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問西東

捲髮姑娘的臉更紅了，「絲襪男有兩種解釋：一是穿絲襪的男性。二是喜歡收藏絲襪、購買絲襪送給心儀女孩的男性，他們往往還不留姓名。」

會議室里哄堂大笑，但只笑了兩聲就沒敢再笑了，他們看到了郝處長的臉色黑了下來。

郝處長招招手，「散會吧。」

秘書端過托盤，將手機發給大家。

捲髮姑娘打開手機，忽然尖叫了一聲，「媽呀！」

秘書問：「怎麼啦？」

「這麼勁爆？」捲髮姑娘張大嘴巴，「《起底國網絲襪男》！」

秘書接過手機看了一眼，便悄悄地對還在看薛一鶴檔案的郝處長耳語一番。

郝處長抓起手機，給國網公司公關部副主任饒立新打電話，「立新，網上有兩個視頻你要重視一下……」

《水域定情》視頻的點擊量只突破了千萬人次，而《起底國網絲襪男》的視頻則迅速突破1億人次的點擊，衝上熱搜頭條，在網上引起軒然大波。

網民紛紛指責薛一鶴是渣男，指責國網用人不當。

「電老虎病得不輕！」

「電老虎是時候刮骨療毒了！」

「最嚴重的輿論危機，」饒立新看著網民的評論對助手說：「看來今夜睡不成覺了，迅速召集大家商量一下應對措施。」

……

虞處長一個人待在冰湖小鎮賓館的套房裡，沒有一點兒睡意。

他老來得女，含在嘴裡怕化了，放在手裡怕飛了。

白蘇工程啟動的時候，他想把虞小京調過來。一是大涼山變流站的建設更複雜，需要更多幫手，二是與薛一鶴在一起工作，互相學習。

虞小京說：「爸爸，都叫我『虞美人』。虞美人就該在虞城變流站，這是上天安排的。」

「再說，」她調皮地說，「一鶴在你手下，我還不放心嗎？」

沒想到現在搞成這個局面！

從內心深處講，虞處長根本不相信薛一鶴會出問題，但是女兒哭哭啼啼，又有視頻為證，就鬧不明白了。

這個實習期就跟在自己身邊的徒弟，到底是哪根筋出了問題呢？

虞處長揉揉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

看到《起底國網絲襪男》的視頻，薛一鶴頭痛欲裂。

但是，他卻毫無辦法。

網信辦的朋友一直聯繫不上，再說當下的輿情絕不是刪除視頻就可以化解的。

想必單位已經介入了，是禍躲不過啊。

聽天由命不是他的性格，該怎麼辦呢？

薛一鶴打開手機，進入國網內部OA系統。

忽然，一條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白鶴灘-浙江±800千伏特高壓輸電工程（簡稱「白浙工程」）經國家批准，將在白鶴灘方圓100公里內尋找建設變流站的基地，基本敲定在YN省境內。

他的腦海里翻騰起金沙江的巨浪，又想起虞小京的動畫來。依稀彷彿之間，似乎看見白鶴凌空飛舞，從白鶴灘延著長江流域飛往浙江。

重生就該有重生的樣子！

頂著菁華大學高材生的光環，過得平平庸庸，與鹹魚有什麼分別？

我要為「白浙工程」獻計獻策！

薛一鶴一掃內心的陰霾，心情變得舒暢起來。

他抓起電話就給師父打了過去，手機沒接。

他撥通了賓館房間的電話，「師父，我有一個新想法。」

「有話快說，」虞處長仍舊在生氣，

「不要叫我師父。」

「師父，」薛一鶴遲疑了一秒鐘說，「虞處，白蘇工程和白浙工程兩個變流站能不能建在一起？」

虞處長愣了一下，「什麼？你再說一遍。」

薛一鶴說：「我說把白蘇工程和白浙工程兩個變流站建在一起。」

「建在一起？」虞處長從床上坐了起來，「你想改變高層作出的決定？憑什麼？」

薛一鶴囁嚅說：「因為……因為這樣可以節約成本，方便管理。」

憑著職業敏感，虞處長覺得薛一鶴這個方案風險很大但也有可行之處。

他快速思索了一秒鐘，故作姿態說：「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想改變高層的決策嗎？」

