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目睹著他每天平庸的生活
聽著他高喊「世間不公,努力才能有所成就」後繼續躺平擺爛,我又氣又急卻是無可奈何,現在的他和當初的我又有什麼區別?
只會白日做夢的廢物罷了
考慮到我的心臟,我不想再關注他了
……
大家說,一個夢的時間究竟有多長?
見一個人,說幾句話,沾染一些情緒
似乎就在瞬間便驚醒了,睜眼再看,天空已經明亮
所以它究竟是從進入睡眠開始,還是即將蘇醒時腦細胞的活躍形成的呢?夢境和現實的時間流速又有什麼樣的差別
科學的解釋不要找我,不過我想我可以給出一個我心底的答案:沒有區別
我在夢境里轉瞬就已經老去,或者有的時候夢境里甚至不存在「我」的概念,可是我還是知道它的發生
這是不是在某種程度上等同於現在我觀察這具身體經過四季春秋而滿頭白髮?
夢究竟是什麼?我活了四十五歲也沒有等到一個解釋,我只知道它伴隨了我的夜晚,我可以有意識的控制住它
不過好在時間對於我來說已經失去了意義
畢竟對於不知飢餓無需睡眠甚至無法定義自己存在的「人」來說,它只是折磨
我姑且把外面的這個人當成自己
看著「自己」的一生會怎麼樣,會不會和我走到同一個結局
也許看到「自己」的結局對於我來說可能也只是奢望,說不定下次閉上眼睛的時候,我夢寐以求的死亡就會降臨,相比於孤寂絕望的活下去,我想再不會有比之更差的結局了
而現在,我眼中「我」的生活如同開了倍速一般,起床,吃飯,睡覺,對於他來說,生活里沒有甜棗和棒子,只剩下類似我一樣的孤獨,我理解他,也許我就是他
為什麼我會這樣說?
他似乎可以感受到我的情緒
每一次世界的轉換,我在裡面經歷的悲歡,他醒來都會流露出一樣的表情
也許我就是他的夢
……
這種吃飯睡覺兩點一線的生活讓我煩躁
可能是因為控夢導致精神的嚴重疲憊,最近幾天甚至聽不到深夜的鬧鐘,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黑眼圈似乎暗淡了許多
可是我並沒有取消每天固定的鬧鐘,生活是需要調味劑的,沒人陪我玩我就自己玩
天已經完全黑了
十點了
短視頻已經讓我失去興趣
我想是時候睡覺了
閉上眼睛試圖停止腦海中混亂的思緒
「今天刷的那個女的要是……就好了」
「打團的時候他怎麼還能不上呢?」
「還有多遠才能進入你的心~」
我報復性的大睜雙眼,我猜到了它肯定滿是血絲
不難看出我失眠了
按理說控夢這種精神內耗的行為應該更容易讓人產生疲憊的感覺,我是怎麼做到困成狗的同時還能失眠呢?莫非我天賦異稟精神力遠超常人分分鐘修鍊成仙?那我當初摸鬼脈的時候怎麼還被小鬼追殺兩個月呢?
