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章 離家的後備箱
成年後的自己,離開了那個養育了我的老家,踏上了求生活的路,一路跌跌撞撞到了現在。生活稍微穩定后在陌生又熟悉的城市買了房,娶了妻,生了娃,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爺娘為了照顧植物人弟弟,為了更方便的照顧,也是怕跟我們一起給我帶來諸多不便,一直住在農村的老家裡。
菜園裡、山楂園子里、樹林子地里,甚至一塊溝底時家莊的地里爺和娘種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地黃瓜、架黃瓜、水果黃瓜、洋柿子、芸豆、豆角子、大蔥、白菜、山藥、絲瓜、方瓜、冬瓜、甜瓜、西瓜、羊角蜜、水果玉米,甚至還種了胃不好的爺從來不吃的辣椒子。
每每我打電話回家,也都在忙,不是開著那輛有著久遠歷史的手扶拖拉機去人家鴨棚里拉鴨糞,就是到地邊去拾石頭,有時候還去開荒,栽上椿葉(香椿在我家鄉的叫法)樹和麻椒(老家管花椒都叫麻椒)樹,再曬一部分上到種菜和莊稼的地里。
還不是很懂爺娘的時候,我認為他們是找事情做,不想無所事事,亦或是為了手頭更寬裕一些,直到近幾年我才慢慢讀懂了爺娘。
辣椒和韭菜爺一直不敢吃,年輕的時候慢性胃炎,吃了會痛。弟弟交通事故后爺更不敢吃,常年的辛勞照顧他也患上了胃癌,幸好手術動的早,熬過了7年,現在已經第八年了。明明不愛吃辣椒的爺在溝底的地里種了大片的辣椒子,還是最辣的朝天椒。菜園的地里也種了兩席子韭菜,都是從來不用化肥只用土肥。去年由於疫情回家比較晚,部分辣椒已經紅透了,爺用耙籃曬了起來,臨走的時候連同幾大捆剛割的韭菜一起給我裝到後備箱,自己一點都沒留。我才意識到這些其實都是給我種的。
在青島和我們住過一段時間,媳婦經常煮玉米吃,是那種黏黏的甜玉米。爺不知道從哪裡淘添來了種子,也種了幾趟,我們回家的時候棒槌纓子已經不再泛紅,爺怕媳婦不愛吃了就先給掰了幾個煮了試試,看到媳婦和孩子們開心的吃著,他的心也落了地,臉上洋溢著的笑容全部刻畫在了疊起的褶子上。臨走的時候特意順著媳婦的意一起去掰了半蛇皮袋子。
還有那水果黃瓜,老家都是墨綠色的刺黃瓜,我一直愛吃,媳婦和娃常年愛吃小小的水果黃瓜,爺也是種了幾趟,沒幾天都從家裡挑水,走一里多地挑到溝底給黃瓜澆水。由於種的晚,我們回家的時候正好摘,爺一點自己沒留,都給裝到了後備箱,安慰我說家裡還有,現在長得快,一天多就又可以摘了。
東屋原來嫲嫲住的地方放著一些西瓜,有的都由於地上返潮外皮有點壞。爺帶著我們一家四口挑挑揀揀,我們看上哪個就裝哪個,最後幾乎全部都給裝走了。我知道爺也愛吃西瓜,執意讓他留下,執拗的他說什麼都不肯,說他倆在家吃得少,再不吃就爛了,就可惜了。
不知道羊角蜜是什麼的爺把它種在了南梁的麻椒樹下,結的滿滿當當,為了給我們留著爺都沒有去摘,有的已經被兔子和山雞啃了或者啄了,爛在了地里。爺說這是別人送給他的,他覺著很好吃就種了。
家南邊的楊樹林里爺種了一些洋柿子(西紅柿)和洋棗(小聖女果),我回家的時候廈沿底下已經有兩個半周轉箱里裝滿了,應該是知道我們要回來提前摘好的。臨走的時候爺帶著倆孫子,幾個人手牽著手帶著扁筐一起去摘新鮮的,祖孫三人的影子好長好長,爺說如果和孫子在一起的時間像影子一樣長就好了,我知道那是他捨不得我們走。
只要上了點色的都給我們裝了起來,爺說硬的好存放,回去先吃軟的,炒著吃、拌著吃都行,早上加個雞蛋打個鹵子下麵條,別總是不吃清清飯(早上飯),不知不覺我已濕了眼眶,或許那不是淚水,只是風沙迷了眼。
時間很是無情,每次回家的兩天都過得特別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要離開。
爺怕我早起和他一起去,想讓我多睡一會,自己起了大早從地里背回了方瓜、冬瓜、大蔥,後備箱被塞得滿滿的。知道我愛吃麻椒葉子,還撿了好多新發的嫩枝給我裝上了。看著滿滿的後備箱,望著背已經有點駝,穿著六七十年代綠褂子的爺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臨走的時候老二搖下車窗哇哇的哭,不想離開,一直哭出五六里地沉沉睡去才算完。車裡出奇的安靜,是因為孩子的哭聲,也是因為離家的那份苦楚,更是深深的不舍。
每次離家,後備箱都是滿的,對一些人來講可能是發朋友圈炫耀的素材,在我看來那裡裝載著的是爺娘對我和子孫後代的愛,滿滿的,一如離家時後備箱的飽和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