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棄若敝履
?同興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七,從一大清早開始,一直冷冷清清的木府就變得格外的熱鬧,大大小小的馬車蜂擁而至,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放下身份,或是送上賀禮,或是親自前來拜訪,都希望能夠一睹新主人的風采。
想江湖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這些人早就已經心知肚明,名義上是個接風宴,其實,就是東龍府新主人的更換,這個時候誰要是敢不來,那肯定會被白氏當做敵人對待。
除了三郡的郡守以及各方軍隊的統帥未能到場,凡是在青木城有分部的勢力無不派出使者登門祝賀,白氏更是所有核心成員統統到場,並且直接掌管了木府內外的守衛工作,這種毫不客氣的作法就是向外人證明著,他們才是東龍府真正的主人。
木府重新修建的的會客廳中,葉逸塵一身紫色錦衣,鑲著淡金色的衣領,嘴角噙著溫和的笑容,坐在正中央,接受著每個人的拜見,並不時與身邊的木跖低聲交流著,一副淡然若素的神情,毫無緊張恐懼之色,讓許多祝賀之人大感驚異。
木跖身穿淡青色長袍,周身上下不見任何兵器,安穩的坐在葉逸塵的右側,雙手交叉放在身前,溫文爾雅,文質彬彬,透著一股書生之氣,帶著謙和的微笑與人交談,這番儒雅君子的模樣,倒是讓白志才心下大為意外,看起來這位名聲鵲起的影盜已經繼承了他師父那千變萬化的手段了。
每當坐在主位的葉逸塵向旁人介紹木跖的時候,人人都被他溫和謙遜的氣質所打動,若不是親眼所見,怎麼會相信盜榜上的後起之秀竟是如此文人模樣,一看便知是飽讀詩書的儒生,這種氣質僅憑模仿是無法學出來的,殊不知,木跖當初在霽雲山接受傳承之時,那兩年的文字灌輸,足以將他從一個濫竽充數的白丁變成博古通今的學者。
不知不覺,紅日西下,竟已是傍晚,這一天下來,少說也有幾百人登門祝賀,葉逸塵的嘴唇都說得有些乾裂,至於木跖,看他已經顯得麻木的表情以及僵硬的動作,就知道有多痛苦了。
大部分拜訪的人已經告辭離去,僅剩下少數與白氏關係極為密切的勢力代表留了下來,他們都知道今夜晚宴過後,坐在會客廳中間的兩人中將會有人徹底失蹤,而另一位則是新的東龍府主人。
「哎呀!可累死我這老頭子了!終於能夠歇一歇了!」白志才大聲抱怨著,捶著後背來到葉逸塵跟前,神色間毫無恭敬之色,現在也沒必要再偽裝。
葉逸塵趕緊站起來,將那把精心製作的奢華的太師椅放到白志才身後,臉上掛著卑微的笑容,恭敬地說道:「老族長您辛苦了,快坐下歇息。我去給您倒杯茶。」
木跖在一旁,神色微動,似是想要說些什麼,但終究忍了下來,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四肢,沖著白志才抱拳說道:「老族長,既然這慶賀已了,那我先行告辭。」
「哎!別走啊!木堂主,這接風宴可是都準備好了,您總得賞個臉吃點吧。再說這一天忙活下來,想必木堂主也累了,吃點東西喝點酒,再回去好好休息也不遲嘛!」白志才雖然這麼說,但是卻並沒有起身相勸的意思,靠著椅背懶懶地躺著,很是愜意。
「我想沒有這個必要吧!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你我都心照不宣,又何必惺惺作態?」木跖腳下不停,說著話已經走到了會客廳的門口,他只想著趕緊回去換好裝束,萬一葉子無法逃脫,自己就在暗中出手相救。
白志才咧著嘴嘿嘿笑了幾聲,突然高聲說道:「既是如此,那我也就不挽留木堂主了,可惜珺兒風風火火的趕回來參加你的接風宴,卻沒想到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已經邁出門檻的腿停在了空中,片刻之後,緩緩地收了回來。木跖心中暗罵這隻狡詐的老狐狸,但等他轉回頭的時候,卻是一副開心的笑臉:「哈哈,老爺子為何不早說?我怎能辜負大小姐的一片美意呢?反正回去也是無事可做,不如就在這裡吃完再走吧!」
「如此甚好!哈哈!」白志才撫掌大笑,眉宇間儘是得意,只要珺兒在,就算你是盜榜高手又如何?還不是乖乖任我擺布?
這時候,葉逸塵已經端著茶杯來到了老族長面前,雙手遞上之後,便老老實實地站在太師椅後面,不敢有絲毫舉動。
白志才滿意地嗯了一聲,召來手下問道:「酒宴準備的如何?」
「回老族長,已經準備妥當,就等您與木堂主入席了。」
「好!木堂主,咱們移步大廳如何?」白志才起身,伸手示意木跖先行,表情很是誠懇。
木跖並未理會,而是接著問道:「那大小姐何時能夠回來?」
「回木堂主,我家小姐已經進了城門,正往這邊趕來。」
「如何?木堂主這下放心了?那就請吧!」白志才不動聲色的瞄了那手下一眼,讓他退到一邊去,再次提議道。
「老族長請!」客氣一聲后,木跖率先向大廳走去,白志才緊隨其後,沒人理會站在太師椅後面的葉逸塵,就連那些護衛都不曾瞧他一眼。
不消片刻,會客廳已是空空蕩蕩,唯有兩名僕人還站在門口,見葉逸塵還站在那裡,心有不忍,低聲提醒道:「葉公子!葉公子!您也快去大廳吧!」
眼見他輕輕點了點頭,兩名僕人這才略感輕鬆,畢竟當初都是在白府共事過,而且葉逸塵曾經還是小公子身邊的紅人,極有可能成為下一代族長的心腹,可現在弄成這番下場,卻也不是他們所能控制的。
沒想到的是,正走向門口的葉逸塵腳下突然一軟,整個人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嚇得那兩名僕人趕緊小跑著過來,將他攙扶起來。
「葉公子,您沒事吧?」兩名僕人發現葉逸塵的嘴唇已經磕破了,殷紅的鮮血滲出,臉頰也蹭破了皮,很是狼狽。
「沒事,腿站麻了,沒緩過來。」輕輕擺了擺手,葉逸塵掙脫兩僕人的攙扶,隨手拍了拍紫色錦衣上的塵土,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他就像是一個落魄的貴族,落寞凄涼。
兩名僕人見狀相互對視一眼,再次小跑著跟了上去,邊走邊為他擦去臉頰以及嘴唇上的血,要是以現在這副容貌出現在酒宴上,那肯定會引來更多的嘲笑。
隨著最後兩名僕人的離開,會客廳已是空無一人,突然,就在剛才葉逸塵摔倒的位置,一聲輕微空洞的敲擊響起,然後便沒有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