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章 嫲嫲的一百零二歲
我對嫲嫲(農村對奶奶的稱呼)的記憶,被永遠定格在了2018年。那一年,我的幺兒出生,嫲嫲過世。
嫲嫲的公事辦了整整三天,期間各地的親屬陸續從外地趕回我們那個小山村,這其中有嫲嫲的重重侄子,重重孫子,都在趕時間見上這個橫跨了3個世紀的老人最後一面。
我的嫲嫲,1917-2018,經歷了抗日戰爭、新中國成立、村村通電、村村通路等等,可以說是一個大時代的見證者。
我的父親是家裡的老幺,在家排行老八,我有5個大爺、兩個姑姑。爺爺在我父親8個月的時候就去世了。
爺爺去世后,嫲嫲沒有改嫁,堅守著我們整個一大家,就這樣以一位一米五的身高,邁著裹著小腳的扛起了一切,以一人之力孕育了六兒、兩女,並拉扯大、成家立業,我的父輩沒有一個光棍(我大爺在十五歲的時候因為心絞痛救治不及時去世了除外)。
回想起嫲嫲的公事,感慨萬千,很難想到會有那麼多的遠房親戚來弔唁,這其中固然有輩分的原因,但我想更重要的是嫲嫲在世的時候給大家留下的印象,應該是高大的、品德高尚的、堅強的、讓人尊敬的。
嫲嫲年輕的時候,經常給我講起當年她帶著我的父輩們逃荒時候的情景,說那時候的日本人扛著槍,路過她們住的窩棚,就那麼自然而然的經過,嫲嫲一點都不害怕。
在嫲嫲的口中,她所接觸的每個人都是好的一面,這當中包括她所有的兒媳婦、兒子、女婿等等。其實,我們都知道每個人都不可能那麼完美,但唯獨她只記住了大家好的一面。
我小時候經常頭疼,每當頭疼的時候嫲嫲就拿出她那把用了幾十年的菜刀(那是把有歲月沉澱的菜刀,菜刀被一次次的磨礪,只剩下了平常菜刀的一半大小,可以想象它已經存在了多少年)在我家院子里的梧桐樹下畫一個十字,讓我兩腳站在上面,嫲嫲用她那雙布滿裂口、粗糙的、黑黢黢的手按壓我的太陽穴和額頭,就這樣重複著一遍一遍,直到我不再頭疼。
嫲嫲最喜歡喝大葉茶(萊蕪老乾烘),幾塊錢一大包,我試著給嫲嫲改過口味,給她買過口味類似的大紅袍、野生紅茶,她都喝不慣,說還是喜歡老味道,多少年了,不好改。不過就在嫲嫲走之前的幾年嫲嫲偶爾喝一點大紅袍,因為那個和老乾烘味道接近。
嫲嫲喝茶的習慣基本是每天,唯獨偶爾生氣的時候,嫲嫲說如果心裡有事、有氣的時候不要喝茶,喝熱開水就好,那樣氣就隨著熱水的熱氣走了。
嫲嫲一天三頓飯不離鹹菜,堅持自己做飯,就在嫲嫲走的那一年她還能自己做飯、炒菜,但父輩們已經開始輪流照顧她,畢竟年齡在那了。
嫲嫲走的時候很安詳,也沒有多少痛苦,走之前一段時間肚子總是拉稀,其他毛病一點沒有。
嫲嫲走之前喊我爺,我爺伺候嫲嫲吃完飯,嫲嫲就睡下了,這一睡再也沒有醒過來。
回望嫲嫲的102歲,給我留下了太多的財富,嫲嫲100歲的時候開始就有縣領導想讓家人見一下我嫲嫲,和她握握手,沾沾福氣,都被嫲嫲拒絕了,她想把美好留給後人。
其實,嫲嫲的102歲靠的是自身的積累,她對身邊人的好,對人對事的大度、寬容,對身邊人的愛,共同成就了她的102,或許這就是她的福運。
不經歷風雨,如何見彩虹。沒有付出哪來回報,歲月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唯有一心向好、與人為善才能得到好的回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