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夢初醒
良久,二人停下手來,那九德真人微微吐了口氣,盤膝坐在了蒲團之上。張宏也盤腿坐在了蒲團上,閉目聽著老道口誦真言。這老道嘴裡也不知道念得是什麼,但是聽起來很舒服,感覺自己的奇經八脈、千肢百骸中都有一股暖流。
那暖流在肢體中流淌,從百會始,過十二正經,過任督二脈,最終匯聚在小腹的丹田之中。這三個月來,九德真人每天晚上都會給他念這個真經。奇怪的是,這真經念了一宿,張宏也聽了一宿,張宏卻沒有絲毫疲勞,反而神清氣爽,鬥志昂揚。
這經念得不長,也不短,就在張宏聽得津津有味的時候,九德真人睜開了眼睛:「張宏啊,我自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身負大功德之人。」
「但你周身的金光中隱隱有黑氣浮現,說明你最近與魔道有過接觸。所以我才帶你來到這個鶴鳴觀,以求能護你周全。」九德真人微嘆一聲,接著說道:「近些年來,正道崩壞,魔道橫行。像你這等資質,本應是各正道宗派重點培養的存在。」
「但現在,我九德真人只能儘可能護住你不讓魔道侵染。」老道轉過頭去正視張宏的眼睛,半晌,他直起身來,隱去了眼角的那一抹眼淚:「花有開合,雲有聚散,小宏啊,轉眼也已經到了我們分別的時候了。」
張宏也站起身來,他心中五味雜陳,那夾雜著恨與愛的情感讓他難以自處。在這三個月里,張宏可謂是脫胎換骨,完全成為了另一個人。終於,他開口了:「師傅,你還什麼都沒有教我呢?怎麼就走了。」
「哈哈哈」九德真人爽朗的笑聲在這間不大的廳房裡回蕩:「傻徒弟,道之一途,無色無味,無形無意,全憑個人悟性,這我如何教的。」
接著他話鋒一轉:「但你也不能白認我這個師傅啊,為師總是要教點你什麼,才不負這師徒的情分。」
「紫薇望氣術需要從幼年學起,你年歲太大,不合適。」九德真人突然臉上又浮現出那猥瑣的笑容:「我教你個更厲害的,給你開個天眼,讓你一眼辯鬼神,煉到深處,則可知對方的前世今生。」
這老道話音剛落,便手掐劍指,由不得張宏反對,口中大喝一聲「咄」那劍指上爆出一縷金光,正中張宏的眉心。
張宏便感覺腦海中有什麼東西炸開了,整個腦袋像針扎一樣的疼痛。儘管張宏這三個月來對身體的疼痛已經不是那麼的敏感,但腦部的疼痛卻呈現出另一種極致。
如果說身體的疼痛是由外及里,那腦海的疼痛則就變成由里及外。腦部的疼痛牽扯了肢體的疼痛,張宏整個人都要爆炸開來了。撕裂,癒合,再撕裂,再癒合,就這樣在不斷重複的疼痛中張宏沉沉的睡了過去。
張宏努力要睜開眼睛,可那上下眼皮聯結的過於緊密,每一下都撕扯的生疼。張宏有些艱難的活動了一下手腕,還好,手腳倒是無礙。
「動了,動了,看來是終於醒了。」耳邊傳來什麼人的聲音。張宏用手撥拉開自己的眼瞼,這才終於是看見了藍天白雲。
首先映入張宏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接著就是難聞的消毒水的味道。張宏大概知道了,自己是在醫院。這是真的嗎,上一刻自己還在青山綠水的鶴鳴觀苦練武功,現在怎麼又到了醫院。
一張滿臉鬍渣的臉湊了過來:「張施主可算是醒了,可把貧道嚇壞了。」這熟悉的腔調,張宏恍惚又回到了那個道觀。不過他仔細看了看那人的樣貌,有點眼熟,像是陰陽巷裡的某一個道士。
那道士見張宏醒了,嘴裡念念叨叨的說個沒完。從他的顛三倒四的敘述中,張宏知道是這個道士見自己昏厥,把自己送進了醫院,還墊付了醫藥費等等。
