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無須刻意同他撇清關係。
但奚言這會兒沒時間沒功夫也沒心情跟他在這裡上演一場感人至深的父子、父女相認大戲。
他這人有時候挺中二的,你給他解釋太多,還沒有直接給他個結果來得痛快。
這樣就能堵住他的發散思維,堵住他的嘴。
以免他心裡的陰暗小人又在作祟。
腦補出她是因為對他依依不捨,念念不忘,所以才會生出他的兩個孩子來這樣一出離譜的戲碼。
於是,奚言二話不說,直接把孩子塞給他,並以孩子媽的身份對他說:「許澤南,孩子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孩子,你當了幾年甩手掌柜,臨時看下孩子你總會的吧?」
果然——
他表現出了初為人父的猶豫和不確定:「會是會……」
會就行。
奚言點了點頭,用眼神表示出了對他會帶孩子這件事的認可和鼓勵。
許澤南話還沒說完呢,他其實還有後半句。會是會,但就是……他沒帶過啊。
可惜,奚言她就是性子太急,等不了他喘口氣,把話說完整。
許澤南視線範圍內,奚言已經從路邊攔下輛橙色車身的計程車。計程車車門開啟,計程車車門又關上。
他目睜睜地看著她和計程車一起消失在視野之內,只留下他和兩個孩子面面相覷。
許澤南:「......」
講道理,她倒是也先給他和兩個孩子破個冰再走啊!
比如——
「孩子們,這是你們失散多年的爸爸。」
那麼,他也能順其自然地「嗯」一聲。
現在她是要他自己破這個冰嗎?
我是你們的爸爸。
這種話顯然是由媽媽來說,可信度更高一點吧?
孩子們也更能接受一點吧?
再者,她急著要去哪裡,她說一聲,他難道還會拒絕送她過去嗎?只要她開口,他不可能不陪著她一起去。甚至,她只要再多點耐心,再等一等,他就會主動尋問她,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他來給她解決?
眼下——
卻只會讓他陷入被動。
許澤南站在風吹過來的方向,風吹著他的西裝衣角微微飛揚,他有些發愁,現在該和兩個孩子從哪裡切入話題,才會表現得既自然不跪舔而又不會有失他的親切?
許澤南這麼猶豫著,倒是站在他左手邊的小男孩開口出了聲:「你就是我們那早已經過世的爸爸?」
男孩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了方向,和他面對面站著,四目相對,他看見男孩雙手插兜,皺眉的模樣和他如出一轍。
爸爸就爸爸。
但用早已經過世這樣的定語修飾不是很合適吧?
許澤南正要糾正,只見女孩兒側過身也看向他,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酷似媽媽的杏仁般的眼睛水汪汪的,看向他的眼神多少摻雜著一些同情。
緊接著,女孩低頭翻了翻口袋,往他手裡塞了顆糖。
許澤南垂眸一看,草莓味的硬糖。
糖果包裝紙是白色的,挺符合他被去世的身份。
女孩糾正男孩道:「哥哥,你快清醒一點吧。人死不能復生,這個叔叔他就只是個替身。」
許澤南:「……?」
好,奚言就是這麼跟孩子們灌輸的。
他死了,他去世了。
他永遠掛在了牆上。
-
趙覺把車停在三公里以外的地方。
他心想,停這麼遠,總不能還堵車吧?
凜凜寒風中,西裝革履的趙覺蹬著輛共享單車回到學校門口,看到老闆身邊莫名其妙地多了兩個孩子。
一男一女。
別說,還就真跟老闆長得有幾分相像。
趙覺揉揉被風沙迷住的雙眼,一聲刺耳的剎車劃破老闆父慈子孝的柔和畫面。
父慈子孝四個字從趙覺腦海中浮現的時候,他差點從共享單車上摔下去。
雖不至於像蔣院長說的那樣,老闆還是個處男,但他畢竟還沒能轉正當上別人的后爹,父慈子孝的場面是不是腦補得過早了一些。
趙覺把單車腳撐一踢,走過去,略微保守卻又有些微妙的打量,他問:「老闆,這兩個孩子是?」
趙板覷他一眼,多少有些不悅。
這是嫌他多話了,趙覺忙繃住唇。
老闆問他:「你車停哪兒了?」
趙覺說了一個地點,老闆皺起眉:「你停那麼遠幹什麼?」
趙覺有些無言。
他倒是想懟回去,你以為我想嗎?不是你讓我停遠一點的嗎?不是你說放學會堵車的嗎?我穿西裝騎自行車的樣子也很狼狽的好不好?
