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六.犯錯就要認
鐵真耳朵對著紙杯，聽到的聲音比剛才真切多了。
然後他打了個手勢，示意劉曉珊也跟他一起來聽。
透過一次性口杯，鐵真聽到，「王主任，這，這不好吧。」
鐵真對這個聲音記得很清楚，這就是那個跟他半夜救火的蘇小山的聲音，陰鬱不說，說話還墨跡。
「有什麼不好，」另一個聲音也很熟悉嘛，只聽繼續說道：「你這爛胳膊不要點錢，以後的日子咋過。」
鐵真剛還想繼續聽，服務員進門來添茶來了。
繼續刺探信息的計劃只能作罷。
等到服務員添完水出去，鐵真再聽，就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家常話了。
又聽了一會，感覺全是毫無營養的廢話，鐵真走到了座位跟前，根據剛才聽到的那些隻言片語，分析了起來。
兩個人他都認識，一個是前幾天，姜五六親自臊走的焊工蘇小山，另外一個聲音也很熟悉，一股子魯莽和理所當然的感覺，自然是王才了。
這是王才要攛掇著蘇小山搞事情。
第二天，鐵真早早就等在了單位門口，姜五六遠遠看見，就沖手向他打招呼。
「老薑，」鐵真說道：「你這保衛部的副部長咋這會才來，趕緊跟我過來，出事了。」
鐵真領著姜五六到了一個僻靜處，將昨天發生的事情說給了姜五六。
鐵真說道：「說真的，老薑，這事是我們操之過急了，雖然蘇小山是縱火元兇，但我們不是誰都沒證據嘛？沒證據就等於沒發生，可是現在本來有理的事情，我們反而變得被動了。」
「你要知道，員工因公受傷被辭退，企業不僅要賠錢金錢，而且還是違法行為。」
「按道理說，這錢公司賠就行了，與我們也沒關係，但我總是心裡不自在。」
姜五六也是一個嫉惡如仇，眼裡只認對錯的人，轉頭向拐角吐了一口濃痰，眼神如刀片一般，說道：「要是讓蘇小山這樣的混蛋，一邊犯罪，一邊充當受害者，我老薑今後天天吃屎。
鐵部長，這就是我的態度，寧事息人也要分情況，天底下沒這樣的道理。」
其實昨晚鐵真已經想了一晚上，他也是這個意思，你說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明明知道真相，但最後又來以受害者的無辜樣子索要補償金，如果自己對這種毀滅三觀的事情放任自流，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人損害國家的利益，那自己多年所受過的教育，必然將徹底崩塌。
就在這會，鐵真電話響了，一看是公司辦公室打來的。
接完電話后，鐵真苦笑了一下，對著姜五六說道：「走吧老薑，現在你該知道啥叫惡人先告狀了吧，蘇小山今天已經到勞動監察隊將我們公司告下了，這會人正在公司會議室等著，叫咱兩過去呢。」
「怕他個鎚子，老子還就不信邪了，走。」
鐵真一臉笑意的迎著監察隊的領導，還不忘跟蘇小山打了個招呼。
全然一副和氣生財的樣子。
可姜五六就沒那麼好脾氣了，進門之後，就一直盯著蘇小山，那眼神彷彿都能吃人。
監察隊的領導說道：「你們公司違法了知道不，員工因公受傷，你們都敢辭退，膽子是有多大。」
鐵真笑著將煙遞給了領導，同時拿出打火機給點燃。
「領導，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你看能不能我們先談一下。」
監察隊的領導當然願意了，他們的工作原則是，
能和解的就和解，不能和解的，再按照法律走，本身今天來就是為了給他們提供一個機會來自行協商解決。
辦公室的人員將監察隊領導領到另一個辦公室之後，姜五六早就怒氣衝天，一拍桌子怒叫道：「你還有臉來要賠償，我問你蘇小山，你還是人嘛。」
鐵真待姜五六說完之後，向他壓了壓手，本來姜五六準備還要說的，畢竟這事想起來沒幾個人不生氣，但他看到鐵真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彷彿壓根沒被激怒，一切成竹在胸。
「蘇師傅，」鐵真慢慢說道：「我們一起救過火，你還記得吧，如果你還沒忘的話，肯定還記得，當晚我還說要一力保舉你評為單位的救火英雄？」
「你不要覺得我是在騙你，當時我跟你說的話，可完全是發自內心的，但後來我又親自將這個苗頭給按下去了，我覺得我不是出爾反爾，我也看不起那樣的人，想必你也應該知道，我也了解到了一些什麼，這麼說吧，這會這個會議室就咱們三人，姜主任知道啥，我就知道啥，所以，我們現在說話，也算是明人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我至今都覺得，自己在你的事情上，拍著良心說沒對不起你，但你現在這樣一搞，可有有點不講究了，不，是相當不講究。」
