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遇
單桅小船在海面上悠悠搖晃著,布魯圖斯癱坐船底氣喘吁吁,他身上的白色背心已被汗水浸透,雙眼無神望向蔚藍色的天空一如身下無風的海面平靜沉寂。不知過了多久他倏地坐起身看向腳邊那條兩尺來長的金槍魚,從早晨天未放亮就駕船出海到此時落日沉西這是他一整天的收穫。
金槍魚是海洋中的大型魚類,成年個體可達數百公斤,而這不足五公斤的傢伙無疑是老天對他開的莫大玩笑。瞅著圓鼓鼓烏蒙蒙的魚眼睛他氣不打一處來猛地彎腰一把扯住魚尾鰭骨起身便要將它擲向大海。驀地,轉身不經意間的一瞥,眼角餘光掃過天際發現遠處海面有艘通體漆黑的三桅帆船正順風緩慢駛向三十海裡外的褐丘港。
他胸中怒氣頓消,沮喪的心情被某種莫可名狀的愉悅取代,剛剛還準備像梭鏢一樣擲出去的「嘲諷之魚」又被輕輕放回了原位。接著,他走到桅杆下解開卷帆索扯滿帆朝著褐丘港的方向疾駛而去。
小船駛入褐丘港繁忙的碼頭三桅帆船「金槍魚」號早已在港口泊定。船上的水手們忙著一箱箱往碼頭上搬缷貨物,老遠便能聽見大副洛克洪亮的嗓音回蕩在開闊的甲板上。布魯圖斯將小船靠岸泊定,拎著那條死去多時的金槍魚緩慢悠閑登上大船舷梯。
「對,對,把那箱茶葉往邊上挪,留著最後處理---輕點...那裡頭是葡萄酒,遠隔重洋打聚寶國運回來可別在家門口搞砸了;你,尤里烏斯幫忙將滑車調個頭,一會兒方便吊裝重貨...」
「嘿,夥計,不錯嘛,您這大副當的可一點不含糊。」穿過甲板上往來的人流,布魯圖斯走到洛克跟前問候道。
「怎麼是你?今天什麼風把大忙人吹來了,這會兒你不是應該在大海中收桿或是在家捯飭漁網嗎?現在可是捕撈沙丁魚的最佳季節!」洛克回頭看一眼近日結緣的朋友親切笑道。
「你瞧,這就是我的最佳季節,要是我人生中每個最佳季節都似這般狼狽,叫我活在地獄會更好些!」他滿是無奈的將手裡的金槍魚拎到齊肩高處晃了晃。
「別灰心,人總會有不走運的時候,然而不能為此就放棄生活吧!您說呢?」
「得---。我來可不是聽你說教生活大道理的。看這魚如何?專程拿來孝敬您的就當對您救命之恩的報答了。」
「您可別這麼客氣!」布魯圖斯也不管洛克再三推卻將魚擱在舷牆邊的甲板上轉身說道:「活兒快乾完了嗎?咱們一塊兒下館子喝兩杯!」
「這個...」洛克猶豫不決道:「一會兒還得參加此次航行的總結會議怕是不能赴約了。」
「那不打緊,我等著就是了,反正回去照樣無事可做。」布魯圖斯聳聳肩說道。
「隨您的便,總之,我得先把貨卸了再說。」說罷他又專心致志投入到了工作中。
待將船上的貨物搬卸乾淨他摘下頭頂的水手帽攥在手裡用它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示意布魯圖斯跟著他,兩人一道兒從風雨甲板走下第二層的船艙沿著二層甲板過道他們走進艙尾的船長室,在那兒他們見到了滿臉花白鬍茬的老船長。
一身藍色制服的老頭兒神氣十足,遍布臉龐的歲月犁痕無法掩去他威嚴的氣質。此刻他正伏案疾書在紙上窸窸窣窣寫著航海日誌。
洛克用指關節輕輕叩響艙門,老人抬頭眼神飛速從兩人身上掠過問道:「嗯...洛克,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船長,
我們上次海難中救起的青年布魯圖斯過來了。」
「知道了,他有什麼事嗎?」船長又瞥了布魯圖斯一眼說道。
「還有就是他想和我一塊兒出去逛逛,航海總結的事兒...?」
「這次的會議你可以不必參加了,只是別回來的太晚,我還有好些事兒想和你商量。」老船長爽快答應道。
「那是一定,我們晚上見!」洛克向船長道過謝與布魯圖斯愉快地離開了貨船。
距碼頭三公里遠的港灣飯店是一幢內飾簡約廚藝獨到的雙層小酒館。店內的特色菜肴遠近馳名,僅是聞一聞飯菜的香氣便足以叫人胃口大開,此外,透過面向海邊的透明落地窗眺望遠處海灘景緻也是它招徠顧客的一大特色,所以,每臨海員歸航的日子小小的飯店廳堂總會擠滿慕名而至的饕餮食客。
布魯圖斯與洛克於上回的聚餐領略了小店在食客心中無與倫比地受歡迎程度,今日趕巧在用餐高峰前抵達飯店。他們挑了個臨窗位子坐定點上美酒佳肴即興品酌。
「你不是說要開會嗎?怎麼那老頭會允許你離開。」布魯圖斯隨口問道。
「開會只是個流程而已,公司並未有硬性規定。比德斯船長會為每次航行做總結報告反思航行中遇到的各類問題,這一優良習慣他堅持了不下二十年。其實,別的船上也沒聽說過要做航行總結,基本上一部航海日誌記載的內容足以解答公司高層和股東們的所有疑問。或許因為金槍魚號是褐丘港裝載量最大的貨船吧!當然,它能在變幻無常,危機四伏的汪洋里有驚無險度過二十五年光輝的海運生涯與老船長的謹小慎微是密不可分的。」
