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跟著張珏去了懷戎城的暗衛是無名,他們此時都不在居庸關。蝶香到居庸關來原也有自己的私心,如今見不得相見的人,想問寧遙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整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寧遙實在看不下去,只能拿她打笑,說她像塊望夫石。蝶香聽后連忙嬌嗔,說寧遙還是與從前一樣是個壞心的,老喜歡拿她打趣兒。
「放心,他沒事兒,再過幾日你便能見到他了。」寧遙出聲安慰,略帶了些笑意。
「誰關係他了,我才不關心他!」蝶香立即反駁。
「哦,那我寫信,讓他們在懷戎再多待一段時間好了。」
說著,寧遙提筆,作勢便要寫信,蝶香見狀忙握住了寧遙的手,一臉羞報。寧遙當即抽回手在蝶香額上敲了一下,說來日尋個好日子便將她嫁出去。
初四情況日益好還,已經醒了過來,張珏和無名也回了居庸關。無名見到蝶香還有些呆愣,而蝶香見到無名也愣住了,還是寧遙和張珏交談,才又讓他二人回神。
兩人的反應寧遙都看在眼底,只是二人都為開口,寧遙也選擇閉口不談,而是和張珏了解著一路上的情況。
過了這些時日,懷戎里當初受了傷的人基本已經恢復,正是一偏欣欣向榮的好景象,而張珏也給寧遙帶來了另一個消息。
「你當初所託之事,如今終於有了眉目。」張珏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遞給了寧遙,「當年馮氏遺孤離京,淑妃的陪嫁丫鬟也跟著,後來那位丫鬟隱姓埋名結婚生子,後來又削髮為尼雲遊四方。」
「我打聽了許久,後來聽聞她曾到過北境才順道來此,前段時間我在懷戎施醫,偶然遇見了她。她說她已是出家人,前塵往事本不欲再提,當聽聞你的目的之後,寫了書通道明原委。」
寧遙接過信卻未著急打開看,而是詢問張珏在拿到書信之後可有遇到怪事,見張珏搖頭她又看向了無名,無名也搖了頭。
「尋馮氏遺孤的人不止我一個,你既尋到了這位丫鬟,想必其他人尋到她也是早晚的事,這段時間你盡量不要單獨外出,就待在醫館,會有人保護你。」
「這些我當時便知道了。」張珏笑道,「鎮南將軍,我既決定幫你,便不懼生死。」
「我知道,但護住你的安全,是我的責任。」寧遙看著書信,思索了片刻,又問,「這書信,你可看過了?」
「還未曾看過。」張珏搖頭,「這是你要尋的東西,我看它作甚?」
「如此,便一起看吧,說不定知道此事,還能護住你的性命。」
說罷,寧遙拆開書信看了,后便將書信遞給了張群。張群接過信件看后,頗為震驚的抬頭,久久不曾回神。
寧遙頗為意外,道自己這些年都尋錯了方向。
她想過或許馮氏遺孤會隱姓埋名活過一生,卻不想他後來居然又回了京都。她想,或許她知道了,她母親當年為何非死不可。
寧遙想,或許當年淑妃送馮玄離宮就是為了讓他遠離仇恨過尋常人的生活,可她卻不知道,馮玄心中藏著仇恨。他要為自己的親人復仇,又怎會去過尋常的人生?
寧遙想,她是懂他的。
當年葉釗也不是沒勸過她放下仇恨平安的過完著一生。她原也是想過的,只是後來,當南國軍隊殺進蜀城,當鎮南軍以一模一樣的方式被評為叛軍,但葉昭因為同樣的事情死在她面前時,她便什麼也顧不得了,只想復仇。
她曾經動搖過,是那些人用一模一樣的手段再次陷害,堅定了她復仇的決心。
她和馮玄,本質上是一種人,只是他們選擇復仇的方式不同,不然寧遙不會這麼多年,半點馮玄的消息都查不到。
她改名換姓,甚至改了容貌,從陳萱成了寧遙,那麼馮玄,自然不可能再叫馮玄了。寧遙想,或許她與馮玄早有過接觸,只是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可是,那些人里,誰會是馮玄?