「出來混，是要講規矩的，犯錯就要認，挨打要立正，我一直以為，這是最簡單的一個道理，看到今天是我想多了，我從來沒想過一個人的下限能夠到這種地步。」
整個過程，鐵真都是和顏悅色地在說，完全沒有一絲被情緒影響的樣子。
蘇小山被鐵真說得有些羞愧，但這種反思也僅僅只有幾秒鐘，隨後他就恢復了之前的狀態，「我受傷了，你們讓我辭職，就是違法。」
「蘇小山，你狗日的幹了啥自己心裡不清楚嘛，你還是人不？」姜五六看到蘇小山那副無賴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以前也接觸了這麼長時間了，咋就沒發現這個蘇小山竟然是這麼一個德行。
鐵真也沒再攔著姜五六，倒不是他不生氣，而是故意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蘇小山也算是姜五六手底下工作多年的老員工了，對於姜五六，他天生就有一股怯意，以前沒少被姜五六罵，雖然表面上一直忍著，但內心還是一直記恨著。
這會見姜五六狠罵自己，蘇小山再也忍不住了，以前他是姜五六的手下，害怕不敢頂嘴是天然的，可是現在自己都離職了，而且還在告姜五六，憑什麼他要罵自己自己還得裝作若無其事？
蘇小山一拍桌子，也像是對這些年姜五六罵了自己不知多少遍的一種反抗，聲竭力嘶地喊道，「姓姜的，你他媽少給老子吼，你以為你是誰，想罵誰就罵誰，我告訴你，我不是你的下屬了，你沒資格罵我。」
緩了緩之後，蘇小山像是來了勁頭，陰沉地笑了笑繼續說道：「你懷疑那場火是我放的，可你有證據嗎？別以為我不懂法，我還今天就明明白白告訴你了，那場火就是我放的，而且放火之前，我把所有的監控視頻都取下來燒了，你有證據嗎？我現在就站在你面前，你能把我怎麼樣？」
「好，既然說著到，咱們就索性放開了說，在焙燒車間，你罵了這個罵那個，有時侯還動手打人，你以為你是在為我們好，但我告訴你，別人相當反感，你那天當著那麼多人面又是打又是罵的，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我告訴你，那天我氣得一天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我要報復你。」
說道最後，蘇小山眼圈一紅，哭了起來。
鐵真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事複雜啊，還真不能簡單的論誰對誰錯。
對姜五六來說，他管理粗暴，但卻是是為了蘇小山的安全著想，氧氣瓶和乙炔瓶挨在一起，而且就在氣瓶附近作業，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但他這種好心，卻容易辦壞事。
對蘇小山來說，當著那麼多人被姜五六打罵了，不管對方出於什麼目的，自己肯定自尊心收到了傷害，所以，想要泄憤也無可厚非，只不過後面勢頭太大自己都控制不住了。
鐵真頓了頓，過了十多分鐘，等到蘇小山情緒平復了，又對蘇小山說道：「蘇師傅，你受傷了，你的傷我也看了，其實並不嚴重，出於人道主義，我個人給你拿2000塊錢，這事就這樣了結了。
蘇師傅，你聽好了，我再強調一遍，我這是再幫你，我不是再求你，更不是和你談判，我是出於人道主義關懷，剩下的，你決定。」
蘇小山低著頭，慢慢地思考了起來，剛才鐵真說的話，他聽的一清二楚，雖然他不明白鐵真說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感覺好像不按他說的辦，事情怕是自己都控制不住了。
但他突然又想起了王才告訴他的話，你受傷了，公司卻把你辭了，這事你就走到這個地球任何一個角落都是你有理，不要怕，這世界講理的地方多著呢。
蘇小山沉吟了半晌，抬頭對鐵真說道：「鐵部長，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是一個弱勢群體，我更希望事情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鐵真輕微地搖了搖頭，唉，這人為什麼都這麼自作聰明，難道做了錯事別人不知道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