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番外一 入鬼畫1
人一旦活得久,就很容易無聊,神仙也不外乎,不然也不會隔百來年就有動了凡心要去凡間談戀愛的神仙了。
為什麼不和神仙談?自然不是沒有,只是千萬年來天天見面,要動心早就動心了,能不看膩的都是少數。
姜邑如今是成為天道的第一百年,據小蟶說,成為神仙的第一百年(按天界時間算),都是歷代神仙飛升后經歷的第一個厭倦期,儘管看著道心清明,無欲無求,可細微的改變大家還是能感受到,比如以往完全不會很嚮往下界,可到了第一百年,總會找些理由往下界走走看看。
「不過經歷過第一個厭倦期,大家都會習慣的,甚至會因為一些超脫的感悟,令神力更上一層樓!總之,天尊如果感到厭倦,用平常心對待就行了,千萬不要多想。」洞府庭院里,小蟶很認真地說。
姜邑手裡拿著一個仙果啃著,心裡對此還不能感同身受,厭倦是有,但只有和那群絮絮叨叨勸他消除魔界的老傢伙在一起時非常厭倦。
其餘時候嘛……儘管活了這麼久,可他還是覺得日子挺有意思。
這些年,他和樓卿山雖定居在恨天境的洞府,不過時常都會在各界跑動,尤其是在人界,他們待的時間最多。
這倒不是情懷原因,過去他與舊天道同歸於盡,很多邪祟趁機吸食了他獸身的煞氣,有的跑到了小世界,有的則在人界躲藏著趁機作亂。
前者他已經在輪迴中全部召回並統一分派到各神仙府中教導管理,後者則是很難短期解決。
所以這一百年,他和樓卿山基本都是拿著冊子在人界捉回相關邪祟,到昨日,才將沾了他獸身煞氣的邪祟全部「捉拿歸案」。
小蟶說了一堆神仙的往事,知道天尊喜歡聽八卦,又開始說最近的新鮮事:「八仙最近在說一件人間怪事,有個村子一夜間變沒了,去解決的仙君最後只找出一幅畫卷,畫紙上空白,什麼都沒有,除了煞氣。八仙過去鑽研,發現那畫里殘存著舊天道神隕前的恨意……大家都拿那畫沒辦法,現在鎮壓在天界的塔樓里……正打算明日在殿前向天尊請示呢!」
姜邑吃瓜的動作停下:「啊?那別明天了,天界和下界時間不一樣,你讓他們今天就把畫拿過來吧。」
小蟶微愣,隨即熱淚盈眶,連連點頭,出去的時候心裡仍是澎湃不已:就算曾經是凶獸又如何?天尊果然是天尊,如此為他人著想!
一時間百感交集,想著自己從小世界輪迴至今,看著天尊如此巨大的轉變,莫名就有了種養成的欣慰!
這邊姜邑自然不知道小蟶的心中所想,轉身進了大廳,男人正在認真梳理一把烏黑順直的頭髮,那頭髮不是樓卿山自己的。前不久他們在人界處理了一件厲鬼引發的怪事,捉了那厲鬼后,姜邑本來要走,可樓卿山卻執拗地將那鬼拿來嚇人的長發也收走了。
那鬼的頭髮可無限再生,回了洞府,姜邑發現他是將那頭髮留一部分養著,剩餘的親自織羅成頭套,這頭套自然是給喜歡順直頭髮的姜邑用,而等新的頭髮生出來,就可再織羅新的……
真是逮住一片頭髮薅了。
姜邑雖然愛美,可這幾年對自己的捲毛已經不那麼在意,偶爾也會攬鏡自照甚至格外滿意,不過看到樓卿山手工織羅的假髮后,心底的喜好被激發出來,還是忍不住第一時間衝過去試戴。
