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落盡滿城哀 第八篇
8.
如果說清晨的櫻城在薄霧下是神秘的,那夜晚的櫻城就是深邃的,晴空萬里,每一顆星星都閃爍著,白日里飛舞的櫻花也沉寂了下來,僅僅留下微風中相互摩擦的聲音,以及隨風瀰漫的淡雅花香。
櫻夢言躺在屋頂上,並沒有和往常一樣練習,而是品著一杯飄香四溢的櫻花酒,自從兩天前成人那天第一次喝這酒,櫻夢言便深深喜歡上了它,並不辛辣的酒水自入口開始,便會一直溫柔的撫過每一個器官,清淡的香味更是讓人陶醉。
「言兒。」
櫻夢言聞聲起身,沖著檐下應聲到:「娘親。」
「你最近可是有些偷懶哦。」
「孩兒只是想放鬆一下而已。」
「我可沒怪你,你明天就要和夢蓮一起出府了吧。」
「是的。」
「在外面,多留個心眼,雖說櫻城不大,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和櫻花一樣純潔,你雖然心智成熟,但畢竟沒嘗過世間百態,夢蓮那孩子又貪玩,所以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謝謝娘親提醒,我會小心的。」
十六歲的櫻夢言雖仍有些稚氣未脫,可一身儒雅之氣配上淡淡的微笑,仍讓人忍不住駐足欣賞,就連櫻夢言的母親也不例外,對她來說這就是最完美的藝術品,是生命的精華所在,端詳了櫻夢言一會,一臉滿足地走進屋,沒有不安沒有擔心,只有唯一的一個念頭:我的希望永遠不會讓我失望。
櫻城只有一條主街,四周零星輻射著幾條巷子,青石板鋪就的路上因為清晨的露水顯得有些濕滑,偶爾從幾家買饅頭的鋪子里傳出幾聲吆喝,讓平淡的景色生動了許多。
櫻夢蓮跟在櫻夢言身邊一路好奇地走著,之前因為起得太早有些厭煩的情緒也一掃而光。櫻夢言到先得平靜了許多,儘管也是第一次來到街道上,可比起四周的叫賣,卻是更喜歡濕冷的空氣,讓人放鬆了不少。
「夢言,你怎麼一點都不興奮啊,在府里可見不到這些。」
「沒什麼好興奮地,可以想象的到。」
「真沒勁。」
「說起來,夢蓮姐,你為什麼要跟著我一起出來啊,你比我早到十六歲好幾天。」
「沒什麼,一個人太無聊了,而且你放心我一個小女孩外出啊!」
「這樣啊。」
「對了,你知道咱們要去哪裡表演么?」
「好想是一個叫櫻花樓的地方,沿著這條街走就能看到了,不過一般在晚上才會允許人們自由上台表演。」
&nb)」
「別抱怨了,是你決定這麼早出來的。」
「也是,那白天你就陪我到處逛逛吧。」
櫻夢言平靜的了臉上自外出以來第一次出現了波動,對於櫻夢蓮的活潑自己一早便見識到了,一旦遇見感興趣的東西,那就只能用恐怖來形容,不過看著兩眼放光的櫻夢蓮,最終還是沒有提出異議。
隨著太陽的升高,街道也漸漸熱鬧了起來,不少人都有說有笑的相伴而行,也有不少人注視著兩個背著琴的白衣青年,女孩一臉興奮,男孩卻一臉疲憊,讓人覺得十分詫異,可更多的還是崇拜,敢在櫻城負琴行走的人無疑都是在琴技上有所成就的人。
正午時分,櫻城有些溫熱了起來,櫻夢蓮也終於停止了她瘋狂的舉動,拉著已經不思考的櫻夢言來到櫻花樓。
如果說櫻府是櫻城的象徵,那櫻花樓就一定是櫻城的標誌,作為最大最熱鬧的休閑場所,這裡只要開門,就會很快人滿為患,除了酒菜美味外,更吸引人的便是櫻花樓里有著最出名的一群琴者,有著從早到晚從不間斷的琴曲表演。
櫻夢言自從邁入酒樓,臉上便是一臉的厭煩,雖然那豪華的大舞台讓自己十分嚮往,可對於喜歡安靜地自己來說,這個地方只能稱作是地獄。
「兩位客人,是來用餐還是品茶賞曲啊?」
「當然是用餐了。」櫻夢蓮沖著熱情的小二興奮的說道。
「用餐請隨我上二樓吧。」
櫻夢蓮興沖沖地跟了上去,沒走兩步卻發現櫻夢言呆立在原地,一臉吃驚地看著前面的舞台。
「夢言,夢言,你怎麼了?」
「你仔細聽,台上那個女孩彈得曲子。」
櫻夢蓮納悶地看了過去,很快也吃驚地張大了嘴,台上一個略顯瘦弱的女孩正彈奏著三年前櫻夢言所創的《雨中櫻》。
「兩位客官?」
「小二我問你,台上那女孩是誰?」
小二詫異地看了看面前的白衣男孩,回答到:「她是我們這裡數一數二的才女,而且今年也只有十六歲而已,叫落兒。」
「落兒?」櫻夢言自問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你可知道這曲子從何而來?」
「這個啊,是落兒在三年前在櫻府附近聽到的,她之所以成為天才就是因為只要讓她聽一遍曲子便能記下來。」
「聽一遍就記下來?」櫻夢言有些不敢相信地反問到。
「當年這首曲子讓很多人追捧,只是一直不知道曲作者是誰,能彈出來的也就落兒這姑娘了。」
「這樣啊,小二,一會落兒姑娘彈完能麻煩你帶她去找我一下么?」
「這不太好吧。」
「我是櫻府的公子,應該有這個權利吧。」
「原來是櫻府的公子、小姐啊,我一定把落兒帶去。」
「有勞了。」
