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豪(3)

黃明豪(3)

明豪到縣城已是上午9:00了,他跳下車,看到車站裡滿是紛紛亂亂的人群,他走出車站,來到大街上。啊!這馬路多寬!這汽車真多!這兩邊的商鋪好氣派!他沿著馬路漫無目的地走著。在他15歲的生命里,他幾乎從未見過如此繁華的地方。他走了一個街道又一個街道,他不時地駐足觀望臨路的商鋪。他從櫥窗外看到了許許多多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啊,這麼多籃球和足球啊!」他站在一家賣各種球類的商店外面,驚訝得睜大了眼睛。明豪從小就喜歡球類運動,他不僅愛打乒乓球,還喜歡打籃球、踢足球,可惜母親對他太嚴格,他不能發展他的愛好。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他跟著母親去鎮上的集市趕會,一個攤子上放著一個小足球,明豪眼睛頓時放出了光彩,他拿著足球在手裡轉來轉去,儼然把它當成了寶貝。「小豪,快放下,咱不要!」母親邊說邊去拉明豪。「媽,我想要這個足球。」明豪一動不動地站在攤前。「要個足球有什麼用!不行,快走!」母親生氣了,更用力地去拉明豪。明豪犯起了犟,索性蹲在了地上。母親見拉不了他,也就不管他,徑直往前走去。她覺得自己走了,明豪就會跟過來,小孩子都是這樣,見啥要啥,真不給他買,他哭一會兒就把這事給忘了。母親往前走了大概二百米路,回頭看,卻依然見這孩子蹲在那兒,眼睛直直地盯著足球。母親沒辦法,又折回來,罵了小豪幾句,就無奈地買下了這個足球。從此,小豪就球不離手了。他夜晚睡覺懷裡抱著這個球,早上吃飯手裡拿著這個球,放學寫作業也把球放在書邊,一有空就整個院子地踢球。「整天玩這個圓東西有啥用!」母親經常嘮叨他。母親不理解孩子的世界,孩子的世界就應該是豐富多彩,充滿好奇心的啊!明豪常常仔細觀察它,它的上面有許多個相同的五邊形,五邊形里填充著白色或者黑色。「這些五邊形真好看!」明豪用手撫摸著球的紋理,他的思想又飛到了天邊,「老師說,地球是圓的,那地球豈不是就像這個足球了?人就是在這個像球一樣的地方生活嗎?那處在地球下端的人怎麼不會掉下去呢?」明豪有太多的問題想不明白,是啊!他這樣的年齡又怎麼能想明白那麼多事兒呢?但好奇心卻不能在那樣的年齡丟失啊!

馬路上汽車的喇叭聲驚醒了明豪,他又望了一眼櫥窗里的足球,便向前走了。他知道,他已經不是小時候的他了。他已經15歲了,已經是不上學的學生了,開始「闖蕩」社會了。他又怎能去貪戀一個足球呢?當前最重要的,是能找到一個打工的地方,能在這地方安頓下來。可是……可是,去哪兒找工作呢?找什麼樣的工作呢?明豪就像墜入雲霧之中,他對前面的路一片迷茫。這也不奇怪,在他15歲的人生里,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社會是什麼樣子,也從來沒有人給他指明人生應該怎麼走,老師沒有教過他,父母也沒有告訴過他。他們唯一告訴過他的,就是好好學習,只要好好學習了,人生就光明了!可是為什麼好好學習了人生就光明了呢?他們依然沒有說。他始終悟不透這一點,始終不明白,學數學了、語文了、英語了,跟人生到底有什麼關係!人生不就是吃飯、幹活、睡覺嗎?這人人都會啊!數學考100分了,照樣也得睡覺啊!只不過是睡得更香甜罷了!哦,也許就只有這一點關係吧!

明豪路過了一家理髮店,黑色的外牆,明亮的櫥窗,牆上鑲嵌著幾個看不懂的字母,這一切都在彰顯著這家理髮店的格調。明豪透過櫥窗看到幾個青年在給顧客理髮。這些青年約摸有二十多歲,頭髮都是亂蓬蓬向上豎著。明豪又看到一個約摸和他年齡大小的男孩在給顧客洗頭。只見那男孩熟練地擰開熱水管,將熱水小心地淋在顧客的頭髮上,然後擠出洗頭膏,均勻地塗在上面,再輕輕地摩挲著頭髮,大約過了半分鐘,便洗去殘留在頭髮上的洗頭膏,最後用毛巾擦乾頭髮。明豪看完這一系列的動作,覺得甚是簡單,便也想留在這裡給顧客洗頭。只是,他們肯要我嗎?明豪站在店外,不敢推開店門。他看了那男孩洗了一個又一個顧客的頭髮,每當那男孩空閑的時候,就坐在板凳上和理髮的青年閑聊,發出咯咯的笑聲。他甚至有點兒羨慕起這個男孩了,他的日子多幸福啊!他白天就洗洗頭,洗完頭就玩耍,還能掙錢,這真是神仙的日子啊!這比他每天呆在教室里學習強多了!明豪終於鼓起勇氣,推開那扇門,進入店裡。

