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且停職(5)
12月20日星期二,阿特姆,泰林加市,老街酒館,下午15點59分。
一陣癲狂的呢喃之後,安德烈斯再次醒了過來。緊張的環顧一圈四周安德烈斯發現酒館里的人們都以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自己。
將手放回吧台上,安德烈斯摸到了自己流在上面的口水。手感黏糊糊的糟糕透了,再摸下自己的下巴,安德烈斯這才發現自己的下巴上還掛著一攤亮晶晶的口水。
向酒保要一張紙,安德烈斯窘迫地擦乾了自己的口水。
「你已經把自己喝倒3次了,回家去吧夥計!把自己喝死了可得不償失。」酒保一邊擦拭著玻璃杯一邊對安德烈斯說道。
扶著沉重的腦袋,安德烈斯又向酒保比了個「一」的手勢。
「不行,想都別想!」酒保把吧台上的酒都拿遠了一些,他可不想有人在自己的店裡喝死。
「我要一杯水...」安德烈斯不耐煩的解釋道。他扶著額頭閉著眼睛,看上去非常的糟糕。
「喝完這杯水就回家或者去醫院看看吧。」酒保一臉顧慮的將水杯遞了過去。
橫手奪過水杯,安德烈斯仰頭將它一飲而盡。喝完安德烈斯把它重重地放在了吧台上,擦一下乾澀的雙眼他說:「家?我的家早就不復存在了,有的只是一名豪無人性的男監護人。」
從這句話酒保便知道了安德烈斯的家庭情況,不過他不在乎,他只想快點趕走這個有可能弄死自己的蠢貨。
「不管有沒有家都去醫院看看吧!」酒保將水杯拿走了,在擦拭水杯的過程中他始終是以一種看落魄之人的眼神看著安德烈斯。
「你這眼神是什麼意思?你是看不起我嗎?」對於酒保的眼神安德烈斯很是不爽,他雙手撐著吧台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你是覺得你高人一等還是怎麼?能管理好你的眼神嗎?」安德烈斯大吼道。
酒保可不想惹惱這個被酒精沖昏頭腦的蠢豬,於是他將頭扭向一邊並亮出雙手無可奈何的說道:「抱歉夥計,我的錯!」
見酒保認慫安德烈斯頓覺自己贏了,他還算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又結了帳。
胡亂的將錢包塞回衣服的內襯裡,安德烈斯拖著搖晃的身軀走出了酒館。此時外面仍籠罩在金黃色的陽光之下,突如其來的強光讓安德烈斯感到非常的難受,他佝著腰快步躲到了一棵高大的橡樹下。
從樹杈間凝視一下太陽,安德烈斯頓時覺著胃在翻騰。一個沒忍住,他「哇」的一下就吐了出來。
這會兒剛好有一對母子路過,小孩注意到了正在彎著腰嘔吐的安德烈斯,出於好奇他向他的媽媽問這是在幹什麼?
他的媽媽僅僅是瞟了一眼安德烈斯便立即扭過了小孩的頭。她知道那是什麼,那是一個只能將壓力寄託於酒瓶的垃圾,敗類。
「別看他,比利。你可不能變得跟他一樣!」媽媽小聲的說著,但這被安德烈斯盡收耳中。
安德烈斯惡狠狠地瞪了那位母親一眼,隨即又無力的癱坐在了地上。靠著橡樹粗壯的樹榦,安德烈斯頭一歪便睡了過去,他渾然不顧惡臭的嘔吐物就在身邊。
不知睡了多久,安德烈斯突然聽到了警車的鳴笛聲。一聽到這聲音安德烈斯立馬醒了過來,從地上爬起他跌跌撞撞地逃向了未知的方向,他也不知道自己會逃向哪裡,他現在只想擺脫那煩人的警察。
「媽的,那個狗賤人!」安德烈斯一邊跑著一邊罵道。
「嘿!那邊的!站住!」警察的呼喊聲已經傳了過來。
安德烈斯趴在地上的影子率先爬出了被拉的冗長的樹蔭,跟著自己那跟狗似的影子,他溜向了一條陰暗的小巷。在小巷裡找一處灌木叢,他嗖的一下就鑽了進去。
灌木叢的枝葉扎的安德烈斯很是難受,可他還是強忍著不讓自己站出去。警察很快就追到了巷子里,可他並沒有發現躲在灌木叢里的安德烈斯。急匆匆地瞥一眼小巷,警察便放棄了追捕。
見警察離開,安德烈斯咻的一下就鑽出了灌木叢。拍掉掛在身上的枝葉,他像個沒事人一般走出了小巷。
將雙手插入口袋,安德烈斯慵懶的享受起了這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陽光。這時他的手突然在口袋裡搜到了什麼,掏出來一看安德烈斯發現那是來自灌木叢的一片綠葉。
這片綠葉非常的小巧,看上去也非常的稚嫩。該死的,這麼來看的話安德烈斯剛剛為了保住自己又犧牲了別人。這麼一想安德烈斯又些愧疚了。
不過這也只是一片樹葉而已,不是嗎?縱使它再努力生長它也無法離開那陰暗的小巷的,它的出生就決定了它的一輩子,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反而還是讓它光榮了一番--至少有人來看它並且接近它了!
