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孤城有天地
初春的荒野上，寒氣還沒有退盡，宋清和阿羅憾在一處不高的山坡上騎馬徐行。
他倆離開長安已經一段時間了，宋清帶著阿羅憾沿著之前去高昌的方向，一路到了涼州。
為了避開來往西域熙熙攘攘的客商，他們出涼州又往東走，到了會州地界。
此刻，他們並不著急，任由馬兒低頭啃食地上黃色的乾草。
「會州的天氣夏熱冬寒，白天日照時間長，晝夜溫差大，適合米囊花生長。只是好地難尋啊，下面這片草場雖然三面環沙，可卻是方圓百里唯一的綠洲。」阿羅憾舉著馬鞭，指向山坡下一片開闊地。
「是啊，有草就說明有水。而且這裡視野好，下面的動靜在山坡上看的清楚，將來在四周種上幾排楊樹，屏障也就有了。我看這就是咱們要找的地方了。」宋清邊說邊下馬，沿著山坡往下走去。
「你可得想好了，這兒離長安足有一千里。往返一趟怎麼也得一個月。」阿羅憾騎在馬上朝宋清喊到。
「離的遠才好，要是離長安近的話，沒等咱們開工製藥，底也伽的秘密就天下皆知了。會州雖然離涼州近，可不在長安去西域的路上，外人很少來。只要做好保密，沒人會知道咱們在這兒種了米囊花。今後只要在長安散布消息，說底也伽的原料是從西域運來的，一定沒人懷疑。」宋清站在平坦的草場上興奮的規劃著，眼前的荒草攤上似乎已經開滿了米囊花。
接下來的幾天，宋清和阿羅憾用西域藥商的名義找到這片草場的主管縣官。
他們謊稱甘草、柴胡、當歸、芍藥是會州地域的道地藥材，願意高價買地種葯。
會州地勢偏僻，人口只有三千多戶，財政收入少的可憐，有藥商願意種葯，當地人自然求之不得。
再加上宋清許諾，每年會給縣衙分紅，就更讓人無法拒絕。
買地的事談妥后，宋清和阿羅憾立即行動，為了不錯過即將到來的春耕期，他倆分頭開始張羅。
宋清買牛、買農具、僱工開荒、打井，阿羅憾教雇傭的農戶種植技巧。
為了最大限度保守底也伽的秘密，他們真的種植了大量甘草、柴胡、當歸，有這幾味藥材在，才不會引起官府懷疑。
至於芍藥花，更是關鍵，芍藥花開后和米囊花混在一起，不容易引人關注。
又是半個月光景，僱農們終於種下了米囊花種。
儘管宋清和阿羅憾守口如瓶，可個別有見識的僱農還是會私下議論。
在他們眼中，高鼻大眼的西域藥商似乎把這些油亮烏黑的種子當作寶石，僱農在田間播種時，他總會在一旁小心撿起個別散落的種子，用手搓搓后再小心埋在土裡。
大約過了十天，宋清和阿羅憾腳下的田野里，就有一片片嫩綠的葉子萌生出來。
在僱農們口中，米囊花萌芽就和他們種過的菜籽一樣。
沒有人能想到，這些萌芽再過幾個月將會變成神葯底也伽的原料。
「還要三個月，到盛夏的時候，米囊花就開了，但要到快立秋，花謝之後，才可以收取漿液。收漿之後還需要炮製，又是一大筆花銷，咱們手上的錢肯定是不夠了。」阿羅憾站在田壟上，對蹲在旁邊端詳幼苗的宋清說道。
「離開長安這兩個多月，家裡都以為我還能從高昌帶回底也伽。現在空手而歸，還要再從柜上支錢，真不知道該怎麼和幾個叔叔交待。」宋清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嘆了口氣。
「你就說高昌已經沒有底也伽了，只有拿著現銀去拂菻國進葯這一條路。正好我想回拂菻國探親，就壓著銀子順道走了。」阿羅憾邊說邊幫宋清把背上的土拍掉。
「只能這麼說了，只是留你一個胡人在這兒，我實在不放心。」宋清盯著阿羅憾，眼裡全是感激之情。
「咱們雇傭的這些會州百姓淳樸善良，我留在這兒不會有什麼事。再說，來這兒終究是為了今後在大唐能安心傳教，受多少苦，我都心甘情願。這幾個月我就要讓景教像咱們種的藥材一樣在會州生根發芽。」阿羅憾拍了一下宋清肩膀，一臉的輕鬆自在。
「我多留些銀子給你，立秋之前一定回來。山高路遠，咱們各自保重吧。」宋清彎下腰，鄭重地給阿羅憾行禮。
剛回長安，休息不過一日，二叔宋福就差人叫宋清來葯肆議事。
葯肆內廳，宋清來得最早，看到四叔宋安進來趕忙起身迎了上去。
「你帶著那麼多銀兩去高昌，卻空手而歸，今天議事的時候，你二叔和三叔估計會找你麻煩。我盡量從中調和，可你也得有應對的法子。」宋安一臉嚴肅，在宋清身邊坐下。
「我能應付，只是還得靠四叔幫襯著才行。」宋清給宋安倒了一杯茶，把心裡盤算的計劃對宋安詳細講了一遍。
又過了一會兒，二叔宋福和三叔宋平也走進來，幾人簡單寒暄過後，坐下開始議事。
「宋清，你這次出門來回三個多月，真是幸苦，我們都心疼的很。不過，你之前去過高昌，我們對你還是放心的。一切都順利吧？」宋福剛坐下就笑盈盈的問訊起宋清去高昌的經歷。
「二叔，宮裡給咱們付的葯錢，我都預付給高昌找到的拂菻國藥商了，過些日子我再去高昌收貨就行。我詳細算過，這次賺的肯定比上次還多，只是還有一半的尾款需要柜上支應。」宋清說完，滿臉堆笑看向宋福。
「宋清，走前你可是說好了，這次去高昌能帶回底也伽。就沖你這句話，我們才沒讓你把宮裡付的銀子上交總賬。現在你倒好，空手回來不說，還要再從柜上支出這麼多銀子。萬一這個拂菻國藥商卷錢跑路，你要怎麼辦？」宋平見宋福鐵青著臉不說話，先開了口。
「這次宋清確實有點冒險了，不過要是成了，利潤也確實大。」宋安沒理會宋平，直接看向宋福說到。
「萬福祥經營五十多年了，現在的局面是幾代人一點點攢下來的，想一口吃成胖子可就犯了大忌。」宋福依舊拉著臉，說完低頭喝起茶。
「我對天發誓，這次一定能成。」宋清忽地站起身來，來回看了三位叔叔，說完也陰沉著臉坐下。
「等你帶回底也伽，柜上才能給你支尾款。你要體會我們的難處，這筆錢不是小數，總不能一下就把柜上掏空了。就這麼定了。」宋福滿臉不快的說完，一個人自顧自起身走了。
「宋清，你可不能埋怨我和你二叔。你畢竟年輕，還沒在藥行里摔過跟頭。四弟，有些事你也該勸勸宋清，咱們都是一家人，總得往一塊使勁，對吧？」宋平也站了起來，說完話緊跟著宋福也走了。
「這回炮製底也伽的費用沒著落了，就算到了秋天米囊花順利出漿，你和阿羅憾又能怎麼辦？可不能當你兩個叔叔是傻子啊。」宋安說完沒走，陪著宋清在桌旁呆坐著。
宋清向後癱坐在椅子上，長出了一口氣，看著宋安無奈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