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篇 背叛(1)
想要平靜的生活真的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昨日剛被長老教育說保持形式上的熟悉,今天就在剛去記錄室不久后看到了前來報道的小月和王鵬,看樣子他們是準備以我為跳板更快地與連奕冰接觸,順便還能在我的指引下更快地適應這個世界,只可惜無論我多想粉碎他們的如意算盤,站在我面前的「13」、「14」都不會允許我擅自做主,無奈之下只好又扮演起他們的前輩,一步一步教他們如何完成每天的工作。
說實在的,小月真的不適合這項工作,下午出去記錄,沒走兩步就開始大叫腳疼,非要找個地方歇一歇,拜她所賜我這個老手直到晚上七點多才把一天的工作完成;白天的統計更是被她搞的亂七八糟,我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小學都沒有畢業,不然也不會把一個簡單的加法算錯五六回。王鵬倒還算不錯,很快就適應了繁重的工作,唯一讓我不爽的就是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諂媚地和聖職者談天說地,如果告訴他聖職者都是感情殘缺的人造人,真不知道他回事一副怎樣的表情;還有一點就是王鵬的那雙眼睛,在我看來就好像潤滑油塗多了一樣,一刻不停地在不大的眼眶中轉動著,就連極其刁鑽的位置都能被他輕鬆看到,雖說不太清楚他具體在看什麼,不過應該不是什麼好東西。
自打小月和王鵬來了以後,我回答最多的問題就是「連奕冰怎麼還不來」,一開始我還會稍微和氣地解釋一下,後來實在是不勝其煩,只好用「不知道」來封住他們的追問,或者直接選擇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好在他們也看出了我的冷漠,慢慢地將我以前安靜的小世界送還了過來。
在他們來記錄室上班的第十天。長老又一次在我身邊掀起了波瀾,不過這一次針對的不是我,而是一臉無辜的小月和王鵬,從派來傳喚的聖職者的舉動中可以看出,他們一定是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觸犯了某項罪名,對於可以看到他們狼狽的模樣我心裡是一陣暗爽,不過在想到他們會在受到懲罰后將我作為哭訴對象后,所有的好心情便煙消雲散了。
正如我所預料的,他們在被帶走後沒有再來記錄室工作,然後在曠工第三天的晚上一臉頹廢地出現在了我的住所門口。王鵬還好一些。僅僅是臉色有些蒼白,身子有些發抖;小月則是蹲在地上,雙眼紅腫地呆望著前方,原本還清純可愛的臉龐被驚恐和無助徹底覆蓋了,就連她一直很在意的頭髮也是亂蓬蓬地堆在一起。
「看樣子你們終於見識到了這個世界的殘酷。」緩步上前,沖著還算清醒的王鵬說到。就算有多麼不願意和他們打交道,這種情況下也容不得我再去刺激他們本已脆弱的神經了。
「不僅僅是見識到了,而且印象十分深刻。」王鵬用極具諷刺味道的語氣說到,這也難怪。剛開始面對了「傲慢」之後我同樣用這種語氣和長老理論了一番。
「進去說吧,不然又會被抓住什麼把柄了。」說著上前打開了房門,估計除了「延伸的階梯」,我這裡就是招待客人最多的地方了。說不得得向長老索要一間大點兒的房子,「說說看你們都被定了什麼罪,受了怎樣的懲罰。」
「我的罪名的諂媚,懲罰是……是不停地被拔去牙齒。小月的罪名是嬌蠻。至於懲罰我就不知道了。」王鵬極其勉強地說到,可以想象一下簡單的拔牙同樣帶給了他很大的痛苦。
「我……我的懲罰……是……是……被一根根掰斷了手指。」小月終於是開口說話了,只不過聲音聽上去和行將就木的人差不多。而且在說完后便被回憶刺痛得大哭起來,我只好默嘆一聲上前摟住了她的肩膀,不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善良,而是擔心會因為她的哭泣將無聊的對話一直拖延下去。
「你們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等到小月冷靜下來后我才沖王鵬問到。