但是張宏的關注點不在這裡:「我昏睡了幾天?」兀一開口,張宏才發覺自己的嗓子相當沙啞,嘴唇也像粘在一起了一樣。
那道士趕忙遞過一杯水,張宏接過一飲而盡,感覺嗓子舒服了很多。那道士又滿滿接過了一杯,張宏也不客氣,一把接過。
「張施主這一睡,就整整睡了九天。可把貧道我嚇壞了,要不是肖天師有所囑託,貧道還以為施主死了呢。」那道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給張宏削起了蘋果。
張宏喝著水,可能有點急,似乎被嗆到了。乾咳了幾聲,為了掩飾尷尬,張宏臉上現出一絲無奈:「那個,仙長。」
「貧道姓劉,道號四方散人。施主若是看的起我,稱我一聲劉散人即可。」那劉散人說這話,手中的刀不停,看手法,是個高手。
「劉散人,在下蒙您搭救,感激不盡。只是這醫藥費,。。。。。」張宏側過眼睛去瞟劉散人的反應。
那劉散人倒是沒有在意張宏言語中的深意,仍自顧自的削著蘋果:「張施主,醫藥費不用擔心,貧道已經幫施主付過了。」
接著他大義凜然的一拍胸脯:「救死扶傷乃出家人之本分,且施主是肖天師的朋友,而肖天師又於我有恩。於情於理,貧道都不會讓張施主掏錢的。」
張宏心中浮現一絲暖意,在這個利益至上的時代,遇到這樣的人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但是對方做到這份上了,自己也不能幹瞪著眼睛看著。他忙說道:「這哪裡好意思,我住院理當我付錢。仙長,一共多少錢。」
張宏本想客氣一番,哪想到那劉散人絲毫不客氣:「一共一萬兩千二十三塊八毛,微信,支付寶轉賬都可以。」
這劉散人記得如此清楚,想來本身也是個奸詐的人物。把張宏心裡的話生生的憋了回去,心中有氣,臉上也就犯了難。但當他看到那劉散人笑眯眯的舉著削好的蘋果遞給自己,趕緊換上了一副感激的神情。
「劉仙長,不用客氣。先不忙吃,我先把錢轉給你」他先假意摸了摸口袋:「咦,我手機哩,我手機去哪了」
接著望向劉散人:「仙長,你送我回來的時候,又沒有見我的手機啊。就是一個燦金色外殼的手機。」張宏臉上的著急裝得像極了,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
那劉散人見張宏望向自己,分明從張宏的眼神中讀出了幾分質疑。彷彿再問,是不是你拿走了我的手機,我的手機可貴了,如果是你拿的,就趕緊還回來。
劉散人大窘,他努力在回憶當時的情景,他明明把這個人從頭到腳搜了個遍,別說手機了,連錢包都沒有找到。但是劉散人也算是江湖上混跡了大半生的人物,這等小事難得住他。
只見他眼珠子一轉,連忙辯解道:「張施主,你說到這兒,我想起來了。我找到施主時,施主正躺在路邊,衣服很凌亂。」緊接著他盯著張宏的眼睛,試探性的說道:「也許是被路上的混混拾走了吧。」
那劉散人心思深沉,張宏從他的眼睛中也看不出什麼,被他這麼一盯,張宏反而有點慌亂了。兩個人就這樣睜著眼睛說瞎話,又討論了些什麼沒營養的東西。那劉散人拱手告辭,說改日再來看他。
這兩個人,劉散人是混跡過江湖的,自然是一毛不拔。而張宏又是分文沒有,兩人自然是聊不出什麼有營養的東西來。所以劉散人不打算浪費自己的時間,他還要繼續擺攤呢。
劉散人轉身走了幾步,就在快到門口的時候,張宏突然說了一句話,劉散人一聽,雙腿一軟,差點沒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