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楊修為臣, 必死無疑
東漢中平6年,公元189年。
5月,司隸州弘農郡,太中大夫臨晉侯府邸。
昏厥醒來的公子楊修,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
除了眼睛還像個正常人一樣眨之外,臉色蒼白的楊修幾乎一動不動,惹得坐在床沿上的母親袁氏焦急得直掉眼淚。
袁氏愛子心切,坐在一旁不停地責備父親楊彪。
「你就知道押著他念書,這沒日沒夜的,瘦成什麼樣了?」
身為朝中太中大夫的楊彪像個犯錯的人一樣,站在一旁,心中煩悶,
「行了,夫人!你少念叨幾句吧,德祖他自幼聰明伶俐,才智卓絕,若不趁現在善加培養,以後如何入朝為官?」
「為官為官,這般念下去,身體垮了還談什麼以後為官?」
袁氏得理不饒人,懟得楊彪啞口無言。
似是感受到楊彪的窘迫,楊修面上苦笑一聲,算是徹底接受了穿越到三國的現實,轉頭對著袁氏說道,
「母親,你先出去吧,我有話想跟父親說!」
袁氏一愣,見莫名昏厥的愛子已經開口說話,心中擔憂少了幾分。這才不情願地起身,瞪了楊彪一眼,領著丫鬟月如出了門。
見袁氏不在,楊彪望著床榻上臉色蒼白的楊修,心中一痛,暗罵自己平常逼得太緊,坐到床沿上懷著歉意地說道,「德祖,是為父平日對你過於嚴苛,有些操之過急了!」
楊修輕輕擺了擺手,嘆道,「不怪父親!如今天下諸事紛亂,黃巾大亂之後父親日夜憂心,望子成龍的心思德祖自然明白。」
楊彪聞言,心中大慰,當即安撫道,
「朝中之事,自你祖父逝去,為父承襲了他的侯爵之位,便如重擔在身。也希望盡一己綿薄之力,整肅山河,還我大漢朗朗乾坤!你只管將息身體,勤讀詩書日後才能替為父接下這份重擔啊!」
楊修聽罷,心中一苦,自己穿越而來的這父親,果然如史書上所言,四世清德,海內所瞻!
楊彪被譽為大漢圖騰,楊家自先祖關西孔子楊震開始,便世代與朝中宦官外戚為敵,護衛朝綱,卻屢屢陷於宵小之手。
而自己這個父親,剛一上任京兆尹便誅滅了宦官王甫,算是徹底將宦官勢力得罪了。如今正值漢末,又恰恰是宦官當道的時代,楊彪這般行事,如何不讓楊修這個穿越者擔憂!
整個弘農楊氏,包括後來做了御史中丞的楊奇,做到九卿之一衛尉的楊眾,整個東漢末年諸侯並起的時代洪流里,都選擇了陪伴大漢天子,從未想過自成一方諸侯。
可自己若是沿襲這條老路走下去,將來遇到曹操也必死無疑啊!
歷史上,曹娥碑、一合酥、闊字謎,哪一件事不說明楊修在努力地向曹操展示自己的才華,以期得到重用?
可是結果呢?最後曹操竟然借口一根雞肋,隨便找個私通諸侯的罪名便取了楊修的小命。
甚至僭位稱王時還嫌父親楊彪這個忠節護主的老臣礙事,將之下獄。
雖然最終獲釋,楊彪眼見漢室衰微,自己也無能再拯救漢室,也從此自稱腳有疾,不理世事。
「父親,孩兒今年已經十四歲,馬上便束髮成年了!孩兒想出來做點事,父親可儘早為孩兒做些安排!」
楊彪雖然忠貞,但畢竟太過正直,甚至有些迂腐,楊修只得直言道。
以楊修的家世、才學,選擇輔佐誰都是必死無疑。
家母袁氏,
乃是袁術族中人。後來袁術偷持玉璽,率先竊位稱帝,獲罪於天下,天下人皆欲殺之成就名望。
有這身份在,別說重用,哪路諸侯敢用他這個袁術外甥?
家父楊彪,政治觀念與孔融、禰衡等清議復古派又是一路。
而群雄並起的時代下,哪位諸侯不是抱著逐鹿天下、成王敗寇的心思?
這種時代下,尊漢派已經變成所有諸侯稱王稱帝的絆腳石,都欲除之而後快。
以仁德著稱的劉備?
楊修心中一陣嗤笑,就算劉備真的仁厚得民心,不是大奸似忠,那他也是個短視又才不配位的人。
否則也不至於怒而興兵,猇亭一敗塗地,導致三國最先滅亡的就是蜀漢。
而楊修自己,以他的才思和性格,爭與不爭都不討人喜!
既然出仕,身負家國之人如何會不爭,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哪個做王的允許有個這麼聰敏又愛說話的人在身邊?