「那些罪名和懲罰到底是怎麼回事?稀里糊塗地就面對了折磨。」
「第一天的時候我就和你們說過要注意言行,否則會有很恐怖的事情發生,結果你們都不知道想什麼去了,完全沒把我的話當回事。今天我再說一遍,在這個世界生活沒你們想的那麼簡單!」
「這裡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我問了好多人都沒得到答案。」
原先我所執著的問題,如今卻被別人拿來詢問,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尋找答案之後就要面對問題」吧,只是不清楚我一直不滿意的答案能否讓他們滿意。
「你為什麼不直接去問長老?他的話比較有權威。」
「當時剛從黑漆漆的地方出來,哪有什麼心思去問這些,後來想問的時候根本就進不去。」
「這些東西本來在第一天長老就會告訴你們的,結果你們一個個瞎鬧騰,讓長老都覺得心煩了。罷了,就由我來告訴你們吧,這個世界是為了給人們一個機會,或者讓靈魂得到升華獲得新生,或者讓靈魂腐朽永遠徘徊在痛苦中,這裡只需要純潔的靈魂,一點兒錯誤都會被定成一項罪名,並接受懲罰……」
我把長老說的基本上全部講了出來,以小月那可憐的理解能力也應該明白的差不多了,當然連奕冰告訴我的那些私密並不包括在內,我可不想以後有機會離開的時候帶上這兩個累贅。
「婉琴姐,但現在為止你觸犯了多少罪名?」王鵬稍作消化后便迫不及待地說到,就好像一名記者在採訪一個楷模。
「記不清了,五六種吧。」
「可我聽別人說你從來沒有接受過懲罰,這是為什麼?」
略微驚訝地看了一眼王鵬,我果真還是小看了他的能力,平日里他總在轉動的眼珠應該是為了尋找合適的目標,然後接近、恭維,最後得到自己需要的東西,只能說作為一個間諜他合格了。
「是『986』告訴你的吧?」
「不只是她。在被帶回住所的那天我無意中問了一句話『所有人都要面對這樣的事情嗎』,可能是穿鎧甲的傢伙不小心說漏嘴了,他說『除了1372還沒有誰能躲過懲罰』,而『1372』就是你的代號。」
「邏輯能力和運氣都非常不錯,然後呢,就算我沒接受過懲罰對你們又有什麼用呢?」
「把躲過懲罰的方法告訴我們!」
「王鵬!注意你說話的語氣,這個世界里除了長老還沒有誰能命令我!還有一點你別忘了,我和你們是同類人,都在受到嚴密的監視,別把我當成是一個多麼厲害的人!最後告訴你。躲過懲罰的方法我也不知道,到現在長老都不願意告訴我具體原因,有本事你們自己去山頂問個究竟就是了!」
「那你能幫我們離開嗎?」
「如果有辦法我自己早就離開了,不停地打聽都沒找到可行的辦法,才會讓自己逐漸適應這裡的生活。」
「有人可以想到辦法!」小月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忽然大喊了出來,「連奕冰,他不是這裡的第二掌權人嗎,一定知道離開的方法,婉琴姐你去問問他不就可以了?」
「一早就嘗試過了。可惜沒有得到答案,他和我一樣是在無能為力之後才選擇了接受現實。」
「不可能!肯定是你不想幫我們!你帶我們去找他,我自己去問!」小月不依不饒地說到。
「我不能帶你們去,因為一些原因我被禁止去他住的地方。如果你們真想去找一下,我只能告訴你們他住在『聖地之林』,找個聖職者打聽一下就知道在哪了,不過提前告訴你們。失望了可不要怨別人!」
我沒有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直接打開房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被詢問了這麼長時間已經夠煩了。再幫他們逼問連奕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很早很早以前我問過連奕冰怎樣才能和他一樣做到對誰都那麼友善,他是這麼回答的:我只是做到了最大限度的不自私。我一直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今天終於算是明白了,為別人做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事情就是所謂的友善,不同的是連奕冰的限度比較大,而我的卻小到用米尺就足以測量。
