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夜半凌霜鬼不覺
暖風習習。
碧波如畫,竹林沙沙作響。
一片柔韌的嫩綠翠竹隨風搖曳,被壓彎了腰,勁風之後,又頑強的恢復了筆直。
「最可靠的是人,最不可靠的還是人,的確應分清立場,分清敵我……」
泰平帝看著賈薔的背影,話鋒一轉幽幽問道,「你出身於寧國府正統,對賈門如何看?」
任何一個帝王,都不喜鐵板一塊的貴勛勢力,更何況能左右朝堂的四王八公?!
原書六十八回,王熙鳳居然張狂無比:「癩狗扶不上牆的種子。你細細的說給他,便告我們家謀反也沒事的……」
可見四王八公,囂張至極啊?!
也反襯了天子處境何其艱難?!
賈薔瞬間便明白了泰平帝的用意,略微思考,沉吟道:「窮奢極欲,腐朽糜爛。傷春悲秋,無病呻吟。」
賈薔聲音飄忽,彷彿說著一件與己無關的話題,「繁華背後,滿目瘡痍,千瘡百孔,一觸即潰!
從另外一個角度看,這或許是賈門自保的方式。
如同,當年蕭何被劉邦忌憚,開始行欺男霸女的自污之舉,這才讓劉邦放心。
如果僅僅如此,聖上還能容忍賈門,倒也算不上敵人。
哪怕養著這群食用民脂民膏的饕餮米蟲,畢竟一門雙公,曾經為大乾做下不可磨滅的貢獻。
……
「逸真,你坐下來,哪有留個背影給長者說話的?!」若水看著賈薔頎長的身影,嗔道。
準備玩個超然深沉,加一絲落寞,居然被若水識破了,賈薔無奈大馬金刀端坐。
「僅僅如此?逸真意猶未盡,是意指聖上對賈門不滿嘍?」徐謙故作好奇道。
「四王八公,嗯,現在只有七公了。
盤踞大乾近百年,樹大根深,而且盤根錯節,犬牙交錯。九邊重鎮、各州省衙門,背後都有他們的影子啊?!」
賈薔端起茶盞吹拂著裊裊熱氣,輕嘆道,「關鍵,他們的立場有問題,南宮的老人家,畢竟念舊。」
泰平帝二人頓時一滯,或許沒想到一個初入朝堂的少年,居然有如此犀利的洞見。
如此龐大的勢力,卻站隊太皇太后,與聖上貌合神離,或是陽奉陰違,讓聖上情何以堪?
太皇太后,如同賈府老太太般的存在,卻不是泰平帝的支持者,畢竟,偏愛自己的親生兒子。
泰平帝豈非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連賈薔都覺得聖上蠻可憐的。
「幸好我被寧國府逐出……」
賈薔嘴角浮現出淡淡的譏諷,「這種家族,要離他遠點,因為遭雷劈時,會被連累。」
「如此說來,賈府最起碼不是聖上的朋友?!」
徐謙端起茶盞輕抿一口,「逸真認為,四王八公,該如何處之?他們沆瀣一氣,連成一片,聖上都頗為忌憚。
你以迅雷之勢,打掉了治國公府,乾的漂亮!
聖上將國之殺器鎮妖司交於你,或許希望你能再除掉幾個心腹大患。」
「噗……」
賈薔一口茶水噴出,故作誇張的震驚道,「難道聖上是想讓我這把小刀,擊碎四王八公的聯盟,然後再打掉幾個?
這也太看得起我了。
我頂多就是一小狼狗,能對付一群獅虎?
此殺器傷人傷己,一個不慎,聖上怕也保不了我!」
泰平帝一臉鄙夷道:「據說,你都是聖上的乾女婿了,
有聖上在你背後撐腰,你怕個甚?!」
只是,賈薔敏銳發現泰平帝眉眼深處,隱藏著得意的笑意。
如此,整日放在火上烤的,又多了一人啊?!
