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天津衛
牛金星默然，看著遠去的關寧鐵騎，神色頗是複雜。
在他看來，此舉無異於放虎歸山，縱龍入海，後患無窮。
……
明軍擺脫了危機，李自成的大軍暫時是追不上來了。
而此時，盧象升率領的八萬軍民，已經率先抵達了天津。
朱由檢的一萬四千兵馬，也正在火急火燎地往那邊趕。
……
此時的天津還是個衛所，水陸通衢，乃是軍事要地，歸地方三司共同管轄，三司各盡其職，三權分立。
分別為布政使司（民政）、都指揮使司（軍政）、按察使司（察吏）。
而天津巡撫馮元颺，則是天津及整個河間府的最高級別官員，負責管轄協同地方三司。
不過，這老傢伙見京城陷圍，早就腳底抹油溜回老家浙江了。
因此，現在的天津衛，管著五千兵馬的指揮使才是權力最大的官員。
天津衛歸屬於直隸都司，名義上由后軍都督府管轄（軍區），但實際上，自土木堡之變后，五軍都督府就已經名存實亡了，權力微乎其微，只有戰時才能受命領兵，戰後就要歸還軍隊，而軍隊的管理權和指揮權都在兵部。
朱由檢雖然大刀闊斧地改革了京營的軍制，但全國各地的衛所，還是照常如此。
衛所制崩壞，各地衛所只能依靠募兵來維持兵源，將士們深受上級官員壓榨，軍田被侵吞，士氣低迷，戰力低下。
……
盧象升攜八萬軍民至天津城下，天津指揮使高勝見到王師的龍旗，趕忙出城相迎。
高大的城門緩緩打開，高勝與一眾天津領導班子，指揮知同、指揮僉事等官員，快步走出城門，來到浩浩蕩蕩地大軍前頭，與盧象升會面。
見到大纛旗下的盧象升，高勝不由眉頭一皺，滿臉狐疑，心中暗道：這人是誰啊，怎麼看起來這麼眼熟？陛下何在？
高勝朝盧象升拱了拱手，恭敬地問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戰馬之上，盧象升一臉肅然地看著高勝，正色道：「我乃京營總兵盧象升，奉陛下之命，率軍民南遷。」
聞言，高勝頓時瞪大了雙眼，滿臉驚詫，難以置通道：「您…您是盧大人？！」
而他身後的一眾官員，亦是神色劇變，面面相覷，面露震驚之色。
畢竟，盧象升都已經死了五年多了。
面對錯愕的眾人，盧象升鎮定如常，也不打算解釋什麼，轉頭看了一眼身旁高大的龍旗大纛，沉聲道：「諸位不認得我，也該認得這龍旗大纛吧。」
高勝雖然搞不清狀況，面對死而復生的盧象升，困惑不已，但象徵天子的龍旗大纛還是認識的。
他連忙躬身行禮道：「恭請盧大人攜王師入城。」
……
安置好八萬軍民后，盧象升與朝廷一眾命官，首輔范景文，次輔方岳貢，輔臣丘瑜、陳演等人，在高勝的帶領下，又一同前往衛所衙門。
此番雖是南逃，范景文等人卻並沒有怠棄政事，該查的還是得查，也不枉他們身為朝臣。
對此，高勝誠惶誠恐，如履薄冰，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大的陣仗。
到了衛所衙門，高勝招呼眾人坐下后，便命人搬來了兵卒名冊、軍械糧草、屯田數量等薄冊。
不多時，繁多的賬簿便堆滿了桌子。
高勝道：「軍中文牘都在這了，請諸位大人過目。」
對此，范景文等人也不嫌工作量大，身居廟堂，案牘勞形是日常，早就習慣了，眾人當即便翻閱了起來。
盧象升環顧了一眼四周陳舊的擺設，只覺一陣寒酸。
他轉而看向站在一旁的高勝，正色道：「天津衛還有多少兵卒？」
高勝答道：「回稟總兵大人，下官轄內五個千戶所，在籍的兵卒共有五千三百餘人。」
還沒等盧象升說些什麼，范景文臉色一沉，放下手中的薄冊，看向高勝，責問道：「既然有五千兵馬，京師陷圍，為何不來勤王？」
此言一出，高勝頓時如鯁在喉，一時不知道如何解釋，滿臉窘迫之色，支支吾吾道：「這……」
面對這幾個朝廷命官，高勝是渾身不自在，無地自容。
正是此時，陳演開口為高勝解了圍，不緊不慢道：「天下衛所皆糜爛，豪強劣紳侵吞軍田，軍戶都沒了活路，不是淪為農奴，就是四處逃竄，淪為流民。」
「即便軍田還在，士卒大部分時間也都在家中耕田，刀不磨則鈍，兵不練則廢，只知道種田，軍中能有什麼精兵，恐怕撞上闖賊就得散架，不堪一擊。」
「依本官看，招募而來的兵卒，也無非是些老弱病殘、地痞流氓，投入軍中混吃等死的。」
說著，陳演看向范景文，沉聲道：「范閣老難道指望這群烏合之眾能勤王保駕，匡扶社稷？」
其實陳演什麼都知道，他不是蠢，他只是單純的品行不端，刻薄自私。
聽罷陳演所言，范景文神色不悅地撇了撇嘴，卻沒有再說什麼，繼續翻閱起了手中的簿冊。
畢竟，陳演說得都是大實話，只是不知道這個指揮使有沒有假公濟私了。
高勝一臉卑微，這裡就只有他是站著的。
他附和著陳演的話，點頭道：「陳大人所說屬實，這五千士卒的確戰力低下，兵無鬥志，且軍械殘破，只有朽戈鈍甲……」
「下官本想著重振旗鼓，整飭軍務，只是獨木難支，時勢所迫，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實在有心無力啊！」
聽著高勝的解釋，盧象升眉頭緊鎖，臉色凝重至極。
若是這樣的話，想挽救大明，簡直比登天還難啊！
盧象升深吸了一口氣，眸中翻湧出一抹決絕之色，看向高勝，肅然道：「調集兵馬，準備守城。」
聞言，高勝一怔，弱弱地問道：「闖軍有多少人？」
盧象升沉聲道：「十幾萬。」
此言一出，高勝瞬間瞳孔一震，神色惶恐，倒吸了一口涼氣。
十幾萬大軍，就憑天津衛這五千老弱殘兵，還不夠李自成塞牙縫的。
一時間，高勝面露難色，暫且不說闖軍，天津還有一個棘手的問題沒有處理——倭患。
沿海的幾個縣城，此時已經被數百名倭寇佔領，官兵逃的逃，死的死，倭寇屠城已有七日之久，那幾個縣城此刻已是血流成河，大街小巷都是百姓的屍體。
高勝屢次派兵前去，都被裝備精良的倭寇給打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