小月和王鵬再回到記錄室上班后就對我保持著視而不見的態度,雖然有時候還能從他們的竊竊私語中聽到我的名字,但只要看過去,他們就會用冷眼和輕哼作為回應。我並不很在意他們的這種態度,無非是些被嫉妒沖昏了頭腦的小孩子,用不了多久長老就會替我給予他們懲罰,還是精神和**上的雙重懲罰。
我不擔心連奕冰會被他們如何利用,一是因為我相信他的確不知道離開的方法;二是因為我非常清楚「聖地之林」的獨特,就算他們找過去了,連奕冰也不會帶他們進去促膝長談;最重要的還是因為我相信在連奕冰的心裡,這個世界沒有比我更重要的人,無論使用什麼手段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輕鬆的心情沒能持續太長時間,剛過了兩天我就在下班后看到連奕冰在我的屋門外來回踱步,臉上還掛著莫名其妙的擔憂。
「你怎麼來了?」
「婉琴!你沒出什麼事吧?」連奕冰聽到我的聲音便跑過來焦急地問到。
「我能出什麼事?還和以前一樣上班下班。」
「可今天我路過銀行的時候聽那兩個新人說你最近狀態不太好,上班也時常心不在焉。」
不得不佩服「巧合」這個詞,越不想看到的事情就越會在奇怪的時間、奇怪的地點發生,越不想參與的事情就越會被拿去當一個重要的籌碼,然後等一切都準備好了,又會被一腳踢開。
「是我們想和你聊聊,所以才借用了婉琴姐的名字,正常情況下你是不會願意在我們這裡浪費太多時間的。」說話的是忽然出現在身後的王鵬,臉上還掛著毫不掩飾的自得。
「你們想聊什麼?」連奕冰輕輕把我拉到身後,有些嚴肅地反問到。這一舉動讓我感到了一絲溫暖,正像以前看到過的一句話:只要有我在,你的前方就是一馬平川。連奕冰在用最大努力完成著這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開門見山地說吧,我們想讓你幫忙離開這個鬼地方。」王鵬依舊是自以為是的口氣,聽了就讓人厭惡。
「我只能幫你們適應沒辦法幫你們離開。」
「就當是我們跟著婉琴姐沾了一個光也不行嗎?我可是知道你的地位有多高。」
「和地位沒有關係。因為不知道所以沒法幫而已。捎帶說一下,就算我有方法也只會幫婉琴一個人,你們不僅沾不了她的光,甚至連偶爾靠近一下都需要得到她的同意才行,不要覺得我說的太過分,這是你們必須面對的事實。忘了告訴你們了,我同樣擁有給人定罪的權利,如果你們以後再利用婉琴或者使一些下三濫的手段為自己創造便利,我會在長老之前先把你們送到某個黑屋子裡,說不定還會叮囑那裡的人『特殊』照顧一下。」
連奕冰的這番話很中聽。以前他都是盡量把過錯指向自己,然後犧牲掉一些東西后替我擋下各種各樣的謾罵和威脅。如今他再站在我面前,說出來的話帶上了很強烈的威懾力,就連藏在背後的我也不敢去質疑、反駁,更別說直接遭到攻擊的王鵬了,早就是一臉尷尬地呆立在了不遠處,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將計劃繼續下去。
「連奕冰你……」
「1374!稱呼我要叫大人,連奕冰不是你有資格叫的!」
「大……大人,你仔細考慮一下。如果真的有辦法離開對婉琴姐也是有好處的,就算你沒有長老他一定有,咱們一起想辦法一起離開,這不是很好的事情么。繼續待在這裡遲早會精神崩潰的。」
王鵬這套話很有殺傷力,生活了這麼長時間我也算明白了長老才是離開這個世界的關鍵所在,他一天不開口說出具體的辦法,我就要多過一天提心弔膽、小心翼翼的生活。通過連奕冰去撬開長老的嘴,未嘗不是一個值得試驗的方法。
「你們想怎麼做是你們自己的事情,別把婉琴拉進去……」
「奕冰。等一下!」從連奕冰身後閃出來,有些過分地打斷了他對我的保護,說到底我還是無法放棄任何一個可能離開的機會,「王鵬,你說的有道理,但我們還需要商量一下,所以你帶著小月先離開,我們會給你一個答覆的。」
