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蘇淮安一直到春桃離開,心中仍然忐忑不安。
春桃管原主的生活起居,所有配飾也都熟悉,不存在認錯一塊玉佩的可能。
那麼也就是說,這玉佩是別人的。
蘇淮安回過神,端詳著手中的玉佩。
雲紋,材質類似於羊脂玉,遠遠地散發著沁涼,但放在手心,又有一些溫熱。
一句話總結:這玉佩不是凡物。
若要問玉佩的來歷,那似乎也不必多說——他當時收拾東西時,現場除了他之外,只有另外一個人。
玉佩是那個人的。
一想到這種可能,蘇淮安頓時有一種頭腦眩暈之感。
不行,冷靜。
蘇淮安強行使自己鎮定下來,思考接下來的對策。
首先,他得想辦法將這塊玉佩處理掉。
按說誤拿了旁人的東西,應當悄無聲息地將玉佩還給苦主自然為好。
可問題是,這個選項他根本做不到。
比起完璧歸趙,更大的可能性是被「人贓俱獲」。
那麼,剩下的就是將它換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保存。
蘇淮安想了想,找了個儲物袋將其包裹住,然後換來了準備告假回家的春桃。
「將它埋在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蘇淮安說。
「……這是?」
蘇淮安說:「不要問,記住,不要讓人通過它找到你。」
春桃似懂非懂地接過錦囊回家去。
眼睜睜地看著春桃將玉佩帶走,蘇淮安這才鬆了口氣。
從原主目前習得的知識來看,這是他所能夠做的全部——芥子儲物袋是獨立空間,能夠有效阻隔氣息泄露。
讓一個不知情的人將東西埋在不知名之處,能夠防止人利用秘法通過探查思緒找到端倪。
如果這樣都還不行,那也就是他命該如此,活該有這一遭了。
處理完玉佩,蘇淮安鬆了口氣,自己抹起袖子打水洗漱。
洗漱時,他驚訝地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和痕迹又淡了一些,些許看上去恐怖但不妨礙的傷口,乾脆徹底好了。
傷口好了之後,那一塊皮膚好像受過滋養一般,變得更加白皙細|嫩。
「……」
好傢夥。
蘇淮安低頭看著自己從未有過的白皙膚色,忍不住趕緊將衣服放下。
這變化,讓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洗漱完畢,蘇淮安沉入夢鄉。
大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睡夢中,他竟然夢到了玉佩遺失,他也被抓走的畫面。
醒來后緩了好一會兒,這才回過神。
隨著蘇明哲成功開脈,在接下來的一周,蘇府都處於躁動的氣氛中。
在這段時間內,蘇淮安在院中偶爾遇到過蘇明哲一次。
對方是一個年輕的少年,身著錦袍,在宗學其他夥伴的簇擁下從外面回來。
見到蘇淮安時,眸光只是淡淡地從蘇淮安身上掃過,彷彿像是看一個陌生人。
遠遠地,蘇淮安聽到蘇明哲朋友們與他的交談。
「你哥哥今天竟然沒有上學。」
「也沒有追過來同你說話。」
「真稀奇。」
蘇淮安征愣一秒,然後無視小朋友們的對話。
就在他昨天,他主動提交申請,結束了在蘇家宗學中打醬油的日子。
按道理說,這打醬油的日子,其實早該結束了。
蘇氏宗學雖然不限年齡,但潛規則是默認接受開脈之前的蘇氏子弟。
往往到了年歲不開脈,便會自己結束學習離開。
原主之前是為了母親和弟弟,不死心想要為家人博一份前程,這才死皮賴臉留下。
可蘇淮安與原主不同,他更想要自己的生活。
合適的差事並不好找,蘇淮安作為名義上的蘇家少爺,身份高不成低不就,卡在中間相當不容易。
這一日晚,他再一次鎩羽而歸,卻在院內見到了正房的老嬤嬤。
「安少爺回來了,老身是來宣布一件好事。」老嬤嬤的話語中帶著藏不住的喜氣。
「家裡為了慶祝小少爺開脈專門設了宴席,就在明天晚上。」
「安少爺作為哥哥,明日一定要前來赴宴,想必夫人和小少爺也很是想要見到你。」
「安少爺可不要讓夫人失望啊!」
慶祝蘇明哲開脈的家宴時間轉瞬就到。
赴宴前,蘇淮安隨便找衣櫃里找了一件還未穿過的新衣服,那些個配飾,竟然一個都不準備帶。
「少爺,您就這樣去?」剛剛從家裡銷假回來的春桃詫異道。
蘇淮安明白春桃的疑惑。
按照原主的思維模式,今晚上這樣的宴會是母親與弟弟的大喜事,雖然與他無關,但他作為蘇明哲的哥哥,也須得將自己收拾妥當,這樣才會不丟兩人面子。
可如今的蘇淮安卻不打算這樣。
宴會的確是母親與弟弟的喜事不錯,但卻與他無關。
換好衣服,站在鏡子前,蘇淮安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微微有些征愣。
他知道原主是屬於長得好看的那一掛,可短短几天的功夫,他似乎變得更好看了。
蘇淮安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蹙著眉站在鏡子前。
春桃在這時候忍不住屏息凝神。
蘇淮安不會答的題目,她卻是得心應手。在她看來,少爺的相貌並沒有變化,有所改變的,是氣質。
以往少爺總是鬱鬱寡歡,眉間是揮之不去的愁緒。由於精神長時間緊張的緣故,看上去總是神情恍惚,精力不濟。
在這樣的精神狀態下,少爺哪怕是有十分的容貌,也會只剩下五六分。
現在好了,少爺從出過一趟門之後回來,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整個都通透了起來。
精神狀態的改變帶來了容貌的變化,如今的少爺如同天邊的雲彩一般恬淡自然。
「少爺,您換個簪子吧。」
在春桃的堅持下,蘇淮安換上了一支玉簪,與他月牙白的衣服相互映襯。
用春桃的話來說,「少爺,您今天真是好看!看得人眼珠子都捨不得轉。」
夜。
後院,絲竹聲起。
蘇淮安踩著點到了正院。
今日的宴會擺在正房的院子里,院里有水,水中布置著花燈,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池邊,各種鮮花接連盛開,端是一派富貴場景。
「安少爺,您怎麼現在才來?」老嬤嬤站在門口迎客,見到蘇淮安,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之感。
今日是正房的大日子,許多賓客都要來。蘇淮安雖然擺不上檯面,但好歹也是個有靈根的養子。
由他在外張羅著招呼客人,豈不是能說明夫人與老爺愛戴小輩,也說明他們正房團結一心。
可這安少爺呢?
