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背叛者的宿命
馮德順看到圍牆外的星星之火將要合成燎原之勢,感覺自己是如此的孤立無援。
時局惡化成這樣了,可各方盟友無一回應。
總督府下令要求東華商會方面堅壁自守,等待援軍。
然而就在剛才探子傳來了消息,城市治安部隊和帝國憲兵部隊全部都趕往了中城區的宗教監獄,根本沒有支援東華商會的意思。
軍隊的干涉基本上是不用指望了。
而教會方面則是集中了全部的力量固守大教堂,看樣子打算望風而動,派兵是不可能派兵的。
唯有彼得教的聖徒們總算姍姍來遲,開始駐守在正門的城牆附近,幫助商會的成員們阻擊東昂區的災民。
「隨我出城,現在當面去向大主教請求援兵!」
馮德順對自己的親信們這樣說道,他覺得憑自己與大主教的關係一定能說動援兵。
再向盟友們許諾足以讓他們動心的利益回報,形成壓倒性的絕對優勢,便可以一舉徹底扳回局面!
李鄭春在商會內潛伏著的勢力全都覆滅了,只要馮德順一平息民變,他就能將威脅自己地位的李鄭春徹底踢出局!
……
可就在剛才,大門從內部被攻破了。
身著暗紫色修道袍的聖徒們紛紛施展神術,動用神秘的力量將大門徹底打開。
馮德順曾經深深信賴的聖徒們此時反戈一擊,又開始攻擊附近的商會成員,商會成員的屍體紛紛從城樓上落下。
災民如洶湧的浪潮般一擁而入。
一滴水多麼渺小,可現在無數滴水匯成了民眾的汪洋。
雕樑畫棟,如今灰飛煙滅。
亭台樓閣,不過昨夜西風。
「是背叛嗎?」
馮德順心裡已經沒有太多的波瀾了。
敗局已定。
他開始反思自己,到底做錯了哪步?
城內四處都是昔日里推杯交盞的朋友,但卻無一家願意在這緊要關頭伸出援手。
早早給其他商業上的盟友許諾了東方香料的特許權和份額……在這大廈將傾之時,卻換不回只戈片甲。
四面都燃燒起了火焰,馮德順置身火海之中,知道自己大勢將去了。
此刻,他抽出掛在懸軸上的唐刀賞看了一眼,拄著劍身坐下了。
唐刀,原先是李掌柜的。
李掌柜又送給了他。
曾經跟著李掌柜做事的時候,馮德順因為出身低賤,經常受到其他小廝們的欺侮。
李掌柜沒有瞧不起他的出身,反而對他言傳身教,委以重任……傳授給他只有貴族才有資格學習的【風水之術】。
商場上的人情世故,往來籌劃,生活上的飲食興趣,擇偶愛好……無微不至,無一不用心。
可以說,是李掌柜手把手地將馮德順培養成了自己的副手。
對於馮德順來說,李掌柜亦師亦父。
但他覺得,這段關係並不牢固與真實。
馮掌柜的兒子李鄭春是個花花公子,很可能沒有能力守住商會的產業。
因而培養他這麼一條忠心的狗,才是保證他李家天下穩固的不二之選。
李掌柜纏綿病榻,李鄭春很少來看望他。
馮德順與李掌柜的關係這時候對調過來了。
現在,馮德順無微不至地關心著李掌柜的起居膳食,注意搜羅各國的土方藥引,請來總督府的醫生為他診治。
陪伴李掌柜度過了生命的最後時刻。
他才是那個像兒子一樣陪伴著李掌柜的人啊。
李鄭春只會在東方園林里玩樂罷了,他整天做著風花雪月的夢。
他有真正關心過自己的父親嗎?
這是真正的嫉妒。
四十多歲的人,第一次體會到了嫉妒的感覺。
當馮德順在李掌柜迴光返照之際,聽到了他要求將李鄭春立為商會繼承人的命令,一種酸溜溜的感覺直衝他的眼球。
他想要像孩子一樣地哭。
可小廝們都在看著他。
作為東華商會實際上的把舵人,他失去了哭的資格。
到底是什麼讓他變成了今天這樣呢?
……
最後一個夜晚。
李掌柜半夢半醒,不斷念叨著,覺得有螞蟻在他的身上爬來爬去。
馮德順跪坐一旁,安慰著他。
他抽出了李掌柜送給他的唐刀,手起刀落。
圓滾滾的頭顱在地上咕嚕嚕地滾動著。
「你做得很好……」那個渾身包裹著白色主教袍的男人對他說道。
他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純潔無瑕的聖潔氣息。
哪怕世上最大的罪惡就在他面前演繹著。
哪怕是他親自誘惑著馮德順殺掉了自己的師傅。
「先發制人。成功的第一步你已經做到了。」那個男人說道。
「接下來的善後問題,我來幫你解決。」
「明天早上,你就要帶著自己的人全面接管東華商會。慶祝一下吧,那個毛頭小子鬥不過你的。」男人溫和的笑著。
「你已經成為了商會的主人。不過,你也要記得繼續對外宣稱你的師傅在養病。」
「等到你有機會幹掉那個小子了,再讓你的師傅因為思念過度追隨兒子而去吧。」男人停頓了一下。
「現在我不要求你的回報,但總有一天,我會要求你付出自己的忠誠。」
馮德順木訥地點了點頭,溫熱的血濺在他的臉上,明晃晃的刀鋒上面刻著李掌柜贈給他的字。
――
虛心做人
認真做事
東華商會,李仁謹贈
字跡被血污沾染。
「【唐·阿馬爾】,你是以神的名義行走在人間的惡魔……」馮德順感嘆道。
死亡正步步緊逼過來,所以,他決定自己去揪住死亡。
馮德順把刀鋒正指著自己,反手持刀,挺起腰身,把身子壓向劍尖。
剎那間天旋地轉,他意識到刀刃已經穿透了腹膜。心臟在撲通撲通的跳動,在遙遠的深處,迸發出從未有過的炙熱。
閉上眼瞼,房間里的火焰全部暗淡了下來。
他回想起第一次跟隨李掌柜出船的那一天,那是一個蕭瑟的晚秋。
李掌柜向他伸出了手。
那是寬大而敦厚的一雙手。
深秋時節,就像此時的烈焰一樣溫暖。
「多麼幸福啊,卻不屬於我。」
……
馮德順二掌柜終結了自己。
承受不了高溫的樑柱紛紛鬆動,帶著焦黑的外殼向馮德順的屍體襲來。
在火焰中,他一生的罪惡得到了凈化。
但是,世間的罪惡遠遠沒有終結。
西海岸之都在等待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