安德烈斯不停的安慰著自己,在自己這套離奇的說辭下他逐漸安定了下來。掏出手機一看,安德烈斯看到了好多條被攔截的消息,不用點進去他都知道這是那狗眼看人低的父親發來的消息。
出於某種心態,安德烈斯點開了父親的消息。在一一閱覽之後,安德烈斯頓感驚奇。
「靠,這老東西得病要死掉了。」安德烈斯自言自語道,他怎麼也不敢相信這個整天由世界頂尖醫療團隊包圍照顧的老東西居然有一天也會得癌症。
蒙住手機屏幕掃視下四周,安德烈斯又繼續讀起了父親的消息。
謝天謝地,老東西的癌發現的早.....等會兒,為什麼我會覺得謝天謝地?這個老頭子早點死掉對誰都是一件好事!
老東西現在想要見一見安德烈斯,可安德烈斯一點也不想見到他。
找一面還算乾淨的牆壁靠著,安德烈斯反覆滑動起了手機屏幕。他現在正猶豫要不要去見自己的生父。
思來想去,安德烈斯罵了一句自己也不知道的話然後他走向了最近的計程車等候台。
18點33分,阿特姆,泰林加市,葡萄藤莊園。
付完車費,安德烈斯極不情願的下了車。看著眼前這座巨大而奢華的莊園,安德烈斯既覺得熟悉又覺得陌生。
恍惚間司機發動了計程車棄安德烈斯而去。站在原地看著那對遠去的紅色車尾燈,安德烈斯突然有些希望它能夠帶上自己。
回頭看一眼莊園的大門,安德烈斯極度不安的咽了口口水。借著馬路上的凸面鏡,安德烈斯審視了一下自己的儀錶。
他現在看上去糟糕透了,油的發亮的頭髮,沾滿酒漬的衣服,惡臭難聞的身體。
靠,我應該打理一下再過來的!安德烈斯展開雙手極其嫌棄的檢查著自己。
這下好了,老東西指定會把自己看作是闖蕩失敗,然後強行要求自己去繼承家業的。
安德烈斯才不想接過老東西的施捨,一直以來老東西都非常的看不起自己,他成天都在嚷嚷著要把自己的錢捐給福利機構。在最開始,安德烈斯還會被他嚇到,畢竟那可是一大筆的錢。可到後面,安德烈斯不在乎了。
安德烈斯在阿特姆國民軍隊里尋得了一份還算體面的工作,他根本就不缺錢--雖然他現在已經算是失去這份工作了。但這不是問題,安德烈斯才34歲,他還有大把的時光可以用來闖蕩。
不管他等會怎麼說,我都不會接受他的施捨,我要證明給他看,我不是被媽媽寵壞的廢物!想到這,安德烈斯攥緊了拳頭。深呼吸一口,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門鈴。
叮鈴鈴--
門鈴剛響大門便自動打開了,抬頭看一眼門前的監控。安德烈斯露出了堅毅的表情,即使他現在渾身都散發著狼狽的氣息,可他在莊園的大道上卻走的是如此的張揚。
來到住宅的門前,安德烈斯剛想敲下去,門便開了。為安德烈斯開門的是老管家大衛.伊萬。在剛看到安德烈斯時大衛表現的是如此的震驚,他瞪大的雙眼不停地打量著安德烈斯。
「是.....安德烈斯少爺嗎?」大衛臉上滿是不確定。
「是的,是我。」安德烈斯煩躁的回答道,將頭扭向一邊他扭捏的抓了抓自己滿是污垢的脖子。
「啊....快進來吧少爺!」大衛趕忙將門敞開好讓安德烈斯進來。
受此對待,安德烈斯的心情瞬間好了那麼一些。昂首挺胸,安德烈斯踩著長長的地毯走向了會客室。
「少爺,這些年您在外沒少經歷風雨吧?」在穿過走廊時大衛小心地問道。
「大衛,從我現在的情況來看,這還用多說嗎?」安德烈斯掃視著走廊里的一切。
這的一切都還是老樣子,彷彿從自己離開的那一刻起這裡的時間便靜止了。
「少爺,您現在過的很糟糕對嗎?」大衛突然又問。
大衛的問題讓安德烈斯有些不知所措,他試著找理由搪塞過去,可不知為何他完全找不到一個好的理由。他現在只感覺心裡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撒謊。
「嗯......」安德烈斯沉吟了一陣,他實在是受不了那股無名的力量對於自己呼吸的鉗制,他像是嘔吐一般吐出了一句話:「對.....我現在過的很糟糕。」
把這句話吐出來之後,安德烈斯感到如釋重負。這種心中毫無壓力的感覺真的是太美妙了,他好久都沒有品嘗過了。
走到會客室的門前大衛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矗立在門前認真的看著安德烈斯並問:「少爺,生活總會有糟糕的時候。您覺得您能撐過這段低谷期嗎?」
看著大衛那遍布滄桑的面龐安德烈斯不知該如何作答。他的嘴唇微微張開,猶豫的呻吟不時從裡面傳出。