看著一臉驚喜離開的王鵬,本來是棄子的人竟成為了重要的轉折點,還真是有夠可笑。我很清楚這樣做會讓王鵬和小月成為最大的贏家,畢竟能和長老交談的是我和連奕冰,到最後成功了自然是好事,一旦失敗,面對懲罰的必定是我和連奕冰這對公然挑釁規矩的人,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試一試,只是為了不讓自己在無計可施時擁抱遺憾。
「婉琴,你真的想幫助那兩個心機頗深的人?」我把連奕冰拖入房間后,他便匆忙問到。
「我只是覺得單靠咱們兩個去尋找一個合適的方法太困難了,他們的性格雖然不太好,但用在辦事上面還是很不錯的,就拿王鵬來說,那張蜜糖嘴足夠哄騙很多人了。」
「你不怕到最後他們從背後給你來一刀?」
「當然怕了,不過那是到了後面才應該想的問題,再怎麼說我也不是吃素的,在上流社會待了許久,多少還是學會了點技巧。難道說你害怕了?」
「我沒什麼好怕的,原先的世界和這邊的世界一樣,除了你我沒有什麼好在乎的,只要你認為這麼做可以,那我就會盡全力幫你,而且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受到丁點兒傷害。」
「好熟悉的發言,可為什麼每次聽到都會有不同的感覺呢?」
「這應該算是我和你說過次數最多的話了,時間越長你就越覺得膩煩,所以感覺不同也很正常。」
「也許吧。」我沒敢否定連奕冰的話,在曾經的一段時間裡我的確聽到類似的話就想吐,可最近我卻感覺這是給我的最大的支持,可以讓我毫無後顧之憂地沿著自己的內心筆直向前。
「既然有了目標,就大致說一下你計劃怎麼做吧。」
「我可沒什麼計劃,跟著王鵬他們走,出了事還有機會推卸一下,就算最終向長老套話的還是你和我,也可以借幫助新人的理由,說不定還能從輕處罰呢。」
「聽上去還不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走到最後一步,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幫他們,但你需要答應我件事。」
「什麼事?」
「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你必須立刻把他們供出去,想辦法保全自己!」
「說的和cia的秘密任務一樣呢,連丟車保帥都用上了。放心吧,我最拿手的就是率先考慮自己了,類似的事情你以前不久親身經歷過么,還不止一次。」
「倒也是,那我就靜等你的聯絡咯,master!」
微笑著打了一下連奕冰的肩膀,我和他之間這種輕鬆、愉快的氛圍真的好久沒有感受過了,記得小時候還一起跪在卧室的角落裡做手工,一起在學校的操場里奔跑,一起在課堂上傳紙條,這些回憶我們都沒有忘記,只是他選擇了珍惜,而我卻選擇了丟在一旁。「帝王永遠都是孤獨的」,這句話也許並沒有錯,得到了別人沒有的,卻失去了別人都有的,儘管高貴但仍舊無法融入到群體中,第一次覺得,如果我不把自己定義成女王,那該多好。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聖地之林最近有點兒不穩定,光照顧它就得要我半條命,但願今晚它不會多麼折騰。」
「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聖地之林和個孩子一樣,沒事還發發脾氣吧?」
「那倒不是,只是由無數生命構成了能源的同時還擁有了無數怨念,祭靈者另一個任務就是安撫那些兇狠的靈魂。話說回來,如果讓聖地之林暴走,這個世界就能被徹底摧毀,不過就是想要存活下來的概率有點兒低罷了。」
「盡說些沒有意義的話,快點回去和那些靈魂共度良宵吧,我可不想成為無辜的犧牲品。」
一邊說著將連奕冰推出了房門,剛才一瞬間的親密讓我感到溫暖的同時也感到了害怕。找到了自己潛意識裡需要的東西,又害怕失去曾經擁有的東西,徘徊中扮演著兩面派,猶豫時中傷了左右,不知道多少人面對過這樣的矛盾,我可能還算是覺醒的較晚的一個,也可能是覺醒后落差較大的一個。只可惜現在還不是我需要面對這個矛盾的時候,唯一應該考慮的就是對長老的反抗該如何進行,假如有一天我要給連奕冰、給自己一個答案,我希望,那是在原先的世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