竟然踩著點到。
他以為他是客人嗎?
從老嬤嬤的目光中,蘇淮安敏感地猜到了對方的想法,只是他完全沒有配合的意思,聞言,裝作一無所知地問:
「我擔心來得早給母親添麻煩,是我會錯意了么?」
「……」
老嬤嬤正想說話,忽然見門外一陣響動。
少頃,一頂四人抬的大轎由遠及近。
「是老夫人來了!」
老嬤嬤再沒時間理會蘇淮安,而是著急地招呼來一個小丫鬟,讓她去後面通知蘇夫人。
「快去,讓夫人一定要想辦法出來迎接。」
沒有人關注自己,恰好合了蘇淮安的意,他自顧自地站在一旁看熱鬧。
那青色的轎子由遠及近,到了跟前,蘇淮安才詫異地發現那抬轎的四個人並不是真人,而更像是沒有生機的木偶。
木偶們整齊劃一,行動規整,看上去就好像有靈智一般。
「是雲隱宗睦月真人新研發出來的偶人。」一個聲音在蘇淮安的耳畔說。
見蘇淮安回過頭,那人笑了笑,說:「安哥,今日你竟然沒有領到差事!」
說話內容有待商榷,但難得的是說話語氣卻不惹人討厭。
「你是……蘇回。」
蘇淮安從記憶中得知,這位是蘇家二房的獨子,名義上來說,是蘇淮安的堂弟。
「安哥宗學也不上了,還用這樣陌生的眼神看我。」蘇回委屈地說。
蘇淮安翻了翻原主記憶的,發現眼前人的確是他在蘇家還算是熟悉的人。
「不過——安哥今日可真是大變樣,我都認不出來了!」
如今大房兩派爭得像鬥雞眼一樣,蘇回受了父母的教訓,本不打算摻和,哪知道還沒進門,就見到了如明月皎皎般的蘇淮安。
只一眼,蘇回的好奇心就上來了。
是什麼讓這個陰鬱的堂哥變了個模樣?
他以前怎麼不知道這位堂哥這麼好看?!
感受到蘇回探究的目光,蘇淮安巋然不動地任由對方打量。
這樣一來,蘇回也有些不好意思。
恰好,蘇老夫人的轎子進了門,蘇淮安淡定地說:「進去吧,別讓長輩們等。」
於是,蘇回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蘇淮安抬腳進門。
「安哥,安哥!」蘇回無奈地跟上。
如果說正房院外已經是富麗堂皇,到了院內,蘇淮安才知道什麼是美輪美奐。
光影璀璨,鮮花似錦,雲霧縹緲。
看上去就像是在仙宮裡一般。
在這一番盛景中,蘇淮安看到了有過一面之緣的母親。
對方穿著一席錦袍,梳著高髻,一副貴婦人的模樣。
在她旁邊,蘇明哲穿著鑲金邊紅袍,踩著雲紋履,神態上雖不耐煩,但還是跟著母親應酬。
看到這一幕,蘇淮安哪怕不在意,也忍不住替原主嘆息一聲。
待主人翁母子請蘇老夫人上座,緊接著,蘇大老爺也到了。
這位蘇家的掌權人看上去並不特殊,只是一個清瘦的中年道人模樣,但雙目炯炯,似有神光,看上去不是簡單之輩。
蘇大老爺到了之後,同蘇老夫人說了幾句話,又勉勵蘇明哲一番,能做完這些才坐下。
少頃,賓客到齊,鼓瑟吹笙,蘇家的家宴正式開始。
「諸位,請靜一靜。」
然而,就在蘇大老爺朝著蘇老夫人拱拱手,想請老夫人講幾句話時,忽然鶴唳聲響徹天空。
緊接著,風聲刮來。
蘇淮安眼睜睜地看著一道劍光從天空掠下,緊接著,一隻純白的仙鶴從天而降。
「這……」
面對此奇景,所有賓客都忍不住站了起來。
待仙鶴停穩,一雙俊俏的少男少女從仙鶴上爬了下來。
「是頌少爺和染小姐。」
竟是蘇大老爺原配所生的那一對姐弟。
他們不是在落雲峰么?怎麼會突然出現?
賓客們很快有了答案。
另一位御劍而來的修士笑著朝席上拱拱手:「聽聞蘇家家宴,師弟師妹急著回家,真君命我送他們回來。」
「蘇老府君,蘇老爺,叨擾了。」
見識了這仙家手段,蘇老夫人哪敢拿架子,連忙站客氣地回禮:「哪敢哪敢,多謝使君送這一對孩子回來。」
蘇淮安立在原地,腦海中還重複著方才那一幕給三觀所帶來的震撼,卻不料聽見蘇回笑道:
「這下有樂子看了。」
蘇淮安抬起頭,發現母親的臉色不知在什麼時候變得格外難看。
作者有話要說:午安
又是吃瓜打醬油的一天</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