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傳出去丟朕的人
寧國府天香樓
黃花滿地,白柳橫坡小橋通若耶之溪,曲徑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激湍,籬落飄香,樹頭紅葉翩翻,疏林如畫。
玉樹臨風俏公子賈璉,卻無心欣賞眼下的美景,眉宇間充滿了焦慮與不安,拾級而上來到天香樓。
躲在陰暗處賈珍陷入沉思,不時間雙拳緊握,青筋暴跳,見一道身影閃入,如驚弓之鳥,情不自禁的打個哆嗦,見是賈璉才鬆了口氣,畢竟同病相憐。
「璉弟,坐!」
「珍大哥,我們是不是要大禍臨頭?!」賈璉坐下后,身形忍不住微顫。
「如果馬尚將我們供出,無論是倒賣神槍案、亦或通敵走私,甚至結交外官,都是大罪……」賈珍抬眼幽幽道,「若聖上較真,甚至抄家都有可能。」
「啊?!」賈璉差點從登上滑落,臉色慘白。
「不過,我仔細想了想,馬尚牽連的人頗多,甚至包含親王和郡王,一旦揭開,豈非捅破了天?!」
「珍大哥的意思是,出了事由高個頂著?!」賈璉略微鬆了口氣,「但願能不了了之。」
「但是,我們的損失太大了,這千匹蒙古戰馬,加上胡姬,十萬兩銀子啊?!徹底泡湯了!」
「珍大哥,我動用了大老爺三萬兩體己錢,如果填不上這個窟窿,非被大老爺打死不可!」賈璉小心抬眼看向賈珍,艱難道,「能不能把三萬的本錢給我?!」
賈璉口中的大老爺,便是榮國府世襲一等將軍賈赦,他的親生父親。
賈府武蔭之後崇尚暴力教育,爺們打小就是挨揍長大,哪怕賈璉已成家,動輒也被賈赦一頓好打。
「璉弟,我可是也虧進去了四萬兩啊?!」賈珍心中像剜了塊肉,火辣辣的疼痛,一臉鄙夷的看向賈璉,「別看我襲了寧國府,卻是驢糞蛋表面光。
如今生齒日繁,事務日盛,主僕上下,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畫者無一,其日用排場費用,又不能將就省儉,如今外面的架子雖未甚倒,內囊卻也盡上來了。
這才大著膽子準備賺一筆補貼虧空,未曾想,又增加了四萬兩的虧空,我找誰要去?!」
「不行,我得出去躲躲。林如海姑父的身子骨不大好,過些日子我送黛玉回揚州。」賈璉呼扇著桃花眼充滿憂鬱,「否則,三萬兩的虧空啊?!不死也要脫層皮!」
二人沉默了片刻。
「事情的起源居然是薔哥兒,他或許都不知,這次捅了馬蜂窩啊?!除了我們,還次一下得罪了三個國公府,而治國公府直接被連根拔起!」
賈璉打破沉默,嘆息道,「說來說去,根源還在珍大哥,若非當初給他實缺千戶,攻打黑風谷,也不會有這檔子事!」
「璉弟,這會子我們就不要相互責怪了,先攜手渡過眼下的難關再說……」
賈珍一臉鬱火,「如果事發,萬不得已,只有求老太太,讓她老人家去宮裡求太皇太后,畢竟老人念舊,或許能躲過此劫。
至於十萬兩銀子的損失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咽。
咱們應該求佛保佑,這些個戰馬最好被山匪搶了去,憑空消失,錢損失了還能賺,家抄了一切都完了!」
隨後抬眼看向窗外黑洞洞的天空,如黑洞般的眼睛充滿怨毒和恨意,「至於賈薔這個忤逆孽障,他跳的有多高,我讓他摔的便有多慘!」
「珍大哥這是說氣話,還是真要整他?」賈璉一臉震驚,隨之勸解道,
「畢竟,他抓馬尚並非有心針對!」
「他就是個長反骨的忤逆孽障,這筆損失得算在他身上!