薛一鶴加快語速，「師父，我會拿出詳實的可行性方案來。」

「沒那麼簡單！」虞處長說，「這是重大問題，甚至要上報國家大面積停電事件應急指揮部。」

薛一鶴一頭霧水，「應急指揮部？為什麼？」

「虧你還是搞預案管理的，」虞處長聲音提高了八度，「這麼大的國家，若發生大面積停電，將是災難性的。所以專門成立應急組織，從國家層面統籌。我判斷，若要調整換流站地址，可能要由應急指揮部進行風險評估。」

薛一鶴愣了一秒，「那怎麼辦？」

「我給你兩周準備材料，」虞處長停頓了一下，「不過關，永遠不要叫我師父。」說完「啪嗒」一聲掛掉電話。

薛一鶴聽著「嘟嘟嘟」的忙音笑了。師父以嚴謹著稱，大家都叫他「鹽歐巴」，簡稱「鹽巴」。

……

國網公關部的效率極高，第二天上午10點之前，就通過有關部門查到了兩個視頻的發布者，並按照規定刪除了視頻，避免負面影響進一步擴大。

虞小京卻病倒了，在醫院裡不停地說著胡話。

「你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一鶴，你在金沙江，我在江南。白鶴從金沙江白鶴灘起飛，帶著你寫給我的信，落到了太湖上，太有詩意了，咯咯咯……」

虞小京「咯咯咯」地笑成了一朵美人蕉。

大涼山上刮過一陣風，薛一鶴踩著風火輪，在白蘇工程的高壓線上狂奔著，就像踩著輪滑。

薛一鶴飛到虞城變流站，牽起虞小京的手，兩人都踩著風火輪，順著白蘇工程高壓線，又向白鶴灘飛去。

忽然，一陣狂風刮來，薛一鶴的一隻胳膊掉了下來，虞小京從空中墜落下來。

「不要，不要，不要！」

虞小京大叫著，從噩夢中驚醒，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來。

閨蜜小郝用毛巾給她擦汗，一邊擦，一邊嘟囔，「不治治那個負心漢，我就不姓郝！」

她轉過身對一旁的小李說：「不給薛一鶴處分，我就辭職。」

小李甩了一下馬尾辮，「小郝，咱們都是內部子弟，要顧全大局。」

「顧全大局？」小郝一臉不屑，「薛一鶴顧全大局了嗎？」

……

組織幹事小楊走訪了虞處長和其他同事，對***視頻有了基本判斷。

由於薛一鶴還在隔離，沒辦法見面，就只能通過視頻和電話溝通。

「一鶴，」小楊視頻說，「看看我給你發的圖片。」

薛一鶴點開圖片放大，一張獎狀呈現在眼前：漸變色的黃底，六面紅旗中間是金光閃閃的五角星，五角星和紅旗下面是鮮紅的「獎狀」兩個大字。

下面是一行工整的小字：薛一鶴小盆友，鑒於你一直能受委屈，特發你一等委屈獎，以資鼓勵！

薛一鶴的睫毛上像是起了一道霧，朦朦朧朧的。

朦朧之間，小楊幻化成一個老道，用濃濃的四川口音說：「一鶴，你一個農村娃能夠進國網總部，就像嫦娥進入月宮，是萬里挑一的佼佼者。世人欺你，謗你，辱你，笑你，輕你，賤你，那都是對你的考驗，農村娃的胸懷都是委屈撐大的。大涼山的『涼』只能使你更冷靜，讓你在『涼』中發熱，在『涼』中發光，把白鶴灘的綠色能量早日輸送到江南。」

