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班九

『莎士比亞』不知從哪裡聽來個詞叫鐵三角，

他覺得三人的關係就應該叫鐵三角，

苟小兵說『莎士比亞』活在上世紀，起得名土得掉渣

想了一晚上，苟小兵將鐵字換成了金

叫金三角

更貼合三人的氣質，

戴勛否定了苟小兵的奇思妙想

他說苟小兵背叛了偉大的工人階級，

金三角那是罪惡的天堂

還是叫錘三角好些

說到三角，苟小兵就又想起『莎士比亞』說過的

他說火車班是個小三國

小小的火車班被三分了天下

班頭一夥是魏國，全是陰險狡詐的壞人

哦，除了小班副，

畢竟曹操當年也有荀彧這樣的超一流智慧人物

『丙』們是吳國，

相比於其它兩方勢力，登場率略微低些

而錘三角組合自然是蜀國了

畢竟蜀國多的是忠肝義膽的好人

『莎士比亞』草草的將三方勢力劃分開來

卻遭到了苟小兵的反對

他認為『蜀』只是自己這夥人某一段時間的形象

並不能長期代表下去

因為錘三角的城區別於其它兩座城

這座城是偉大的，這座城中的人是有信仰的

他們這些人

有時信仰為解放苦難者不惜獻身的切·格瓦拉

有時信仰說出敢教日月換新天，偉大的教員同志

有時又信仰寧願偷電瓶也不願打工的周某人

說是信仰，其實只是一時興起

在錘三角不斷變換的信仰中

戴勛有著自己獨特的見解

他曾在夜班結束后的一個清晨

坐在搖搖晃晃的公車上對苟小兵和『莎士比亞』說

他喜歡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主義

苟小兵聽到這個名字，有些耳生

隱約能記起是個印度人，至於他幹了些什麼驚天動地或者悄無聲息的事

那他就不知道了

『莎士比亞』也是一頭霧水，

苟小兵好歹能記得是個印度人

他能聯想到的只有幾個詞語，比如:

大地，拖地，白蘭地……

發光發熱了一夜，在這清冷的早晨，

他們倆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甘地是何許人也

比起探究甘地是誰

還是一碗熱豆漿和兩根大油條對二人的吸引力更大些

掏出一張人民紙鈔，甘地也許不知道這能買多少東西

但賣早點的胖大姐肯定知道

胖大姐天不亮就在路邊支起個早點攤

蒸包子，炸油條，熬稀飯……

忙的熱火朝天

每次頭一鍋早點剛出爐

苟小兵三人就準時眼冒綠光的坐在攤位里

見的次數多了，胖大姐自然也就認下了這幾個晝伏夜出的傢伙

不知為什麼，每次見到他們

胖大姐腦海中就不由自主的浮現出蝙蝠這兩個字

每次看到三人，胖大姐總是操著地方口音問:

「賴拉啊，次豹子還是次又跳」

等到勞動成果交換完畢

三人就會像喝醉了酒一般

搖搖晃晃走向各自的出租屋

由於夜班勞動時間太長

戴勛每次被清晨的寒氣一吹

臉色就變得十分蒼白

有次甚至在半道被片警截住，好一番盤問

問來問去，

戴勛才明白過來，片警以為他是個癮君子

直到掏出工作證，片警才打消了疑慮，放他離去

回屋一照鏡子，戴勛不由苦笑

蓬頭垢面，眼圈發黑，

比癮君子還像癮君子

繁重的勞作和漫長的夜晚將這些年輕的火車工人折磨的死過去又活過來

他們常說，假如提前知道情況

打死他們也不會來這上班

某一日清晨，當幾人照舊坐在早點攤位里憤世嫉俗時

胖大姐插嘴了

胖大姐說，他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要是能有這麼一份工作，她在睡夢裡都會笑醒過來

胖大姐剛說完，『莎士比亞』就打斷了她的美夢

『莎士比亞』說，

不會的，

夜班工人沒有夢，因為他們晚上要熬大夜

等熬完大夜，上床就直接『昏迷』了，

哪有功夫做美夢。

胖大姐說他們不了解她的苦

錘三角說胖大姐不了解他們的苦

說來說去，大家好像都只盯著對方的好處看

苟小兵沒來由的想起，

一個小時候看的故事

籠子外面的鳥羨慕籠子中的鳥，羨慕它衣食無憂

籠子中的鳥又羨慕籠子外的鳥，羨慕它自由自在

看著胖大姐在蒸汽水霧中忙碌的身影

苟小兵心想，

也許自己所擁有的，正是別人最期待的

人，似乎總是不滿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