等著吧,我略施小技,不僅讓他打回原形,而且摔進坑裡再也爬不起來!」
賈珍眼中閃過一道幽光,心中暗恨道,「為了得到秦可卿,這十萬兩銀子的代價也太大,只有將她狠狠的撻伐,才能發泄我這無邊的鬱火!」
……
是夜。
大明宮御書房。
「真沒想到,小傢伙一出手,便放了顆撼天驚雷啊?!」
泰平帝久違的爽朗笑聲不時間在大殿回蕩,高樓隨風搖曳的銅鈴似乎格外悅耳。
「不費一兵一卒,用飛雷炮轟殺六百明教精銳,轟殺四大護法之一,這些個陰溝里的老鼠,殺得好!還獲得百萬兩銀子和十多萬石糧食。」
王瓊大著膽子,低眉順眼期期艾艾道:「萬歲爺,賈千總說,這是戰利品,銀子留下一半,糧食也歸戰狼營!」
「賈千總還說,這些銀子都是戰狼營的公銀,細水長流,糧餉接不上時,能自給自足!」
「混賬,整天就想著自個的一畝三分地!」
泰平帝又好氣又好笑,「隨他吧,總算還給朕留了一半,戰狼營還是朕的,銀糧也不算私吞。」
……
「這個球攮居然當真是無法無天,毫無徵兆的直接轟殺了馬尚的三百親兵營?」
聽著王瓊驚心動魄的回溯,徐謙一臉驚訝,眉宇之間卻充滿了欣賞,「真是咬人的狗不叫。膽大心黑,下手果斷,直接扼殺有可能出現的風險!」
「朕說過,他的眼中只有利弊,而且能在最短時間做出最有利的判斷。」
泰平帝接著道,「相對於平安州百萬之眾,三百人幾乎忽略不計,況且這些個親兵完全都是馬尚的死士!
此子的手段橫行無忌。
連朕想不到,此子居然如土匪般,綁架了平安州一干老爺的子孫,然後以此要挾,護送他出城!
虧得朕還賜他天子劍,傳出去丟朕的人!」
話音帶著責備,卻滿臉得意的笑意,好像賈薔是他親傳弟子一般。
平安州聯動九邊和京畿,是中樞般的存在,戰略地位極高。
泰平帝亦知曉馬尚諸多齷齪之舉,甚至將查案的錦衣衛坑殺,震怒至極卻又投鼠忌器,一旦逼急了,或是投敵,或是造反!
這可是牽一髮動全身,後果不堪設想。
「此子很有大局觀……行動目的性極強,不擇手段,無論是轟殺親衛,或是綁票一干公子,就是為了將猛虎捆出山林,甚至偷出虎符印信。」
徐謙欣賞之情溢於言表,「這才讓我們兵不血刃,以最小的代價拔出了一顆釘子,將馮唐安插於薊鎮,連臣都舒了口氣!
「不僅如此!時下災民四起,國庫空虛,抄了馬尚的家,還不得填充了幾百萬兩銀子?」泰平帝滿臉舒心的笑意。
「若是能將九邊另外幾顆釘子拔了,大乾邊鎮就能確保無憂,順便再抄幾家,連國庫之危也緩解,萬歲爺也能睡幾個好覺了!」
徐謙笑呵呵道,「這次,賈薔立了大功,萬歲爺準備如何獎賞他?」
泰平帝一個眼色,王瓊等人退下。
「若多幾個賈薔,大乾恢復祖上榮光,指日可待啊?!兵部、京營、九門都需要這樣的乳虎少年。」
泰平帝沉吟道,「朕不想把他定死了,乾脆新成立一個龍禁尉鎮妖司,從四品,直接聽命朕的機動禁衛軍,專查各種朝廷大員的大案要案。」
隨即二人低語交流一番,隨之兩隻老狐狸得意地哈哈大笑。
「唉……」徐謙莫名輕嘆一聲,意有所指道,「可惜他訂婚了……否則捆綁的更牢!」
「朕,有考量。」
泰平帝沉吟道,「明個是端午節,按規制,皇后要帶領從四品以上的百官夫人祭拜……雖未成婚,也可以未婚妻身份破例參加,或許還可以給他一份大禮。」
……
此時戴權輕手輕腳進來,神色有些慌亂。
「說!」泰平帝輕喝。
「萬歲爺,馬尚……服毒自殺了!」戴權道。
「???」徐謙目瞪口呆。
「嘭!」泰平頓時龍顏震怒,咬牙切齒道,「欺人太甚,無法無天!」
「萬歲爺,也不盡然是壞事……」徐謙幽幽道,「臣還擔心,這馬尚竹筒倒豆子,牽連一大片。
據悉,僅走私神槍和馬匹,還牽涉寧國府、榮國府、理國府、齊國府,咱們目前的力量也吃不下啊?!
一旦全部捅出,那時候才是騎虎難下。
不處置,顏面掃地。
大面積處置,搞不好引發激變。
傷十指不如斷一指,治國公府連根拔起,平安州落袋為安,已是最大的收穫!
對付這四王八公,咱們要溫水燉青蛙,一家一家的敲掉。」
「馬尚的毒藥,是不是那豎子給的?」泰平帝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他是想護賈門,還是通靈般算路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