淑妃,燕池,馮玄。他或許會選擇站在燕池那邊,但是燕池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並未有人與他走得十分密切,朝中雖有些人看在與他祖父過去的情分上會助他一二,可那些人卻也不會是馮玄。
他藏在暗處太久了。
寧遙想,她果然還是得做些什麼,讓馮玄主動找上門來。
後面的日子過得還算寧靜,林言在一日帶領士兵巡邏時發現密林中傳來一陣馬蹄聲,待聲音漸漸近了才發現了來的是被馬馱著已經快要奄奄一息的可疑之人,待林言上前仔細查看才發現,那人竟是燕池。
林言不敢耽擱,將燕池帶回了軍中,請寧遙定奪。
寧遙不知道燕池究竟遭遇了怎樣慘烈的刺殺,畢竟他的傷實在是駭人。這不是寧遙第一次見燕池受傷,但這一次,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可她卻來不及細想這其中的原由,只能立即著手處理燕池的傷。畢竟她才剛得到馮氏遺孤的消息沒多久,燕池便出現在了北境,這實在是太過巧合。
要尋馮氏遺孤,燕池是關鍵,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死了。
寧遙讓蝶香小心照顧燕池,自己則尋了個地方打算仔細捋捋這其中的牽連,可卻不等她細想,夜裡書房內便來了個不速之客。
寧遙不著痕迹的收起了正在看的書,頭也不曾抬,順手便將手中的毛筆扔了過去,正好便被來人握在手裡,隨後出聲笑得隨意。
「你想殺我?即便不歡迎,也不用下此狠手吧。」說著,風白笑著歸還了毛筆,四處環顧了一圈又道,「這裡雖說比不得你在將軍府的書房,但也還算湊合。」
「好好的正門不走偏要走窗戶,若真被我殺了,也是你活該。」
寧遙不曾看他,端了茶喝茶,隨後又拿起被她擱在一旁的兵書接著往下看。
「哎,走窗才刺激嘛,況且你早知我來了不是嗎?」風白湊上前看了一眼寧遙手中的書,隨即搖頭咂舌,「與齊國一役,你不是都贏了嗎,怎麼還在看兵書?」
「無聊,打發時間。」
「那不如,我與你講件趣事?」說著,風白朝著寧遙伸出了手,在寧遙終於抬頭不解的看向他的時候,才笑著開口,「不過嘛,我這趣事可不能白說,你得給些銀兩。」
寧遙直視著風白的眼睛不曾接話,那眼神瞧得風白心慌,正欲收回手,寧遙便取出了一錠銀子放在了他手上,隨即支頭看著他,似是很期待他口中的趣事。
風白不安的顛了顛手中的銀子,隨即將銀子收到了懷裡,對寧遙的行為頗感困惑:「你這次怎麼真么大方?」
「你不是說有趣事嗎?說來聽聽。」
這下到讓風白有些懵,腦子了迅速過了一遍自己似乎沒得罪到這位祖宗,才放下心來說他口中的趣聞。
「昭慶公主,已經選定了未婚的夫婿,你猜是誰?」
「是誰?」
「你手下的付謙。」風白觀察著寧遙的神色,「他當時查完黃河決堤一案歸京,遭人刺殺命懸一線,後來是昭慶公主出手醫治救了他,一來二去,兩人便生了情愫。」
「皇帝昨日才下旨賜婚,只是如今國喪,待喪期一滿,他二人便要成婚了。」
付謙如今孤身入仕,如今在戶部當職,因為黃河決堤一案處理得漂亮,如今也坐上看了他的父親生前的職位,竟也是個從六品的員外郎了。
付允身死,付家與右相反目,如今付謙在朝中毫無背景,選他做南國公主的夫婿,與皇帝而言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下旨賜婚也是情理之中。
「這便是你說的趣事?」寧遙挑眉,又繼續看起了手中的兵書,「還不如我瞧的書有趣,你居然還要收我銀錢。」
寧遙淺笑道:「怎麼,你夢幽閣生意快做不下去了?」
「我就知道你是個嘴上不饒人的。」風白頗感無趣,把玩著手中的摺扇,「你身邊那個小丫鬟呢?她不是也到北境來了嗎?怎麼沒瞧見她。」
「你打錯主意了。」寧遙瞧著風白的眼睛,只淡淡的一眼,卻叫風白心驚。
