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奇怪的是,今天嚴孟許家的司機情緒似乎不太高漲,平時這時候,他肯定早已經轉過腦袋和奚言熱情問好了。
「奚老師,早上好。」他常常這樣說:「孟許在學校麻煩老師操心了。」
難道是換了司機?
新司機個性高冷,不屑做工作職責以外的事兒?
又或者,新司機其實是個社恐?
奚言有些疑惑,但也沒有太多的時間等今天的新司機先生彆扭完。
嚴孟許已經下了車,她正要關上車門。等會兒還有別的送學生上學的家長過來,她必須要分了精力投入到別的學生身上去了。
嚴孟許胖乎乎的身體卡在車門處,沒等到司機先生開口,倒是等到了嚴孟許說:「奚老師,這不是我家司機。」
「這是我舅舅啦!」嚴孟許充分發揮了學校和家長之間的紐帶作用:「舅舅,你快跟奚老師打個招呼啊。」
嚴孟許的舅舅聽了嚴孟許的話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仍只是留給奚言一個乾淨的後腦勺和白皙瘦長的頸。
「......」沒時間揣摩學生家長的心思了,奚言主動賠不是:「不好意思啊,孟許舅舅。因為平時都是孟許外婆和司機來學校送孟許,所以我才會把你給認錯了。」
「舅舅,快說沒關係啊。」嚴孟許著急了:「這不是在你公司,人人都對你點頭哈腰,這是在我學校,輪到你給我老師點頭哈腰了。」
「現在你不給我老師點頭哈腰也就算了,但你也不應該在我們老師面前端老闆架子啊?」
嚴孟許的舅舅這才似乎有了反應,黑色西裝擦過真皮座椅,發生布料的摩挲聲,他慢吞吞地偏過腦袋。
沒像想象中的那樣,聽見他說,老師,早上好。
也沒聽見他說,不要緊或沒關係。
只聽見他音色下沉,散漫中勾著點兒繾綣尾音:「奚老師,紐扣怎麼不好好扣?」
奚言下意識地低下腦袋去看自己的大衣扣子,她嫌學校校服丑,所以不想扣扣子。
誒,這辨識度很高的好聲音好熟悉。
奚言一抬眼,便看清楚了嚴孟許的舅舅是誰,心裡憋著股氣,一臂揮上車門。
「許澤南,你是不是沒事找事?」
她穿什麼,扣不扣扣子要他管嗎?
許澤南的耳邊響起重重的關門聲,清瘦的小臂抬起,他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嘴角忍不住翹起。
分開多年,奚言還是那麼了解他。
知道他就是在沒事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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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平安夜它真的不是個平安無事的日子。
奚言在教室里看班上早自習的時候,還在懊惱一早上她居然熱情的同許澤南說了那麼多話。
呸呸,真是晦氣。
連帶著一早上她看向嚴孟許的眼神,也不向往日那般溫柔,多少帶了點兒連座的怨氣。
多麼可愛的小胖墩兒,怎麼就投胎做了前男友的外甥呢?
嚴孟許幾次和奚老師的視線碰撞上,他忍不住還是下了早自習以後,在走廊里堵住奚老師的去路。
「奚老師,我舅舅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是啊。」奚言蔫兒吧唧的。
他大錯特錯,錯得離譜。
嚴孟許捏了捏衣角,胖胖的小腦袋歪了歪,然後開始給自己的舅舅挽尊。
「我舅舅他也是關心你。」
嚴孟許語出驚人。
奚言趕緊彎腰捂住嚴孟許的嘴,心虛地四下查看了環境,這才低聲說:「你快別胡說。」
「真的。」嚴孟許小大人般:「我也覺得奚老師你外套的扣子不扣,會著涼會感冒的。」
「……emmm……」奚言直起腰來,手在嚴孟許毛茸茸的腦袋上薅了薅:「我把扣子扣好,你以後不準再亂說。」
奚老師又恢復了平常的溫柔,嚴孟許望著她離開時元氣滿滿的背影,突然想,真想每天都看到奚老師啊!
奚老師要是能搬進他家裡就好了。
咦,奚老師要是跟舅舅結婚不就可以搬進他家裡了嗎?