髮絲根根分明,如綢緞般絲滑順直,由於注入了神力的原因,戴到頭上立馬和原來的頭髮融為一體,完全看不出是假髮。
已經是神了,明明可以任意變化,可姜邑還是喜歡真實的東西,這頭髮不是他自己的,但是真實存在的,以後就算不戴了,也能看得到。
「好直,好長,比我自己的頭髮還長。」姜邑在幻化出的長鏡前轉了一圈,心情很好地捻著落在腰上的一縷頭髮嘀咕。
樓卿山垂睫盯著看:「好看。」
姜邑笑意更深,眼底卻閃過幾分隱藏的害羞,到他對面坐下道:「等會兒我也送你一個好東西。」
對方猛地抬頭,眼睫一動。
「畫紙,」姜邑直接了當道,「應該是什麼邪祟弄出來的,總之不同尋常,等我把裡面的鬼東西除掉,把下界那村子的事弄清楚,那畫紙就給你畫畫。」
樓卿山擅長作畫,幾乎隔不了多久就要給他畫一幅畫,大多時候是畫姜邑的人身,偶爾也會哄著人變出獸身,摸摸抱抱半天再畫出那頭張著翅膀的毛茸茸老虎,胖嘟嘟的,看著就讓人想揉揉……
他們洞府幾乎掛滿了姜邑不同時期的畫像,全是樓卿山從畫堆里挑選出最好的。
果然,聽到不同尋常的畫紙,尤其是姜邑送他,樓卿山頓時坐不住。
「什麼時候到?」已經開始急不可耐了。
「我讓小蟶去通知那些負責的仙君了,很快。」
之後的一個時辰,樓卿山都在焦灼等待,他起先在大廳煮茶,漸漸的,也不知誰先起頭,不知不覺就湊到一起親了半晌,險些擦槍走火……最後只能在庭院中下棋冷靜,偏偏姜邑還在這期間在棋桌下抬腿亂撩,哪怕老夫老妻,樓卿山面對挑撥總是會面紅耳赤。
姜邑一到這種時候反而越來越起勁兒,準備更過分,外面傳來神音,是幾位負責那怪畫事件的仙君來了。
姜邑立馬老實起來,仙君進來后,瞥對面樓卿山一眼,學著對方沉穩自持的凜然模樣,拿著棋子亂下一氣。
在他人眼裡,則是深不可測的姿態。
那幾個仙君上前行禮,他也只是瞥一眼頷首,繼續裝模作樣:「那畫是怎麼回事?」
「天尊,這其實是一副鬼畫。」
鬼畫,顧名思義,就是鬼怪所幻化的畫卷,民間此類詭異畫卷出現過多次,大抵是些本事不小的惡鬼所化,以此吸人魂魄或誘人作惡,大多是以奇畫被賣到一處宅邸,之後在此興風作浪、傷人性命……
但遇到有幾分道行的修士,基本都能鎮壓或收服。
眼前這幅連神仙都沒有辦法,不消說,姜邑也知道和過去那位天道的恨意有關。
「這鬼畫存世已經上百年,上一任天道墜毀時……」說到這裡,那仙君顯然有些尷尬,咳了聲繼續道,「上一任天道墜毀時,有幾縷帶著恨意的氣息噴洒在當時的一顆百年老樹上,那樹後來被砍伐做了紙,也就是現在這副畫紙,後來這畫紙幾經流轉,不知怎麼就沾染上了邪祟,又有那帶著恨意的天道神力,別說修士,就是我等小仙也很難將裡面的的邪祟捉出來。」
姜邑又亂下了一顆棋,眼睛卻往那畫卷上飄。
那仙君將畫卷呈上來,展開。
畫紙上卻是空白一片,什麼都沒有。
姜邑收了那副畫,揮揮手:「本尊知道了,你們退下吧。」
那幾位仙君鬆了口氣,像是終於把爛攤子給解決了。
庭院里只剩姜邑和樓卿山。
樓卿山望著那畫卷蹙眉:「裡面不止邪祟。」
姜邑和他看法一致,將畫遞給他看:「那個消失的村子應該也在裡面。」
樓卿山接過那畫卷,再次展開,目光下視,垂眸不動,像是感受到什麼,隨即臉色微沉,指腹一寸寸摩挲著搜尋。