究竟該如何選擇,楊修仔細思索了三天,反覆斟酌王臣論,最終毫無疑問,為臣這條路是決計走不通。
楊彪一愣,疑惑地問道,
「德祖你尚未成年,又何必這般急於出仕?況且你這身體,為父又如何放心得下!?」
楊修擺了擺手,「孩兒身體無事,父親勿憂!我所言出仕之事,迫在眉睫,還請父親儘早安排!」
沒辦法,記憶里,自己這個父親可是忙碌得難回一次家門。這次若不是愛子夙興夜寐的讀書昏厥,楊修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跟他見上一面。
楊彪聞言,為難道,
「且不說你母親不同意,就算她同意你出仕,朝中也要看才學舉薦,若無聲名彰顯,為父怎麼可以濫用權柄,自毀清白?」
楊修胸中氣息一滯,心中大寒。
自己穿越得來的這父親,算是朝中高官了,怎麼會迂腐到連自己親子也要走程序這種程度!
好歹也是你兒子吧,都說舉賢不避親,你用得著這麼剛直么?
楊修算是見識了,什麼叫漢末圖騰!心中苦笑一番,這才開口道。
「才名之事,父親不用擔心!我只求父親按下胸中火氣,少與朝中宦官死磕,君子以識時務為俊傑,畢竟現在朝中宦官勢力不小!」
「胡鬧!你枉讀詩書,忘了先祖怎麼死的嗎?數典忘祖,竟然要為父與宦官低眉折腰,絕無可能!」
楊彪聞言大怒,起身對著楊修怒罵道。
楊修心中苦澀,知道他誤會了,可貿然間也沒辦法去解釋,畢竟自己祖上幾乎都是因宦官和外戚陷害,或死或栽倒。
「嘭~!」
扇門驀地被推開,母親袁氏沖了進來,對著楊彪劈頭蓋臉就惱道,
「嚷什麼嚷,孩子剛剛好點你就來教訓,你是不是見不得兒子好啊?你要真是鐵石心腸,就趕緊去做你那勞什子官去吧,省得到家就開始訓兒子!」
楊修正愁與楊彪的談話陷入尷尬,母親袁氏便沖了進來,算是解了圍,見袁氏如此關心自己,心中也是一暖。
丫鬟月如眼見主家又要吵起來,急忙開口說道,
「老爺,小黃門騎馬來宣您,像是朝中有急事!」
袁氏白了楊彪一眼,轉身坐到楊修床頭,楊彪見狀,也只得轉身而去。
正要出門時,忽然門前駐足停留了片刻,嘆息著說道,「出仕的事,你早做準備,為父會儘力安排的!」
說罷,大步離去。
楊修聞言,心下一喜,正待高興,便聽母親袁氏喋喋念叨道,
「我兒這是不想好了么?你尚未束髮成年,就要學你父親那般日夜操勞,你兩父子真箇就這麼不在意為娘心疼?」
楊修心中暖意洋洋,對付母親的嘮叨,對付起來最好的好辦法就是,「母親,我餓了!」
「呀,你不說我差點忘了。月如,快去把燉的湯拿來,給少爺填填肚子!」
眼見兒子餓了要吃東西,袁氏急忙歡天喜地地安排道。
月如欣喜地領命而去,楊修心中暗嘆,天下女子,遇郎而柔,為母則剛。總是這般慈愛,不由令楊修想起上一世的媽媽,想到從此時空阻隔,一念及此,淚眼盈眶。
過了許久,楊修這才將思緒拉回,想到自己即將起事,連忙問道,
「娘,咱家還有多少銀錢?」
楊修依原來宿主的記憶而知,侯府之中有近三十個衛士,雖然是忠誠之士,但數量太少,力量實在太弱。
亂世之中若要起事,就得有軍隊。軍隊從哪來,就得靠金錢,要拉起一支人馬,所廢金錢實在太大。
袁氏一愣,詫異地問道,「我兒問這個做什麼?你要出書?」
楊修乾咳一聲,那是你原來的兒子,我對尋章摘句皓首窮經可沒什麼興趣,當即尷尬地回道,「孩兒想做點事情,亟需銀錢,問問母親家中有多少!」
提到銀錢,袁氏便是一陣無奈,翻著眼數落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父親,清廉得跟水一樣,哪裡來多少金錢!官餉我倒是都存著,加上皇帝賞賜,還是有兩萬金的!」
楊修聞言吃驚不已,兩萬金,這麼少?
漢代一石米賣一萬錢,一匹成年雄馬就值100金,1金約等值於300錢。
一萬金也不過三百萬錢,若是度日也算得上富戶,可要起兵,簡直是杯水車薪。
同樣是四世三公,區別怎麼這麼大?
劉備和曹操起家,都是靠別人資助。獨袁紹袁家,光靠自身財力就生生拉起了袁紹和袁術兩路人馬,可嘆其財力何其雄厚。
罷了,少就少點吧,楊修開口道,
「娘,給我一萬金吧,我有用!」
袁氏遲疑了片刻,嘆了口氣,起身去拿錢去了。
袁氏一去,楊修躺在床上狂喜,內心已然迫不及待。
既然決定做王,與諸侯相爭,楊修也絕不會再客氣!
曹操,上一世你好夢中殺人;這一世,我讓你啃完一盆雞肋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