「看得出來,他那面無表情的樣子好似神龕里泥塑木雕的偶像,若面對妻兒家小也成天板著副生硬面孔豈非太不近人情了?」
「他和我們一樣都是孑然一身打著光棍哩!說不上他為什麼不找伴侶,或許半輩子海員生活已使他適應了海洋中的安靜與孤獨,再也不能融入陸地上充滿柔情和歡樂的社會生活中了吧!誰知道呢!反正沒有必要他是不會輕易走下貨船的。」
「那麼你呢?你也適應單身生活了嗎?」
「怎麼可能!這可是個充滿進取精神的年代,青年應當奮發向前爭取自己所想所愛才算得上不負人生,要我守著寂寞過一輩子孤單清苦的日子還不如直接叫我去死我才好!」洛克詫異說道。
「呵呵,看你就不是個甘於平庸的人,你的能力.性格無不昭示著你會有一個前途無量的未來。不像我為了糊口必須受盡風吹日晒,雨淋霜侵,即便如此仍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說著布魯圖斯聲音哽咽悲戚之情溢於言表。
「你也別太難過,要不我回去和船長商量下,讓你加入我們的遠洋航行隊伍如何?這份工作雖說艱辛,終日與大海為伴又使人覺得單調無趣,然而卻能得到不菲的薪酬。剛入行的低級水手年薪是兩枚金幣,隨著工齡逐年增加一枚,普通水手上限五枚共和金幣,假如獲得晉陞薪酬又有不同,具體多少我不便透露,掙多掙少全憑個人能力與運氣。」
「當真嗎?就算是共和金幣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布魯圖斯滿臉興奮道,彷彿金幣就在眼前閃爍。
「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跑船可不是什麼輕鬆的差事,你在近海遇見的那點風浪和大洋中的滔天巨浪比起來完全不值一提。三個月前我們的船發往聚寶國於無邊汪洋中遭遇了風暴,船員們拼盡全力才避免了大船傾覆的命運,不幸的是有位水手被衝上甲板的巨浪卷進了翻湧的大海永遠長眠在了海底。
此外,無處不在的海底暗礁也是船隻航行的一大威脅。半年前,我們公司的『神鳥』號貨船在十方國北部的珊瑚灘海域觸礁沉沒,只有五位船員登上救生筏僥倖生還。這類大自然造成的海難事件在航海界屢見不鮮。
但這都是有可能規避和補救的來自大自然的威脅,若遇上了海盜那才叫難以防範的滅頂之災。海盜們會殺死所有船員,把財物劫掠一空,最後炸沉貨船...」
「可人們不都說海盜已經被十方國的瘸腿老王剿除乾淨了嗎?」海邊長大的布魯圖斯聽慣了街談巷議關於海盜的傳奇故事,在他自小了解的見聞裏海盜只是航海技術落後的年代一群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是人們咬牙切齒深惡痛絕的仇敵。而為人類除此大害的英雄始終都是那位遠在數百年前,同時也遠在數千海裡外的十方國古老王室的某位跛足國王。
「呵!說的輕巧。茫茫大海無邊無際---你聽過十方國英雄國王的傳說,想必對楔形大陸也有所耳聞吧?」布魯圖斯點了點頭,洛克繼續說道:「那是聚寶國探險隊遠涉重洋在距離本土五千海里的南方未知世界發現的一片遼闊大陸。曾經,在愚昧落後的王權時代國人皆認為這世界是由金闕.十方和後來出現的聚寶三大國加上分佈於世界各地的近百個番邦小國組成的,新世界的發現顛覆了所有人的認知,根據聚寶國探險隊勘測,那塊大陸足足有三個聚寶國一般大。大陸上還未出現過現代文明國家,有的儘是聚寶國的殖民地----你說這世上還有多少我們未發現的楔形大陸和海域,又有多少海盜可以藏匿於這些文明不及的未知世界中,豈是一次清剿能剷除乾淨的?海盜殺人越貨殘忍至極,儘管瘸腿老王的復仇行動使骷髏島由海盜天堂淪為了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之後再無海盜敢在那兒建立據點。不過,只要海洋貿易存在一天,海盜們就不會絕跡,上百艘艦船一字兒排開阻截商船的場景是很難再現了,但海盜們製造的海上慘案依舊時有發生。
聽完我的敘述你還原意加入我們的遠洋航運事業嗎?」
「在我看來這並不一定就會直接威脅到我的生命安全。你打十來歲便在「金槍魚」號當船員幹了十年有餘不也活的好好的嗎?我又何必為小概率的風險杞人憂天呢?反正我活著已是窮困潦倒,如果聽天由命隨遇而安是改變現狀的唯一方式,我倒不介意拼盡全搏他一搏!」布魯圖斯再次表明自己的決心,洛克見他態度堅定便不再懷疑,二人酣飲幾巡,酒足飯飽離開酒樓,結伴回到了「金槍魚」號上歇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