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美人魚兒
鶯哥綠袍子的禿頭引眾人走石階,這時看得愈發清晰,下方果然好大場面。
有詩打油為證:寬闊無比分兩層,人頭攢動似點星,綠衫黃袍穿梭過,紫奼紅嫣迷人情。四周遙遙石牆壁,八方迢迢照亮明,更有老胚持藥丸,說句貴人這個行。
眾人來到下方,早有那小廝排好座位,鋪了軟墊的椅子,擺了點心的茶桌,隨後立在一旁伺候。
趙檉向前看,只見此處分了兩層,下方稍低乃是個大平台,四周用紅綢子圈住,此刻空空如也。
朱小乙恭敬道:「官人,片刻這歡喜樓便會驅小娘來這石台,石台曰魚缸,小娘為魚兒,隨後往來主顧開始挑揀喊價,若是中意同一小娘,則價高者得。」
趙檉不語,歐陽北忿忿不平地:「都是良家女子,何以冠上此名?」
朱小乙搔頭道:「這個小的卻是不知了。」
歐陽北又道:「待片刻,我一把火燒了此處!」
朱小乙立刻哭喪臉:「爺爺低聲些,這裡乃是歡喜窟地下最大產業,有幾百人把守,個個都有兵刃,倘要被聽見,不得勾成爛泥。」
歐陽北又待發狠,下面一聲銅鑼響,有尖細聲音傳來:「諸位貴人,小的粗胚,不會講話,只好道一聲多謝貴人前來歡喜樓捧場。」
眾人看去,卻是個棗核腦袋穿涼絲黑衫的瘦漢,這漢執著銅鑼連敲六下,每下過後必說一句吉祥話,隨六下敲完喊了聲:「放魚!」
就見從那平台的後方渠口,穿青衫扎紅帶的歡喜窟門下,押出來一群女子。
這些女子都用繩子綁縛著,有的還嘴上還塞了東西,朱小乙低聲解釋道:「都是歡喜樓拐帶來的,有東京本城的,亦有郊外遠處的,還有從小養大的,都是性子剛烈,那些軟懦的都賣到上面青樓了,嘴裡塞布條的,便是咬舌也要自盡,還有那一瘸一拐的,想來是逃走時被打斷了腿。」
趙檉臉色漸漸陰沉,朱小乙察言觀色立時停了口,旁邊黃孤知道趙檉心中動怒,雖也看不得眼下情形,卻還是低聲道:「公子,須從長計議。」
「現在請貴人們挑揀出價!」棗核腦袋敲鑼道。
趙檉眯了眯眼:「都挑選個,不行就兩個三個,今夜能救得一個是一個,能拖得一時是一時!」
眾人一愣,旋即醒悟過來,朱小乙道:「只能如此,那小的也斗膽挑揀兩名小娘。」
歐陽北冷笑道:「挑揀是挑揀,可沒讓你真格幹甚麼,你若是想要做甚,別忘了老子的刀片乃是從下往上削切的!」
朱小乙訕笑道:「爺爺多心了,小乙從跟隨了諸位爺爺,便已決心洗心革面要做個真好漢!」
「某要那美人柒號!」
「這位貴客,美人魚起價三百兩!」
「我要佳人肆號。」
「貴客,佳人魚起價一百兩。」
「麗人捌號!」
「客人,麗人魚起價五十兩!」
原來這下方的女子竟被歡喜窟標為三等,乃是美人魚,佳人魚和麗人魚,以號稱呼。
趙檉心中微嘆口氣,眼神掃了一圈那平台,見其中一名小娘,恬秀脫俗小臉,頰如美玉,雙目有神,略現梨渦,容顏中微帶稚氣,直是絕美無倫。
趙檉看了她身上的牌子,道:「美人叄號!」
「美人叄號!」一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趙檉微微皺眉,轉眼看去,卻見是個浮浪公子哥,這公子哥亦沒戴面紗,趙檉一眼便認出,正是渠道中走在後面那三人中的一個。
「有兩位貴客看上了美人魚叄號!」敲鑼的棗核腦袋興奮起來,平日里這種爭搶並不常見,畢竟不比明面兒的青樓爭花魁,在這地下界兒,更多的乃是彼此忌憚。
不僅如此,其他人亦都激烈起來,雖然都自家避免遇見這種事,但誰不願瞧個熱鬧?尤其是倘兩方最後出價一般多再加不上去,那便是要鬥狠決定小娘的最後歸屬,卻比喊價更驚心動魄。
場上惡客都不希望其中一方放棄,便拍桌敲碗叫起好來,來這種地方的,鬼樊樓自家人除外,東京下來卻哪裡有一個良善之輩,膏粱紈絝,綠林積惡,莫不如是,恨不得看了爭搶動手,刀光棒影,血腥飛濺,才是樂事。
朱小乙給幾人講過歡喜樓規矩,見這種事,兩者喊數相同,自然是后出價的要續上銀子,若不續銀便是放棄了。
敲鑼的棗核腦袋自是不想一方認慫,可這歡喜樓能成氣候,自有規矩在,不能從里勾火挑撥,便只好誇誇這缸內的魚兒。
他伸出長滿細黃毛的手,一把將那美人魚叄號小娘扯過來,嗞嗞稱讚:「二位貴客請見,這魚兒卻不是東京本地貨色,乃是京東路那邊好漢劫了,因向來與本樓兜搭,便送過來抵當兒之前的往來,端是個極品的魚兒。」
只見小娘膚色晶瑩,柔美如玉,明眸皓齒,年紀雖稚,卻出落得猶如曉露芙蓉,甚是惹人憐愛,此刻臉上沒甚表情,哪怕被用力拉扯,只是一雙眼靈活四處張望。
棗核頭猛敲了下銅鑼,繼續道:「諸位貴人知,本樓魚兒分三等,這美人魚都是未經人事的,才能夠開價三百兩,過了今夜,便要降價一百,再過月余,便是麗人魚的待遇,此魚兒論容貌身段,年歲膚色,無一不是上上之選,本待賣出去,卻無奈此女看似柔糯,實則激烈,已尋死了數次,這才不得已留下,只待諸位貴人教調。」
那一邊公子哥眼中放光,便要再出價,身旁黑胖子皺了皺眉道:「大官人莫不是忘記我說過什麼?」
公子哥笑道:「自是記得,可咱又沒隨意撩撥,乃是依這歡喜樓規矩行事,又待怎的?況乎如今也是有了靠山,又不曾壞掉這裡規矩,無妨才是。」
黑胖子冷了臉,愈再說些什麼,公子哥卻搶在頭裡喊道:「五百兩!」
他得意洋洋,盯著台上小娘,只覺心頭著火一般滾燙,暗想這直接加價幾近翻倍,定能震懾對方,又想起如今靠山,腳下便有些飄飄乎乎起來。
卻不料那一邊聲音驟然響起:「一千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