小楊恢復了普通話，「小京生病住院了，你小子要善待人家，不然我可要揍你！我的峨眉掌打你的武當拳還是不在話下的。」

小楊對著手機屏幕，一掌劈來。

小京住院了？

薛一鶴感到很愧疚，他思忖半天，在onlyrose網上挑選了10支黑玫瑰，給她快遞過去，表達深深的道歉。

然後他讓小喇叭把電腦送到隔離點，開始對大涼山基地實行「三站合一」的模式進行論證。

按照這個設想，白蘇工程、白浙工程兩個±800千伏換流站和一個500千伏變電站將合建在一起。

熬了幾個通宵，終於在第10天晚上，他完成了相關論證，用綠色的模板做出了PPT——《關於實行「三站合一」模式建設世界最大換流站的可行性報告》。

「噠噠噠」他輕快地敲擊著鍵盤：

「三站合一」與分別建設三個站相比，可以實現「兩節一集」，即通過共用設施，節省15-20%的佔地面積，節省投資3-4億元，同時方便運維人員進行集約化管理。

「三站合一」使得佔地面積超過60公頃，隨之帶來場地高差大、高挖深填問題，給工程建設也帶來了極大挑戰。為了建換流站，總計將開挖260萬立方米的土方，剔除有機質土后採用強夯置換的方式進行土石方回填，大幅度提高了回填土的地基承載力。全站總填方量將達到300萬立方米，相當於把十個標準足球場填高40米，挖填總高差達65米，約有22層樓那麼高。

大涼山換流站需要總體規劃，分期實施。

它將是土石方量最多、地質條件最複雜的換流站工程，將成為世界最大的換流站，為中國成為綠色能源大國和強國鍛造一支過硬的隊伍！

薛一鶴將多達180頁的《關於實行「三站合一」模式建設世界最大換流站的初步構想》PPT發給虞處長。

虞處長對PPT不置可否，但發給他一部名叫《無問西東》的電影。

薛一鶴用4倍的速度一口氣把它看完。

影片是為了紀念菁華百年誕辰而拍攝的，主旨是反映百年來每個時代的菁華人追尋內心的真善美去做人，去報效國家，而不計較外在的得失榮辱。

一代代菁華人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剛毅堅卓的奮鬥精神和深深的愛國情懷，以及在苦難中折射的人性光輝與真愛，深深地打動了薛一鶴。

他想起了到白鶴灘水電站參觀時的情景。

虞處長指著白鶴灘水電站對他說：「幾代菁華大學人都在白鶴灘水電站揮灑過汗水，真可謂櫛風沐雨啊。立德立言，無問西東。」

也就是站在白鶴灘水電站的那一刻，薛一鶴決心拜虞處長為師，下決心要跟著他參與「白蘇工程」。

公司對薛一鶴始終沒有出台處理意見，薛一鶴與小楊商量后，主動打報告要求處分。

虞處長在報告上籤批：「我是虞小京的父親，又是薛一鶴的師父，不便發表任何個人意見，特申請迴避，請組織部門處理。」

公司組織處經過綜合考慮，給予薛一鶴警告處分。

同時給予警告處分的還有小郝，因為就是她在網上發布了《起底國網絲襪男》。

14天隔離期到了，薛一鶴核酸抗原檢測都沒有問題。

小楊和小喇叭開車來接他。

小喇叭上前擁抱他，「白鶴，14天你讓我獨守空房，好孤獨啊。」

薛一鶴拍拍他，「再次糾正，我叫『白鶴』，不叫『一鶴』。」

小喇叭一臉壞笑，「連你自己都說叫『白鶴』了，這是我的功勞，小楊幹事，你要給我記功！」

小楊鄭重其事地說：「我宣布：小喇叭把薛一鶴變成薛白鶴，榮立一等功！」

忽然，小喇叭說：「白鶴，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白雀醒了。」

薛一鶴問：「誰是白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