「快收起你那殺人的眼神。」風白忙道,「我不過問問,你那小丫鬟厲害得很,我可招架不來。」
「風白,沒有下一次。」寧遙正色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自然是幽會佳人。」風白繼續不正形道,忽然湊近了寧遙,拿摺扇托起了寧遙的下巴,「我喜歡的可是你這樣的。」
風白話音剛落,只見寧遙目光一寒,暗道不妙,卻還不待他看清寧遙的動作,肩膀處便傳來一劇痛,是他的右肩被卸了胳膊。風白當即後退了半步,聽得一聲劍鳴,頸邊隨即傳來一陣寒意,垂眸便看到了寧遙的玄鐵劍懸在頸邊,泛著寒光。
「你是來尋死的?」寧遙反問,「如果是,我可以成全你。」
「唉——」風白側首避開了劍鋒,用摺扇撥開了寧遙的玄鐵劍,「我倆這般交情,你怎麼動不動便打打殺殺的?」
「你這般凶,將你來如何嫁得出去?」
「這便不牢你費心了。」說著,寧遙將劍收回鞘中,語氣帶了些不耐煩,「你到底來做什麼?」
「你凶我!」風白瞪大了眼睛,頗感吃驚,「我倆這般交情,你居然凶我。」
風白的反應讓寧遙眼角一抽,還不等寧遙發作,他卻忽然捧腹大笑起來,說寧遙的反應很是有趣好玩,待笑夠了才正色了起來。
「我來是想問問你,我若死了,你可會難過?」
「以你的武功在這世間鮮有敵手,誰能殺你?」寧遙反問道。
「你也說了是鮮有敵手。」風白苦笑了一聲,寧遙看不見他的表情,「我有件非做不可的事,不知道還能不能活,寧遙,你只問你,你會難過嗎?」
「你還欠我不少銀錢,還清之前你可別死了。」寧遙道,聲音淡淡的,猶如冷冽清泉,叫人心生寒意,「在此之前,你便是只剩一口氣,我也能將你救回來。」
風白原本已遍體生寒,可聽到寧遙後面的話卻又笑了。言外之意,寧遙會救他,一定會救他,不管他受了多重的傷。
風白走了,走時給寧遙留下了一個木匣托寧遙幫忙保管,還不等寧遙答應他便走了,只留寧遙一個人在書房裡,拿著他的木盒不知該如何處理。
燕池是在第二日中午醒的,醒來之後他認出了蝶香,張口便是要見寧遙,只是他昏睡了許久,開口時聲音沙啞,蝶香聽不清他說什麼,他只能不停的低聲呢喃寧遙的名字。
蝶香聽了許久才聽出來,見蝶香不為所動,竟想下床自己去找,只是一動便牽扯到了傷口,嚇得蝶香連忙出聲制止。
「唉,你……你別動了,我去幫你通傳就是了。」蝶香皺著眉將燕池扶回了床上,「我家將軍好不容易才將你救回來,你要是加重了傷勢,豈不浪費她一番心力。」
「你且好生待著,切不可再亂動了。」
說罷,蝶香一路小跑到了寧遙屋外,在敲門得到回應后才推門走了進去,一進去便看到寧遙對著一個眼生的木匣在發獃,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木匣樣式簡單,蝶香走近一看才瞧見上面刻有十分精美的紋樣,只是上面刻得什麼,蝶香並看不真切。
「將軍,五王爺他執意要見你。」蝶香皺著眉,「我知道你吩咐過不想見他,但是他竟還想下床親自來尋,傷口都滲血了。」
「不必管他,他要是想尋死,便由他去吧。」
「可是……」
「蝶香,過些日子,你回京都去。」寧遙打斷了她,「屆時我讓無名送你回去。」
「姑娘!」蝶香急了,連忙開口,連稱呼都喚了,「我不替他求情了,姑娘,你別讓我回去,你在哪兒我在哪兒。」
「你不能再待在這兒了。」寧遙收起了木匣,起身走向蝶香,伸手扶著她的臉,看著她那雙乾淨澄澈的眼睛,「不,你不回京都了,我讓無名送你去找蓁蓁,然後你和無名就待在哪兒。」
「姑娘……」蝶香還想再說些什麼,可看著寧遙的眼睛,她卻忽然明白了,小心翼翼的開口,「你要做你想做的事了嗎?」
「是,所以你要聽話,我會讓無名送你去淮城,他會保護你。」
他會保護你。
一句話,讓蝶香莫名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