姜邑沒出聲,一邊看一邊想著自己不久前拿那畫卷的感受。
惡意。
無邊的惡意。
其中確實裹挾著過去那天道的氣息,但又不全是。
樓卿山抬頭,指尖滲出的光逐漸變黑,他遲疑地收回試探:「馬腹在裡面。」
「……它沒死?」姜邑有些意外,他前世做凡人時,世間的四凶早已被上古神仙滅了個乾淨,他成為窮奇也只是被注入窮奇殘念的原因。那馬腹雖然不是四凶之一,但也是惡極的山怪,人面虎身,愛吃人。
這一類的獸,早就在神仙和修士的圍捕中,不見蹤影了。
也因此,姜邑只聽說過馬腹,而未見過,他根本不了解馬腹的氣息,自然也感受不到,而樓卿山在開天闢地前就已存在,對這世間萬物,哪怕早已不在的,都了如指掌。
「死了,不過魂魄吸食了上一任天道的氣息。」
姜邑明白了,別說帶著天道恨意的氣息,這種惡獸,哪怕只吸食一點兒神仙的神力,修為也能大幅增長,如果僅僅是死後的魂魄,法力變強之餘,還會模擬被吸食者本身的能力。
舊天道曾經統領天上地下。如今這畫卷,怕是也將那一整個村子都吞入畫中進行「統領」了。
可馬腹再怎麼模擬舊天道,本身也是吃人的馬腹,早晚會將畫中的人吃完。
想起過去那任天道,姜邑已經沒任何感想,如同看到一隻要咬他螞蟻。
手這時忽然被捏了捏,樓卿山來回把玩著他的手:「馬腹喜歡在潛在水裡引人入水,再將其在水裡殺死,他可能就是用著這個習慣在那村裡的池塘里誘人到水邊,最後全村的人都因此進了畫里。」
姜邑聽出他的意思:「把這畫扔進水裡,我們就可以進去了?」
樓卿山這次沒點頭,思忖片刻,嗯一聲道:「裡面煞氣重,我如今介於神魔之間,可以混進去,明日就可以出來。」
「什麼意思?你要自己進去?」姜邑站起來,直接把喜歡得不得了的假髮扯下,連形象都不顧了,「裡面不會有什麼秘密吧?我就要去!」
樓卿山:「……」
「這畫有一層屏障,進去后,無論是誰,都會在畫里變成凡人……」
「我生來就是凡人!這有什麼怕的!」
「……」
微不可查的一聲嘆息,樓卿山過去,俯身將對方凌亂的捲髮捋順,又忍不住貼近親親那張微噘的嘴角,親著親著就被咬了口,他不動,反而被咬笑了:「還是那麼狠。」
「……」
「一般的鬼畫都會有具體的畫像暗示裡面的情況,但這張紙上無畫,裡面的情況會超出你的預想。」
誰知一聽這話,姜邑不僅沒了愁容,眼睛反而漸漸亮起來:「真的?我正好覺得無聊了!」
人界那些邪祟捉起來真的很簡單,毫無成就感!
少時,看出他是真心實意感到興奮,樓卿山目光複雜,心臟卻不由自主為這樣的姜邑急速跳動,旋即一把收起畫卷:「好,我們一同進去,進去前要找人守住這畫。」
姜邑直接千里傳音召來了小蟶。
聽完他們的話后,小蟶有些意外地瞥那畫卷一眼,點頭:「天尊和神君放心,這一整天我都會守住這幅畫的,如果明日你們還沒出來,我就拿它去找老君想辦法!」
姜邑自動忽略他後半句,二話不說帶人前去洞府的仙池。
仙池霧氣飄飄,連地面都是鋪著玉石,不遠處是歇腳的仙鶴,姜邑抬抬手將那邊仙鶴毫不客氣轟走,拽過樓卿山手裡的畫卷就朝仙池扔去,還咕噥一句:「再麻煩,這畫紙也早晚是我的。」
小蟶:「……」
他不久前感慨什麼來著?
