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鼓絕趟鬼市

李乞兒靠著自己的好字，早已在大興盛寺里混出了名堂，王恕手邊的幾卷經書都是拜託他抄寫的。

在李乞兒的居中調和下，武克城從王恕口中得到許多重要信息。

和他預想的一樣，李乞兒屋裡的心癮病人，都是因為服用底也伽而淪落至此的。

而有類似情況的人，這裡還有一百多個！

至於近幾年，悲田養病坊里因底也伽而死亡的人數則無法考證，這些人本就有病，被收容后也只是勉強溫飽，在心癮的侵蝕下，他們就是死了，也是說不清道不明。

王恕作為朝廷委派的悲田使，面對如今的局面，只能是儘力維持。

他已多次向朝廷請旨增撥錢糧救濟，但杯水車薪，面對人滿為患的困局，王恕已無可奈何。

於是他每天齋戒祈福，希望佛祖能免了這些百姓的苦難。

臨別前，王恕告訴武克城，除了長安城裡的正規葯肆，務本坊的鬼市也是癮君子們常去買葯的地方，在那裡一定能找到一兩個藥販子。

回到家裡，武克城輾轉難眠。

這次去大興盛寺原本只是陪家人祈福，沒成想卻得到了底也伽毒害長安的直接證據。

有悲田養病坊的一百多個癮君子為證，誰也不能無視長安城裡目前殘酷的現實了。

張秀在牢里死後，武克城辦的五石散案成了無頭案，這次王恕提供的鬼市線索，他不想就這麼放過。

有棗沒棗先打一杆子，真要是碰上運氣辦一個大案，他的前程肯定會有轉機了。

只是務本坊歸萬年縣管轄，他直接去拿人怕是不妥。

再者，官商勾結的事情歷來就有，底也伽在長安城已然危害如此，背後的原由讓人不能不想。

翻來覆去整整一晚，武克城終於想到了去鬼市拿人的好辦法，他已打定主意，明晚就和崔衝動手。

務本坊北抵皇城南面，坊內分佈著國子監、進奏院、先天觀和眾多官員的住宅。

流言傳的很邪乎，說是一到風雨晦冥的夜晚，這裡就能聽到鬼魂喧聚之聲，甚至還有人在冬夜聽到孤魂野鬼買賣柴火的動靜。

武克城向來對這些神鬼謠言不以為然，在縣衙幹了十年，他太知道這些流言背後的腌臢事了。

務本坊里的鬼市，一定是有人官商勾結，利用鬼怪之談干隱蔽的勾當。

為了能順利潛入鬼市，武克城託了西樓老闆湯悅的關係，找到鬼市的一個販子，他和崔沖喬裝打扮一番，成了跟隨這個販子的夥計。

長安的夜幕降了下來，順天門擊鼓四百槌，皇城閉門，再擊六百槌，坊門皆閉，行人禁絕。

到了子時，武克城和崔沖跟著販子開始出攤，他倆蹲在攤子旁邊，腳前擺著一盞馬燈，燈捻調得小小的，就像是墳場里的鬼火一樣。

直到丑時，鬼市上的人才影影綽綽的聚集起來，這裡買賣的物件大多來路不正，白天不好出手。

離武克城不遠的攤位，有一個中年人在賣瓷器，這些瓷器胎薄如紙，在昏暗的燈光下都顯的滋潤透亮，一看就是大戶人家被盜的藏品。

再往遠看，甚至還有一個老頭在賣朝廷嚴禁流通的盔甲。

這些攤位前，無一例外都蹲著一兩個買主，比比劃划的低聲討價還價。

武克城和崔沖強忍著困意，眯著眼睛使勁的瞅著，生怕漏掉一個人。

終於，他倆幾乎同時看到了一個形跡可疑的男子，他衣著單薄襤褸，

身材瘦的像根竹桿，抖抖索索的，一隻手放在肚子前面好像壓著什麼東西。

這個男人來鬼市沒一會兒，身邊就圍上來兩三個人，他們攢成一團，在一盞馬燈前蹲著圍了一圈，阻擋周圍人的視野。

也就片刻的功夫，交易完成，那個人的肚子也癟了下來。

武克城使了一個眼色，崔沖立馬起身，裝作不小心，撞倒了其中一個買家。

他倆假意伸手去扶，乘著身體短暫接觸的功夫，順走了那人袖子里的一個小包裹。

武克城和崔沖配合的天衣無縫，那人並沒有發現少了東西，瞪了一眼崔沖，就一陣小碎步走了。

武克城趕緊滅了馬燈，背過人去打開包裹，裡面幾味丸藥漏了出來。

「不會有錯了，那個人就是咱們要找的藥販子，你可得跟緊了。」武克城把藥丸塞進袖子，壓低聲音安頓崔沖。

崔沖假意去周圍的攤子看貨，眼睛不時瞟向藥販子，始終和他保持二十步左右的距離。

正在武克城嚴密注視崔沖和藥販子時，一個買家蹲在了他的攤前，武克城勉強應付了幾句，打發走這個攪局的人。等他再抬頭看的時候，卻發現崔沖和藥販子已經不見了。

一直到鬼市散了，崔沖都沒有回來，武克城心裡翻江倒海，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

晨鼓響起了，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武克城一個人在務本坊里漫無目的遊盪著，他盼著能遇到崔沖，哪怕是看到血跡也好啊，這樣完全沒了音信，太讓人揪心。

到了午時，武克城終於精疲力盡，他鐵青著臉往長安縣衙走去，心裡就只有一個念想，希望老天保佑崔沖平安，希望他此刻就在值房等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