奚老師單身,舅舅也單身。
嚴孟許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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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言上午有兩節語文課。
上完課,人剛到辦公室,氣兒都沒喘勻呢,就看到英語組教研組長穀雨竹用兩根高貴的手指敲了敲她的桌子。
「奚老師,去趟秦校長辦公室。」
「現在嗎?」奚言問。
「對,就現在。」
秦校長是副校長,全名叫秦亮,是學校特色學科建設的帶頭人。奚言便去了趟他辦公室,沒什麼大事,但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中小學生心理健康問題一直深受教育系統和社會層面的關注,奚言剛入校不久便主動兼職了學校心理諮詢處的諮詢老師。
也許是因為這樣,秦校長才翻看過她的簡歷。
「我打算做個關於學生心理健康方面的研究課題。」校長撐撐眼鏡,說得合情合理:「本來我找的是穀雨竹老師,但谷老師向我推薦了奚老師你。」
「奚老師,你是名校畢業,碩士期間的攻讀方向又是教育心理學。你願不願意來當我的副手?」
所謂副手。
奚言當然知道意味著什麼。
活都是她干,事情都是她做。
最後研究成果是秦校長的。
憑良心說,如果最後的第一作者署名不是她,奚言根本不願意接這事兒。
但是——
明年泡泡和小繁就要上一年級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就讀的學校就是星芒小學。這是她當時答應學校領導來星芒小學任教的唯一條件。
沒等到奚言回答,秦校長便將一本薄薄的方案說明丟到她的面前:「下周五之前,開題報告先寫給我看一下。」
「......」
奚言捧著秦校長甩手給她的方案書,灰著臉悶著鼻子往辦公室走。
今天可真倒霉。
和英語組教學組長穀雨竹在走廊擦身,奚言看到她眼中轉瞬即逝的得意:「奚老師才剛來幾個月,就被學校領導重用了嘛。」
「那還得謝謝谷組長。」奚言場面化微笑:「要不是谷組長極力推薦,這種被重用的好事也落不到我頭上。」
「被重用的好事」六個字,奚言咬字略重,希望穀雨竹組長心裏面能夠有點兒數,秦校長已經把她賣了,她也沒必要在那兒遮遮掩掩、陰陽怪氣的。
穀雨竹臉色變了變,踩著高跟鞋向前走去,腰桿挺得筆直。
奚言收起笑容。
也學她將腰桿挺直。
抓住奚言點兒殘留的余笑,徐寅飛抱著實驗試劑和試管盒經過:「奚老師,練過變臉啊?剛還見你和谷老師笑得花枝亂顫,怎麼見了我,就板起面孔來了?」
奚言抿抿嘴:「沒有。」
「我著磨著我最近,你班的科學課我一點沒懈怠啊。難道,是因為……」徐寅飛誇張地捂住嘴:「我問你借了錢沒還?」
「演技不錯。」奚言被他逗樂,從羽絨服口袋裡摸出塊巧克力,拍在他的科學實驗器材上:「打賞你的。」
徐寅飛剝了巧克力往嘴裡塞:「你怎麼還隨身帶著小零食?」
這塊巧克力是早上小繁寶寶從口袋裡掏給她的。女兒的口袋裡莫名其妙能裝進去各種糖果和巧克力,也不知道是誰給她買的。
據她自己說,哥哥,外公,外婆,舅舅,反正除了媽媽,其他人都會給她買的。
「他們也不怕你蛀牙。」
「舅舅說了,吃完甜食只要及時刷牙,把牙齒刷乾淨,是不會蛀牙的。」小繁寶寶向來伶牙俐齒,邏輯鬼才。
「而且甜食還有利於大腦發育哦,會變得聰明的。」
想到女兒,奚言心情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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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奚言連上兩節體育課。
一節是三班的,一節是替五班的孫老師給五班上的。孫老師一米九多的大個子,身體看起來健康又強壯,卻在下午臨上課之前上吐下瀉,橫在校醫務室的病床上打點滴。
不過,奚言還挺有成就感的。
因為,五班那幫小屁孩臨下課前說,奚老師溫柔又有耐心,長得漂亮又不甩臉色,而且力氣還超大,他們下回還想讓她給他們上體育課。
終於可以喝口水喘口氣兒了,奚言擺在辦公桌上的手機突兀地打斷了她好不容易得來的清閑。
奚言擱下水杯,摸過來她的手機。
來電顯示的是母親大人。
父母很少在她上班的時候打電話過來,他們搬到江城以後,更是一次都沒有過。
除非是很緊急的事兒。
以為是泡泡和小繁出了什麼事兒,奚言心緒一收,眼皮兒就跳了起來:「媽,發生什麼事了?」
奚母也不繞彎子,直來直去:「言言,你爸爸開你的車去接孩子,路上和別人撞了車。」
「爸爸怎麼樣?」奚言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孩子怎麼樣了?」
「孩子沒事,你爸爸他還沒接到。你爸爸腰部受了點傷,現在正在醫院做檢查。」奚母比較淡定:「他還能給我打電話,吐詞標準,思路清晰,說明沒傷到腦子,應該問題不大。」
「行,那我馬上過去。」奚言稍微鬆了口氣,卻也不敢懈怠。
「哎喲,你慌什麼?你爸沒事,我這不是準備過去了嗎?」奚母吩咐說:「你不用過來,就是你得跟學校領導請個假,去幼兒園接下泡泡和小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