不待小蟶繼續想下去,那邊兩道人影已一聲不吭地齊齊跨入水裡。
一入水,瞬間不見。
小蟶除了當初奉命去接近人間的姜邑,其實在凡間待的並不久,後來在姜邑的幾次輪迴中雖與對方綁定,但也只是借著姜邑的眼睛觀看塵世,他對塵世中衍生的邪祟鬼魅並不熟悉,然而此時此刻,突然脊背泛涼,尤其是在看那幅畫卷的時候……就好像,被什麼可怕的東西窺視著。
他連忙四下看看,自然什麼都沒有。
感受到來自畫卷的惡意,小蟶立馬盤腿打坐,築起一道屏障,默念起道經來。
……
此時的畫里。
姜邑走在滿是石塊的小路上,背上是裝著竹筍的竹簍,走得氣喘吁吁,前面是帶路的駝背老人道:「走快些,走快些,趕不上席就壞了。」
從姜邑過來到現在,那老人就一直重複著這句話。
姜邑剛進來時以為那是樓卿山,還納悶對方為什麼會變那麼老,可過去端詳一圈,也無法從那老人身上找出樓卿山的半分氣息。
他很快穩住心神,既然畫里是一個世界,且由邪祟統領,那樓卿山和他在這裡面分開的可能本來就很大。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問那老人的話,大概得出以下信息:
老人是河家村的村民,名叫李保田,今年七十多歲,家裡只有他一個人住著。
前幾天河家村死了個人,各家各戶都要通知族內的親戚過來。
姜邑一進入畫里就遇到了迎面走來的李保田,對方二話不說便拉著他往前走,不斷重複著那段詭異的話,姜邑問了半晌才知道自己是對方住在別村的外孫。
至於背上的竹筍,則是帶來送給這位外祖父的。
姜邑跟著他走的時候,一直仔細注意著周圍的情況,尤其是眼前的背影。
那句催促的話,說得實在太頻繁了。
不正常。
據說死的是個老人,六十歲了,名叫陳才義,家底算是村裡最好的一戶,兒孫滿堂,常做善事,算是村裡德高望重的善人。
死因李保田沒說,只是一直催著他走快。
太陽往西邊落去,趕在傍晚,他們終於到了河家村。
剛進村,姜邑就覺得不對勁。
每家每戶的人,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但凡是他路上看到的,那些人臉上全都露出淺淡的笑容,無一例外。
姜邑第一時間想到了成堆紮好的紙人,微笑的弧度都一成不變。
哪怕是和他同時進村的李保田,也在同一時間露出那樣的微笑。
村裡死了人,結果村民一個不差地面露微笑,哪有這樣的道理?
法力早在進入畫里就已經完全被摒棄,他現在確實和凡人無異。
儘管清楚眼前的一切有問題,可姜邑知道,現實中消失的那一個整個村,就在這裡。
他們絕不是紙人,起碼不會全是。
當所有人都做一件事,不做的那個人就會顯得格外突出。
以防被邪祟發現,姜邑也學著李保田的模樣,淺淺微笑著往前走。
不多時,他們在夕陽中走進掛滿白布的死者家中,姜邑逐漸明白大家異樣的原因。
陳才義的家中,有一隻尾巴極長的白貓。
在所有村民眼裡,那就是一隻普通的家貓,可姜邑看一眼就知道,那是朏朏,能使人解憂快樂的山怪,實打實的瑞獸。
……居然連瑞獸都能拖進來?
姜邑瞥著那隻貓,對方顯然進來很長一段時間了,原本古靈精怪的小獸,雙目已經逐漸無神起來,縮在角落裡警惕著看著來來往往的人。
「別發獃!」前面的老人突然回過頭,明明是笑著的,眼神卻泛起涼意,「快跟上!」
姜邑哦了聲,往前看了眼,前面排著隊,很快隊伍一旁就有人出來,微笑的表情始終就沒變過。
姜邑小聲問:「姥爺,這是做什麼?」
老人猶如失去聽覺一般,只聚精會神看著前方的靈堂。
沒一會兒,隊伍就排到了他們這裡,姜邑站在門口,親眼看著李保田前面的男人跟著披麻戴孝的孝子進去,之後站在棺材前,推開棺材看一眼,看完出來,繞過隊伍離開。
姜邑:「???」
可所有人都對這一場面見慣不驚。
邪祟在這群人中!姜邑近乎靠著直覺認定。
等李保田走進靈堂時,姜邑狀似無意地朝身後望了眼,所有人都微笑著看著靈堂,除了容貌,找不出任何不同。
李保田從靈堂出來,該他了。
姜邑有樣學樣地走進去,在陳義才兒子的眼神下,用力推開前不久合上的棺材。