櫻夢言沒有再多說什麼,一臉平靜向二樓走去,臉上雖看不出什麼,可內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聽一遍就記下一首曲子,櫻夢言自問還沒有這個水平,一個十六歲的普通女孩卻能做到,而且能彈出來,雖只是形似仍讓人不敢相信。
或許是因為受了太大的刺激,櫻夢言二人都沒有了食慾,喝著手中的清茶,仔細聆聽著叫落兒的姑娘一首首彈出的曲子,越聽越是吃驚,除了《雨中櫻》外,還彈出了櫻夢蓮的《戰國》,要知道,櫻府曲樓里的曲子從未對外公布過,儘管不願相信,但櫻夢言卻只能承認這些曲子是那個不甚出眾的女孩挺過來的。
不多時,隨著雷鳴般的掌聲,落兒向台下走去,一臉的從容讓人很難相信她只有十六歲,一個不比櫻府青年差的才女,卻屈居於酒樓之中,也從未出現在《櫻曲榜》上,這讓櫻夢言除了驚訝外更多了許多好奇。
「公子、小姐,請問找我有何事?」很快便被小二帶上來的落兒恭敬的說到。
櫻夢言打量著眼前的少女,發現並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削瘦、蒼白,唯有一雙眼睛散發著誘人的光芒,「你叫落兒對吧。」
「是的。」
「你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回公子,落兒是孤兒,被酒樓老闆見到在這裡彈曲,落兒是老闆起的名字。」
「聽小二說,你所彈得曲子全是聽來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
「那為什麼像你這樣的才女從未出現在《櫻曲榜》上?」
「公子謬讚了,落兒不作曲,也不會唱曲,甚至看不懂曲譜,只是憑著一雙耳朵和記憶才勉強能彈一些曲子。」
櫻夢言聽罷才恍然大悟,上天是公平的,如果所有才能都聚於一個人身上,那就太逆天了,只可惜他不知道真正逆天的正是自己。
「那你所有曲子中最喜歡哪一首?」
「是三年前聽來的《雨中櫻》。」
「哦?那你想不想聽一下真正的《雨中櫻》?」
「想,可是這曲子一定是櫻府一個前輩所創,落兒雖得其形卻未得其意,也不可能有機會聽到真正的《雨中櫻》的。」
「前輩?」櫻夢言無奈的說到,「今晚在這裡你可以聽到。」
「今晚?那個前輩今晚會在這裡表演?」
「算是吧。」
「謝謝公子告訴我這個消息,落兒晚上一定來聽。」
櫻夢蓮強忍著笑意看著一臉無奈的櫻夢言,在她印象里從未見過後者出現過如此窘意的神情,還是在面對一個如同白紙的女孩時。
落兒走後,櫻夢言取出自己的古琴擦拭著,外界的一切彷彿都和自己沒有關係,唯有手中的琴代表了一切。
夜晚很快便降臨了,和白天相比,此時的櫻花樓更加熱鬧了起來,不少背著古琴的人相繼走了進來,有的高傲有的穩重,無論哪一種都受到了無數人的注視。
「各位,歡迎來到櫻花樓,今晚我們又將認識多少新人,見識到多少新曲?我知道各位都有些迫不及待了,那麼,開始吧!」
話音剛落,一個接一個的琴者相繼上台,雖然都非常出色,卻沒有一個真正讓所有人都興奮起來的,知道櫻夢蓮,一曲《策》才掀起了第一波高氵朝。
很快,櫻夢言便上台了,上台的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沒了聲響,和別的琴者不同,他們眼中的櫻夢言外露的是一種雅緻的氣息,沒有驕傲,沒有緊張,甚至沒有任何情緒。而做為焦點的櫻夢言正四處張望著,直到看到角落裡也正望著自己的落兒,才微笑著盤膝而坐,大聲說到:「在下櫻夢言,十六歲,今日剛從櫻府出來,按照慣例,為大家獻上一曲,我自己在幾年前創作的《雨中櫻》,真正的《雨中櫻》。」
所有人聽到這些之後都獃滯了,角落裡的落兒更是誇張地睜大了眼睛,任誰也沒有想到,三年前開始流行的《雨中櫻》居然是一個十六歲少年所創,更想不到讓老櫻樹降下花雨的人竟端坐在台上,微笑著撫過琴弦。
曲聲響起,全場便安靜了下來,和三年前不同,如今的《雨中櫻》更加流暢、清新,如果說之前是雨水撞擊發出的聲音,那現在就是每一滴雨水在低聲訴說,淡雅的曲風把所有人都帶到了雨中,每個人都是一滴晶瑩的雨水,落下、四散、彙集,那麼自然那麼舒服,或許是因為平時沾染了不少鉛華,當聽到真正的《雨中櫻》時,都覺得輕鬆了不少,一種融入自然的美好與滿足。
仍舊以花落為尾音,卻更加細膩、悠揚,櫻夢言睜開眼,看著台下一個個仍在餘音中享受的人們,像是得到了認可一般,第一次因為自己的曲子感到驕傲,娘親很早之前說過的話在耳邊緩緩響起:曲子不僅是為了抒發自己的情感,還為了讓所有聆聽者找到內心的伊甸園。
一直站在角落裡的落兒悄悄掉下了幾滴眼淚,為那優美的曲子所帶來的寧靜而落淚,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從小到大生活在喧鬧的曲樓中,最缺少的就是這種舒心的感覺,不由低聲說到:
「好美啊,這才是真正的曲子,可以影響到心靈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