」
抬起的面容上,滿是敬畏,心悸。
秦蒼沉默著來到地門。
探出頭,往下望。
幽黑,深邃,不見底。
這是心中發出的感嘆。
另外,還有一種壓抑感。
「危險?」
「沒。」
「行,那我先下。」
有些事,沒有人比他更迫切。
看著足夠大的通道以及明顯是后鑲嵌在牆體里的牆體扶手,秦蒼一馬當先,撅著屁股鑽進地洞。
下的時候,他甚至還尷尬了一下。
社恐症帶來的不願在人前出醜的毛病太嚴重了。
隨著身體的開始下潛,照明設備的光源越來越少,到了最後,光源全部消失。
萬幸,秦蒼不懼黑暗。
只是,速度太慢。
身形猛然頓住。
啪!
一拍腦門。
真傻!
食指劃過眼眸。
「瞳!」
嘶嘶嘶!
咣!!
觸手一出來就撞牆了。
地洞輕微搖晃,上面好像傳來了聲音。
可惜離得遠了,沒怎麼聽清。
嘶嘶嘶!
嘶嘶嘶!
重見天日的觸手們很活潑,異於平時。
秦蒼沒多想。
接下來的路程就交給它們了。
山中無歲月。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見底。
明明感覺觸手下潛的速度飛快,但就是花了很長時間才終於下來。
踏!
腳掌觸摸大地。
抬眼看去。
還是一條通道,需要走。
沒辦法,繼續走吧!
至於後面的貴婦,估計還要很長時間才能下來。
踏踏!
一個人的腳步,一個人前行。
手指劃過牆壁,陣陣涼意。
不知源頭的寒冷,蔓延攀爬。
越往前走,寒意越高。
壓抑,窒息。
血肉之軀,逐漸有些受不住。
好在,終於迎來盼頭。
視線忽的開闊,一個略顯規模的溶洞印入眼帘。
「卧槽!」
秦蒼爆了句粗口。
眼前的畫面,有些讓人不敢置信。
一個房屋大小的黑金蛋豎於洞內,吸引了所有目光。
黑蛋表面,黑金兩色交織,共構太極魚眼圖案。
一半黑,一半金。
黑中金眼,金中黑眼。
黑眼位置,破開一個一人大小破洞。
從外看去,裡面黑金色一體,全部固定。
寒意,壓抑感,全部來自於此。
嘶嘶嘶!
觸手反常的往前游弋,似乎很親近黑金蛋。
嘶嘶嘶!
嘶嘶嘶!
未現身的觸手不受控制的從背部一條條探出軀體。
它們,很興奮。
就連秦蒼,也感覺怪怪的。
距離遠的時候,感覺壓抑,寒冷。
可是真走到跟前,卻反而失去了這些感覺。
它,在歡迎他。
「你,就是,這麼,來的。」
突兀的聲音,嚇了秦蒼一跳。
回過頭。
身上掛滿登山裝的貴婦和幾個同樣裝扮的手下正往過走來。
「有這裝備不早點弄?」
秦蒼露出幽怨眼神。
「你,沒問。」
嘴角微微上揚,貴婦很雀躍。
似乎在說:
誰讓你不等我,哼!
「不對,讓我縷縷,你說我就是這麼來的?」
手指指向黑金蛋,是那麼的夢幻。
「嗯。」
「我是蛋生?」
「嗯,嗯!」
語氣加重。
「不可能!!」
腦袋搖成撥浪鼓,秦蒼極力否認。
這怎麼可能?
他怎麼可能是蛋生?
他是人。
雖沒見過父母,但爺爺曾經解釋過父母是因為參加衛國戰爭光榮犧牲的。
「我,親眼,見你,從蛋里,破殼。」
「可!」
啞然。
詞窮。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已經接受自己置身五百年後的時光。
現在,
是要告訴自己這五百年一直在蛋里醞釀嗎?
咔吱!
結晶化的地面咔咔作響。
秦蒼一步一步接近黑金蛋。
漫天的觸手搶先接近,觸摸蛋殼,似在玩耍。
透過破口看,
黑金纏繞的固體物質晶化在蛋殼內,無比凝固。
如果按照生物學來看,像是未進化完全便蛋碎。
換種說話,就是早產兒。
秦蒼繞著黑金蛋走了半圈。
他在觀察。
黑金蛋的周圍,殘留著一些看不懂的儀器零件,從舊到新都有。
想象力飛躍,
他彷彿看到了不同的歲月里,不同的人在認真測量黑金蛋的數據。
視線不經意的一撇,被一個凍結在冰晶內的物體牢牢吸住。
那是一件木質雕刻品。
可它。
本不應出現在這裡。
記憶沖刷靈魂,瞬間洗去寒冷。
「阿爺!我想要小坦克。」
「好,爺爺給你做。」
「阿爺!我想要小飛機。」
「好,爺爺給你做。」
「阿爺!我還想要小木船,嘿嘿!」
「一次只能做兩個,小不易,木船要等下次嘍!」
下次,再也沒了下次。
有千千萬萬個喜歡,卻忘了最初的熱愛。
轟!!!
洞窟搖晃。
所有人看向發狂的蛇群。
以頭錘地,破碎冰晶。
蛇群發瘋一般破壞地面,卻又小心翼翼不破壞某一塊冰晶。
晶屑飛舞。
再又安靜。
重重邁出幾步,秦蒼緩緩蹲下。
嘶!
冰晶格外冰冷,雙手極速降溫。
可,心是火熱的。
刨出冰晶,輕輕拿出一件物品。
一艘小木船。
寒冷的世界,木船完好無損。
但那明顯被人長時間把玩留下的痕迹卻無論如何也去不掉。
最重要的是,木船側面船體刻著一個秦字。
熟悉的字體。
還是那潦草的字體。
這樣的雕刻,是他和爺爺的秘密。
小時候,秦蒼天真的認為刻上秦字便屬於打上了秦家字型大小。
後來,所有的玩具都有了一個秦字。
視線里,
冰晶下再無物品。
破開的冰面下,順著地面到牆根,有一個凹陷的痕迹,像是一個人長時間靠在這裡形成的痕迹。
眼眶微紅。
無聲。
無神。
那年,
小手拉著大手,
燃爆竹,
轉鑼鼓,
晃旺火,
歡喜了兒童臉龐。
「搖啊搖,船兒搖到外婆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