「……」屏住呼吸,姜邑忍著胃裡的翻湧。
裡面的屍體已經不成人形,像是被什麼怪物吃了一半,只留下了上半身,老人眼睛還圓睜著,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
男人在一旁低聲道:「後生,看好了就說聲走好,他夜裡便不去找你了。」
姜邑:「……」
有一瞬間,他竟分不清這是原來村子里就有的習俗還是進入畫里被邪祟控制后導致的詭譎場面。
對著棺材說了句走好,姜邑立馬和死者兒子將棺材蓋合力推上,推到死者頭部時,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姜邑看到那雙圓睜的眼朝他轉了過來。
姜邑微笑:「……」
上半身也不想要的話,就晚上過來找我吧。
天黑后,開始吃席,姜邑跟著李保田去了東邊的屋子,裡面燈光昏黃,大家無聲落座,很快飯菜上來。
吃飯的時候,眾人才開始像活人那般說話,姜邑仔細聽著,得知那位守在靈堂的男人是陳才義的兒子陳大勇,而其餘的兒孫們都去了後面的墳坑守靈。
還給墳坑守靈?姜邑第一次聽說這樣的習俗。
又有人說:「怎麼就攤上咱們這附近出現老虎呢?那陳大善人也是,若不是要去深山裡幫忙找人,也不會被老虎咬成那樣……」
馬腹確實是人面虎身,被當成老虎倒也正常。
「唉,人還沒找到,陳大善人又死得這麼慘,可憐啊!」
「什麼人?」姜邑問。
「誒,這是李大爺外孫吧?一段時間不見,又長好了,」那老太太微微笑著,「年輕人別問太多,咱們村現在不安生,想的越多,可能就越會遇上不好的東西……」
「行了!」李保田瞥那老太太一眼。
這一下,桌面說話的人聲明顯變少,氣氛冷得厲害,可誰都沒打算暖場。
姜邑也沒多問,他思索著那老太太的話,大抵意思是這個村裡最近時常發生靈異事件,例如年輕人撞鬼?再結合那陳家靈堂的詭異舉動和陳大勇的話,那鬼……應該就是死去的陳才義。
他壓下心裡的種種疑惑,吃飯期間一直往周圍桌面望去,試圖找出樓卿山的身影。
……毫無所獲。
飯吃完了,大家各自回家,姜邑也跟著駝背的老人緩慢走在黑夜裡。
路上黑漆漆的,姜邑問:「姥爺,沒帶燈籠嗎?」
老人一頓,厲聲道:「帶什麼燈籠?村裡死了人,這幾天都不能打燈籠!」
姜邑說:「這是為什麼?」
冷風吹來,樹上的葉子都吹得嘩啦啦往下掉。
「人死後會變成鬼,」老人的聲音沙啞起來,「鬼怕亮,打了燈籠……它們還怎麼走路呢?」
姜邑停住。
前面的腳步還在持續,只是這次不是朝前走,而是轉身朝著他的跟前走來。
似乎走得很困難,腳底摩擦著地面,發出沙沙的聲音。
黑夜裡,什麼都看不清,可是姜邑卻莫名感受到眼前老人在笑,不是微笑,而是興奮到難以自抑的笑。
有什麼液體掉到地上,像是口水。
姜邑剛要抬腳踹過去,一道人影閃過,「嘭」的一聲,那道靠近他的身影被死死壓倒在地。
來人似乎早有準備,姜邑剛靠近過去,地上不停扭動的老人就已經被麻繩捆得嚴嚴實實。
「你是……」
話才起了個頭,猛地被一個熟悉的懷抱死死囚住。
樓卿山的聲音有些急促:「這人腳跟不著地,沒死,只是被附身了,這個村子問題很大……別怕,別怕,我們先離開這兒!」
冷銳的輪廓緊緊繃著,和他面頰相貼。
姜邑想要說自己不怕,更想問他身上怎麼穿著孝衣,可剛啟唇,就被對方吮住唇瓣重重親了下,對方呼吸急促,薄唇都顫了下,呢喃了句「寶寶」,像是長期緊張過後的驟然放鬆,上一次這樣,還是他修補主世界縫隙后在凡間的山中找到入魔的樓卿山……
不等他問,樓卿山已經迅速扛起地上的老人,另一隻手與他完全扣緊,看上去又回到端莊自持的模樣:「別怕,在哪裡都會找到的。」
夜風不停,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後面追逐。
他們快步往前走。
姜邑仔細聽著他的呼吸聲,那種由慌張轉向安心的呼吸,還是將那句「不怕」吞回了肚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