閑話免提
看一眼手機,兩點了,我取消三點鐘的鬧鐘,只想好好的進入睡眠
我重新躺下
再一通胡思亂想之後,什麼都不知道了
……
於此同時我的世界也變了
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是我記憶中的辦公室,我在這裡工作了十幾年,
現在眼前的它比起印象中的那個地方好過太多,辦公桌和牆壁嶄新如同剛剛購置粉刷好的一樣,落地窗外是祥和的車水馬龍,我看不清那車水馬龍
似乎這個世界對我非常不耐,只想好好的敷衍我卻又不得不具化一些事物來告訴我某些事實,耳畔有了聲音,是風吹過
我是低頭看了看我的雙手,這雙手不見老化,至少和弔死之時沒有好多差別
我能在四十幾歲時還能擁有這樣的手是因為我的父母,他們用自己的身體盡全力將我托舉到他們能達到的最高點,讓我踩著他們的肩膀走出農村,勸誡我要多多努力,不要等到以後再次踏上「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路
我完成了我對他們的承諾,最終沒有死在農村的土地上,說來嘲諷,遠離農村又能怎麼樣呢?我終究沒能活成父母所期待的樣子,在殘酷的現實中活活把生活過成了絕望,而瀕死之際想到的卻是讓自己回歸於那片土地上
我知道我的媽媽要出現了,在我剛剛入職躊躇滿志之時她總是能教會我一些東西
世界明滅之中,場景變做了我在背上貸款前夕租住的房子里,這房子有能容下一人站立的陽台,我會把不怕風吹雨淋的雜物擺在那裡,現在那兒除了媽媽什麼都沒有,她微微靠著欄杆,穿著她最喜歡的白底藍花的裙子,看她的臉,竟是她和爸爸結婚之時拍攝的照片上的一模一樣,風吹過,帶起她鬢角的一縷青絲,慈愛的看著我
淚水滴落在地
我泣不成聲,蹲在地下把頭埋在膝蓋里,我無顏面對她,我沒有聽信她對我的每一句忠告,拍開她對我伸出的援手后,微笑著讓她眼睜睜的看著我跌落絕望的深淵,憂鬱中她病了,走了,我和姐姐決裂了,甚至沒有臉面去見我的爸爸
「唉」
是風吹過?還是她的嘆息?
我抬頭,是她蒼老的臉,她的手乾裂處滲出殷紅的血,白髮下深深的皺紋刺痛著我的心,可是看向我的目光仍舊是那麼的慈愛,我顫抖著想去抱住她
她張張嘴,似乎想和我說點什麼,可是我沒聽到任何聲音
最後她沖著我一笑,等我再回過神來,只剩下空蕩蕩的護欄了。風是那麼輕、那麼柔
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寂靜
風停了
媽媽不見了
我又回到了那個辦公室
可是它好破敗,牆皮塊塊脫落,辦公桌上落滿了灰塵
我獃獃的望著這一幕
隨後是潮水一般的悔恨湧上心頭
沒有人知道有一個人多麼想找一個生存在這個世上的理由,我用了幾十年的時間去找尋它,哪怕給我一個謊言都不會那樣輕易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惜並不是每個人都需要活著的理由。雖然大多數人沒有理由也活著。
了無牽挂的人最可悲
我無助的蜷縮在一起,不顧這牢籠與黑暗,抱住自己,想象這是母親對於我的安慰
又看著眼前剛睡醒迷濛的自己,心裡怒吼:給媽媽打電話!給媽媽打電話!
……
我把枕頭扔到一邊
下床走到水池邊
接一捧水捂住鼻子嘴巴,可是手心裡的水註定等不到我呼吸停止的那一刻,我喜歡類似的行為,它假裝讓我有面對死亡的勇氣,也掩蓋了我性本懦弱的現實
洗了臉,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我哽咽了
隨後又愣住
這一切好熟悉!
洗過沒擦的臉,酒店的鏡子和委屈的心情!
我接下來應該給媽媽打視頻電話,她會馬上接聽!
我跑回床邊拿起手機,一個視頻電話撥過去
鈴聲第二聲,媽媽溫柔的臉出現在屏幕里
「怎麼了峰兒?跟人打架了?」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爸爸的臉也出現在屏幕上
「我還隔離呢,跟誰打架去啊」
與此同時
我在黑暗中看到了這一切,撫摸著面前的牢籠,就好像能觸摸到他們一樣,輕喊爸媽,心裡湧現出濃濃的眷戀與不舍
和爸媽視頻的我突然內心一陣酸澀,福至心靈的有了這樣一種認知:世界上還是會有人在他的生命里永遠注意你的
黑暗中的我震驚的看著「我自己」,我感受到了他此刻的心情
那心情脫胎於我的心情,不過比起我少了一些悔恨,大概是他還沒有經歷過人間的永別吧,似乎……他會受到我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