但他沒敢。
剛翻倍沒多久的工資,他怕打個折,又折回原來的,空歡喜一場。
所幸,老闆也沒再過多指責,只是沉著臉讓他去把車開回來。
趙覺:「?」
看在翻過倍的工資的份上,他暫且再忍一忍。
趙覺重新騎上車,頂著刺骨寒風艱難騎行。許澤南看了眼他的背影,只覺得趙秘書是缺乏鍛煉,所以才會騎個自行車都騎不動。
他收回視線,咳了咳:「那位叔叔去開車,趁這個機會,重新認識一下?」
男孩看上去還挺乖,很快便配合地點了點頭。
只是——
「你先做個自我介紹吧。」男孩面無表情地說。
許澤南:「?」
讓他做自我介紹的人,十多年來的第一人誕生了。
他的好兒子。
許澤南倒吸了口氣,感覺肺部有點疼,但也不至於同兒子較勁。於是,他平淡開口:「許澤南。」
他頓了頓,似乎不是很情願:「死後七年又復活了的你們的爸爸。」
他剛說完,女孩便及時提點他:「請您用去世兩個字,表示對我爸爸的尊重哦。您可以自欺欺人地認為您是我們去世七年又復活了的爸爸,反正我們是不會相信的啦。」
許澤南覺得熱,默默解開了西裝的扣子。
「行了沒?」他抬抬下頜,敷衍大於坦誠:「該你們了。」
「等我問完。」男孩一點兒不怯不怵:「你的年齡?」
許澤南鼻翼輕輕翕動:「二十九。」
「嗯。」男孩不但問題挺多,角度還挺刁鑽:「交往過幾個女人?」
「現在結婚了嗎?」
「你有小孩嗎?」
「都展開具體說一說吧。」
許澤南:「???」
小女孩柔柔軟軟地往他心頭補了一刀:「哥哥,這個叔叔想做我們去世七年的爸爸的替身還要通過你的面試嗎?」
許澤南連肝都開始疼了,如果趙秘書此刻在,他大概會遞給他一顆速效救心丸。
孩子不好糊弄,雖不是很情願,但許澤南坦誠許多:「......就交往過你們媽媽一個女朋友,也差點兒跟她結婚,現在單身,除了你們兩個沒有別的小孩。」
被六歲的孩子問這些確實有失臉面,許澤南緊著道:「問完了沒?」
「沒。」男孩:「有債務危機嗎?」
「沒有。」
「有不良嗜好嗎?」
「沒有。」
「身體健康嗎?有無傳染性疾病?」
「?」有完沒完?
許澤南幾乎要咬牙切齒了,嗤笑一聲,終究是失了耐性:「爸爸我,健康極了。」
「最後一個問題」,男孩停頓了一會兒,「你為什麼要拋棄懷孕的媽媽出國?」
「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懷的是我的孩子。」許澤南抓抓腦袋,裸露在寒風中的清瘦耳骨動了動,耳尖可恥地紅了:「那什麼、我出國是去療傷。」
「療什麼傷?」男孩刨根問底。
「情傷啊,寶寶。」許澤南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疼:「長成我這樣。」
他指了指自己的臉,又看了眼眼前和自己七分相似的男孩,感覺自己被逼瘋了:「長成我們這樣,還能被甩,換你你氣不氣?」
「哦。」男孩仍面無表情:「人各有命。」
許澤南:「……」
男孩問完了自己想問的問題,這才從容地看向他:「你現在可以問我們你想問的問題了。」
終於到他了,是嗎?
可以。
許澤南點頭:「你們當中有人叫泡泡?」
既然是他的兩個孩子。
先出生的那一個該是叫作泡泡的。
奚言她曾經這麼和他約定過。
「我是。」男孩果然領了名字,抬了抬清秀的下巴,然後看向女孩的方向,介紹道:「她是妹妹,小繁。你如果想討她歡心,可以叫她的時候加上寶寶兩個字。」
「什麼fan?」
「媽媽希望妹妹的人生繁花似錦。」
寓意不錯。
許澤南接著問:「你們的學名叫什麼?」
「奚續沉,妹妹奚續嚀。」
許澤南點了點頭,她取的名字很好聽。學名朗朗上口,乳名可愛親昵。
他回憶了一下,分手之前她的最後一次生理期,問:「你們六歲了?」
女兒小繁寶寶端起肉乎乎的臉,真是可愛極了:「是呀,替身叔叔。今天就是我們六周歲的生日哦。」
許澤南愣了住,他不可思議地道:「今天嗎?」
「是今天呀。」小繁寶寶說:「麻煩替身叔叔你送我們回家吧。外公外婆還在家裡等著給我和哥哥過生日呢。」
趙覺終於把車子開過來了,許澤南還有很多疑問沒有機會問出口。
總不能讓孩子一直站在風裡面。
「先上車吧。」他剋制住了繼續問下去的衝動。
趙覺準備開車,老闆站在車門處,抬手拉開主駕駛位的艙門,皺著眉把他請了下去。
「你不是還要去學校選址?」
趙覺不想下車,他現在對這兩個憑空出現的孩子更感興趣:「我覺得學校領導的建議挺靠譜的,不如場地就在科技館,老闆,您覺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老闆有些許冷酷:「你還是去一趟。」
趙覺剛剛燃起的八卦之火一瞬間被澆滅得猩點不剩,十分不情願地下了車。
老闆安排他安排得可詳細周全了,還讓他結束后正好把孟許送回家,就是也沒給他留輛車。
他也只好給司機小楊打電話了。
剛坐上後座的泡泡警覺:「孟許是誰?」
許澤南下意識地撇清關係:「反正不是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