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幕降臨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落到山後,天上的雲慢慢失去絢麗的色彩。天空雖然還算明亮,但峽谷中的村莊在大山的陰影中,卻慢慢的朦朧起來,夜幕降臨了。
內屋的陳設十分的簡陋,除了一個用土坯堆砌的土炕以外,確實做到了真真正正的家徒四壁。土炕上葦蓆很破舊,有的地方已經漏出墊在下面的茅草。一大一小兩個孩子躺在上面,面色不健康的潮紅,呼吸卻還算平穩,大的有十幾歲,小的五六歲的樣子。劉據坐在炕沿,靠著土坯的牆,一動不動,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一臉的疲憊倒是顯露無疑。
秋七月壬午(初九)日,劉據派門客冒充皇帝使者,逮捕了江充等人。按道侯韓說懷疑使者是假的,不肯接受詔書,被劉據門客殺死。劉據親自監殺江充,罵道:「你這趙國的奴才,先前擾害你們國王父子,還嫌不夠,如今又來擾害我們父子!」又將江充手下的胡人巫師燒死在上林苑中。
蘇文逃出長安,來到甘泉宮,向漢武帝報告說太子很不像話。漢武帝說道:「太子肯定是害怕了,又憤恨江充等人,所以發生這樣的變故。因而派使臣召太子前來。使者卻因膽怯未敢入城,對武帝謊稱太子造反要殺自己。武帝大怒,由是深信太子已反。
七月庚寅日,劉據兵敗,南逃到長安城覆盎門。司直田仁正率兵把守城門,因覺得太子與武帝是父子關係,不願逼迫太急,所以使太子得以逃出城外。
一路的逃亡,一路的追殺,原來跟隨劉據逃亡的隨從,越來越少,等到達湖縣境界的時候,為了引開追敵,所有的隨從除了一個內侍,都向另外一個方向逃去。只有劉據父子三人加一個內侍,一行四人喬裝後進人湖縣。那些隨從分開的時候,也將湖縣的大體情況告知了劉據,包括一些以前與太子府有交流的人。
「殿下,這也是太子府門客的府邸」張內侍拿出一個個竹簡,指著上面的名字,介紹著眼前的一座寬大宅院。
「走吧」劉據並沒有讓內侍上前叩門,高門大院有高門大院的不得已,越是高門大院在目前的情況下越不安全,人多嘴雜還是其次,他們的顧慮越多。他們只適合錦上添花,絕不適合雪中送炭。
「殿下」內侍欲言又止。
「走吧」劉據知道他想說啥,但很多事情是不能說得太明白。自己現在犯的是謀逆之罪,身份特殊。
「諾」
「泉鳩里」劉據的腦海里突然浮現這個詞,不由得嘴裡念叨出來。
「老奴死罪,沒聽清殿下說什麼」內侍滿臉驚慌,差點當街跪下。
「好了好了,不關你的事,去詢問一下,到泉鳩里怎麼走」劉據的語氣馬上輕鬆起來。他也是突然想起大力,那個編織草鞋的大力來。那是個樸實的漢子,與自己也只是一面之緣,但從與他交談的話語中,能感覺到這是個忠誠的漢子,又沒有人知道自己與他有什麼交集,不會有人想到自己會去找他,在他那裡藏匿,絕對安全。
幾番周折,在當天幾乎快露宿荒野的時候,終於找到大力的家。大力也很樸實,也沒問當朝的太子,為什麼會如此的狼狽,就十分痛快的答應收留太子劉據一行四人,劉據他們就在大力家居留下來。
一路亡命的心酸,不由得又湧上心頭。劉據從出生開始就是錦衣玉食,萬般寵愛。自己的父親是當朝天子,自己的母親是當朝皇后,自己也是天命所歸的太子,儲君,未來的君主,何時能想到自己會有如此落魄的一天?兩行眼淚悄悄地從眼角滑落。
「父親、母親。。。」內心的呼喚正在摧毀著劉據心裡的最後防線。
「父親」不知道什麼時候兩孩子都坐了起來,較小的孩子跪坐在他的身邊,用袖口為他擦拭滑落的眼淚。
劉據驚醒過來,忙用手摸了摸倆孩子的額頭,
「感覺如何?」錦衣玉食的孩子,在飢餓和恐懼的雙重打擊下,雙雙病倒了。作為父親,除了焦急,束手無策,這裡是山區,即無醫也無葯,人的生命如同螻蟻,一切都得聽天由命。
「好多了,承蒙父親大人挂念」小一點的男孩,反而鎮定自若,長坐稽首道。
「父親,孩兒餓了。。。」
「好好好,來。。。。」人字還沒出口,立馬反應過來「你們等一下,為父去取膳食」
胡亂的擦了把臉,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大力!大力!!」劉據大聲叫道。
東廂房門被「嘭」的一聲撞開,大力急火火的跑了出來,
「殿下,什麼事兒了?」
「有什麼吃食嗎?小二和小三都醒了,看來無礙了」
「啊,好啊,太好了。蒼天保佑「
「快去取些吃食來。他們都兩天沒用膳了」
「殿,殿下,小人無用,小小小人該死」大力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嗚嗚的哭了起來。
劉據心裡咯噔一下,剛剛明亮起來的眼光,慢慢的黯淡了下去。是啊,家裡還哪有吃食啊。以前,大力豐衣足食,是因為整個家就他一人,每年都有結餘,生活還算富庶,所謂的富庶,不過就是有點餘糧罷了。現在憑空增加四個人,靠大力賣草鞋如何能養活三大倆小五個人啊,昨天就已經斷頓了,不然他也不會冒險讓家奴進城,找一個還沒有見過面的朋友告貸。那個人還只是他的一個門客順口提起的,說是在湖縣做藥材生意,談起了一些藥材的趣事,連人都沒見過,最多算是朋友的朋友。家世如何,人品如何都不知道。
「起來吧,是吾。。。是我唐突了」
轉身向屋內走去,原本挺拔的身軀,突然佝僂了下去。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幾乎壓垮這個年輕的身軀,自己父子三人,加上一個閹人,幾乎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每天除了坐著等吃,幾乎不會任何生活手段。自己以前雖然也經常接觸社會底層,知道他們的一些疾苦,可知道和經受是兩種不同的概念,他們是天之驕子沒錯,可天之驕子離開了天,他們什麼都不是。論生存能力,他們連螻蟻都不如。
今天如此,明日又該如何?
明日!
明日!!
難道我們父子真的要餓死在這泉鳩?
內侍久久不歸,肯定是出現了什麼狀況。叛節私逃的可能倒是很小,這個奴才是母后親自挑選送給自己的,忠心絕對沒問題。最大的可能是出現了什麼意外,可就是出現了意外又能怎麼辦?再逃?就算逃脫了,又能如何,逃脫了追捕,逃脫不了飢餓。
月亮快要圓了,靜悄悄的掛在樹梢上,不喜不悲。
山澗的深處突然一道藍光一閃而沒,一切又恢復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