「不知道是嗎?沒有關係,等到了真正要做出選擇的時候我相信您會給出自己的答案的!請進吧,老爺正在裡面等著您呢。」
在開門的同時大衛又露出了他那慈祥的笑容,看著眼前這個勤勤懇懇的老人,安德烈斯忽然感到一陣窘迫。
一進會客室安德烈斯便看到了自己的父親,此時那老東西正背對著自己坐在一張真皮沙發上悠閑的喝著茶。
「很難相信你居然願意回來。」話雖如此,可老東西的語氣卻是那麼的平靜。
「我的時間很緊,你有什麼事就快說吧。」安德烈斯快步走到了老東西的對面,可他並沒有就此坐下。
「請坐吧,難得見上一面沒必要鬧得那麼難看。」老東西禮貌地沖安德烈斯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見老東西都這麼說了,安德烈斯便坐下了。
老東西的神色是如此的平靜,而安德烈斯卻表現的極為煩躁。
「你最近過的很糟不是嗎?渾身骯髒不堪,渾然沒有一個男子漢該有的樣子。」老東西用言語攻擊著安德烈斯的自尊心。
「是嗎?哪又怎樣?再不濟也比某些拋妻棄子的人強。」安德烈斯的眼帘開始收束了,而在那眼帘之後的是無盡的憤慨。
「呵呵,那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懷恨在心啊.....」老東西慢慢的放下了茶杯,他悠哉悠哉的翹起二郎腿,讓后又將雙手放在了上面。
「那可是我的母親,那可是唯一支持認可我的人.....」安德烈斯咬牙切齒的說道,憤怒已經從他的身上散發了出來。
「準確的來說我並沒有拋棄你們,我只拋棄了你媽媽。如果說我有打算拋棄你的話那你在23年前就已經被我趕出了家門。」老東西攤開雙手面帶微笑的說道,「我有試著補償你,可你一直都不領情。安德烈斯,你是我費利佩.伊茲萊亞的唯一名子嗣,我沒有理由就那麼拋棄你然後再尋新歡。」
「那可是我的媽媽!她被關進了瘋人院你知道嗎?她被那幫瘋子給安樂死了!」安德烈斯拍桌大吼道,他的雙眼已經紅了,淚水呼之欲出。
「安樂死是幫她解脫的最好的方法。聽著,安德烈斯。如果你真的愛你媽媽的話你為何不試著成為一名真正的男子漢?這可是你跟她做出的承諾不是嗎?」老東西手指著茶几說道。
「告訴我安德烈斯,你是一名男子漢嗎?你有獨自應對困境的能力嗎?你知道我為什麼總對你不滿意嗎?」
老東西的話字字誅心,安德烈斯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他羞愧的將頭扭向了一邊,可他的神情依然是那麼的憤怒。
「不管怎麼說我都覺得我無愧於你,倒是你有愧於我,有愧於你的同事--逃避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安德烈斯。想想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人,捫心自問一下,你的所作所為真的對的起他們嗎?」老東西用手指用力的戳著安德烈斯健碩的胸膛。
此時這簡單戳擊卻成了世間最為尖利的彈頭,它輕易地擊穿了安德烈斯的皮囊並直達他脆弱的內心。
「安德烈斯.伊茲萊亞,我想我有必要重申一遍我對於遺產繼承人的要求.....」說到這老東西頓了頓,「我的遺產只會留給真正的男子漢的,虛偽懦弱之人想都不要想!」說話時老東西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安德烈斯,而他的語氣也是那麼的堅決。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我會證明給所有人看!我安德烈斯.伊茲萊亞絕不是一個孬種!」安德烈斯大聲叫喊著,他現在的樣子活像是一頭被惹怒了的流浪雄獅。
是的,安德烈斯還有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而這次機會是費利佩給他的最後的通融。
帶著一身的怒氣安德烈斯莽撞的離開了莊園,看著安德烈斯憤怒的背影,大衛無奈的搖了搖頭。他走進會客室開始替費利佩收拾茶具了。
「大衛,你真的覺得這個窩囊廢會成為頂天立地的男人嗎?」費利佩靠在沙發上一臉質疑的問道。
聽完老爺的話大衛神秘的笑了笑,他說:「老爺,我想你應該聽過這麼一句話吧?是獅子還是小貓,送到草原上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