尼瑪,讓老子在巨獸之間衝鋒,搞不好便擠壓成齏粉。
「如果讓你重返寧國府,孝道族規之下,你將如何面對一群長輩?包含老太太?!」徐謙好奇道。
「我是不會歸族的,最起碼,在我未能徹底掌控寧國府前,不會回歸!」賈薔眼皮都不抬,淡淡道。
「你或許還沒發現,寧榮府很大程度,就是一個縮小版的天家。」
徐謙不依不饒繼續道,「若你能掌控寧國府,如何面對呢?或許,你的舉動也能給聖上帶來啟發。」
「呵呵,等我掌控了,你們便知我的厲害!」賈薔下巴微抬,一臉傲嬌。
「不知所謂!」泰平帝冷哼一聲,顯然對賈薔保留的回答極為不滿。
「有機會的話,我會採用『潤物細無聲』方式,徹底掌控寧榮府,說個小故事便明白了。」
賈薔想到前世的一個故事。
發現泰平帝陣地寸寸失守,驚人的相似。
在一個寒冬的夜晚,有位農人正坐在自己的帳篷里,只見門帘被輕輕地撩起,他的那頭駱駝在外面朝帳篷里看,可憐巴巴的說:「主人啊,我凍壞了。懇求我把頭伸到帳篷里來吧。」
主人看著空間很大,說:「沒問題。」
駱駝就把它的頭伸到帳篷里來了。
過了不久,駱駝又懇求道:「能讓我把脖子也伸進來嗎?」
主人也答應了。
駱駝於是把脖子也伸進了帳篷。
很快它又說:「讓我把前腿放到帳篷里來,也就只佔用一小塊地方。」
主人又答應了。
駱駝得寸進尺接著又說話了:「都已經這樣了,乾脆讓我全部進來吧!」
不待主人答應,最後整個身子都塞進了帳篷,還主人擠出了帳篷,自己獨享溫暖的帳篷。
故事講完,賈薔總結道:「正所謂『夜半凌霜鬼不覺』,若駱駝一開始就說,讓我進帳吧,主人驚醒之下,相信他連個腦袋都擠不進來!」
……
「噗嗤……」
若水忍不住笑出聲來,花枝亂顫。
看著泰平帝冷冷的橫了他一眼,又縮成一團乖巧無比的鵪鶉,或許想到了什麼,滿臉嫣紅,莫名其妙的嗔了賈薔一眼。
似乎,她的堡壘就是這樣被攻陷的。
面對一浪高出一浪的強悍攻勢,最後的陣地還不知能抵抗多久?
實在抵抗不了,便讓大浪淹沒吧!
死就死吧!
「你是聖上欣賞之人。」泰平帝肅然道,「如果有朝一日你能控制寧榮府,並效忠於聖上,這可是此消彼長,負極為正,相信聖上對你更加青睞!」
隨著泰平帝隱晦的介紹,讓賈薔對四王八公充滿了震驚。
隱藏最深,勢力最大的,居然是看似溫文爾雅、人畜無害的北靜王水溶,作為實權郡王,水溶手握重兵鎮守北方,是聖上最為忌憚,也是最想拉攏之人。
也難怪,原書中,按原有軌跡,北靜王路奠秦可卿,看似欣賞寶玉,居然將前日聖上親賜鶺鴒[jílíng]香念珠一串,權為賀敬之禮轉送給寶玉,是不是對聖上有所不敬?
更深意的是,小雅記載:「脊令在原,兄弟急難。「鶺鴒」比喻兄弟,隱喻兄弟手足之情,當守望相助之意。
邀請寶玉,『不妨常到寒第,小王雖不才,卻多蒙海上眾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目,是以寒第高人頗聚。令郎常去談會談會,則學問可以日進矣。』
豈非公開拉攏寧榮府?
一個郡王,拉攏天下名士高人頗聚,意味著什麼?
元春的判詞,「虎兕相逢大夢歸」,分明是說,元春死於兩頭巨獸絞殺的漩渦中。
「這水太深了!」
賈薔頓感毛骨悚然。
……
「四王八公,除了鎮國公牛清,其餘之家,上策為收服,中策為聯盟,下策為消滅。」
徐謙的話打斷了賈薔的思緒,「時下,聖上承受著如山的壓力,眼下更有一事火燒眉毛。
逸真從平安州進出,可注意到了災民的異動?
颶風始於青萍之末。
整個大乾不下千萬災民,或許更多,救災壓力極大,火燒眉毛,聖上急需一批銀子。」
「徐帥的意思,是讓我弄一筆銀子?!」賈薔一臉震愕。
「呵呵,平安州開了個好頭,既打掉了一個巨蠹,又收穫二百萬銀子,重新掌控平安州,一舉多得啊?!」
徐謙似笑非笑的面容一斂,正色道:「聖上口諭,賈薔聽旨!」
「諾!」
「鎮妖司指揮賈薔,限一月內為朕籌得三百萬兩銀子,不得有誤!」
「(⊙o⊙)?」
「三百萬?!」賈薔虎軀一震,瞠目結舌,「是不是太多了?」
「嗬荷嗬……」泰平帝看著一臉便秘的賈薔,心中沒來由的極其愉快。
「至於銀子的出處,你已知道誰是朋友,誰是敵人!
在平安州無故轟殺四百多名侍衛衙役,彈劾你的奏摺堆滿了聖上的案幾,萬歲爺替你頂著,壓力也很大啊?!」
「這,完全不講道理嘛?!」賈薔一臉苦澀。
「哈哈哈……」泰平帝大笑間,冷聲道,「小子,還試圖給萬歲爺講道理?你是不是太膨脹了?」
說完,居然起身,拂袖而去!
「逸真,我很看好你,有困難可來兵部找我!」徐謙說完,便和泰平帝一同離去。
老遠,都能聽到兩隻老狐狸得意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