「小孩兒,理髮嗎?」一個高個子青年停止了理髮,向他問道。

「我……我……我不理髮。」明豪結結巴巴地說。他剛才鼓起的勇氣泄了一大半,他甚至後悔推門而入了。

高個子青年見他不理髮,心想也許是哪位顧客的孩子,便不再作聲,繼續理髮了。

明豪這下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看到許多人都在好奇地看他,包括那個男孩,睜著兩隻大眼睛在上下打量他。他頓時感到身上火辣辣的,好像自己被吊起來,眾人都在觀看他一般。他想走,對,還是走吧,去別的地方找工作吧!這裡的人太多了。他轉身走了兩步,快到門前的時候,那個男孩叫住了他。

「你是想洗頭嗎?」

男孩邊說邊走向他。

「不……我也不洗頭。我……我是來找工作的。」

「找工作的?」男孩面露驚訝的神色,隨後又咯咯地笑起來。笑完,他向高個子青年問道:「咱這兒缺人不缺?」

高個子青年不屑地搖了搖頭。

明豪失望至極,他又轉過身,推開店門,走上馬路。男孩也尾隨他到馬路上。

「你應該去飯店找,飯店缺端盤洗碗的,你看哪家飯店前掛著招聘的牌子,就去哪家問。」

明豪恍然大悟,向男孩點點頭。

「你不上學了?」

明豪又點點頭。

「上到初幾不上了?」

「初二」

「我跟你差不多,也是初二不上的。」

「快來給顧客洗頭!」高個子青年沖門外的男孩喊道。

「來了!來了!」男孩兒趕緊轉身,向屋裡衝去,他回頭向明豪做了個鬼臉,說道,「等以後見著了再聊。」

男孩推開店門,隨後店門又自動關上。又留下明豪一人獨自站在馬路上了。他感謝這個男孩,在陌生的環境里,竟有這樣一個年齡相仿的人同他談話,他感受到了溫暖。

明豪繼續地走著,他就如一匹孱弱的駱駝,走在漫漫古道上。已是中午了,他累了,也餓了。他正好經過一所學校,放學鈴聲響了,學生們蜂擁而出,把他包圍在人群里。他忽然想到,如果他沒有離家出走,他現在也應該放學了啊!也應該奔跑著沖向餐廳打飯了啊!他隱隱地對過去的生活有了一絲的羨慕。有那麼一刻,他真想是他們。

他就在學校旁邊的飯店裡吃了午飯,他已經感受不到飯的滋味,再好吃的飯現在也是味同嚼蠟。一天已經過去一半了,他依然沒有找到工作,他開始著急起來,他甚至想趴在飯桌上大哭一場。可這不是家,沒人會在乎他的哭泣。他望著周圍吃飯的人,其中許多都是和他一般年紀的初中生,他們都是如此的快樂、開心,而他,卻成了飛離雁群的那隻孤雁,哀鳴著,孤獨地飛翔。「難道我想回去嗎?」他心裡想著,「回去上學吧!向母親和老師承認錯誤,才曠課半天,他們會原諒我的。」明豪有些動搖了,這個15歲的孩子當然不知道娜拉是誰,更不會明白,其實他跟娜拉一樣,走出去還是要回來的。此刻的明豪,已經初步體會到了踏入社會的不易,他有想回去的念頭了。

明豪走出飯店,他不知道該往哪兒走。他確實有些想回去,但又不願意回去。他害怕同學們的嘲笑。「你看明豪這小子,跑到縣城玩了一天,又跑回來了,要是我,就不回來了!」「他不是不想上學嗎?還幹嗎又跑回來!」明豪彷彿現在就聽到了同學們的嘲笑,本來就孤獨的他,到了學校會更孤獨的。他又擔心起母親來,「她到底有沒有看到我的那封信?現在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找我」。同學們的嘲笑和母親的焦慮,這兩個畫面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最終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如果下午5:00依然沒有找到落腳的地方,他就坐5路車回家。

明豪就這樣,走走停停,太陽也漸漸地向西落去。晴朗的天空高遠遼闊,一隻只大雁在空中翱翔,只可惜明豪是只孤雁,不能雄心勃勃地搏擊長空了!他在這縣城裡有些迷路,不過仍隱約記得去車站的路。他心情沮喪,耷拉著腦袋,一步又一步地往前挪。他已經做好了受母親和老師責罵的準備了。他走完一條大街,又往左轉,來到一條窄街上。他記得車站在東南方向,他只要往東南方向走,最後進入縣城的主街道,那就能找到車站了,因為車站就在主街道的東頭。這條窄街是充滿煙火味的,窄街被分作兩半,西一半是賣菜的,芹菜、黃瓜、番茄、豆角,樣樣俱全。東一半是賣飯的,不僅有早、中、晚飯,還賣各種小吃,串串香啦,臭豆腐啦,炒涼皮啦,應有盡有。明豪特別喜歡吃小吃,這也不奇怪,哪個初中生不愛吃零食呢?明豪看著各種各樣的小吃,饞的直流口水,他太想嘗嘗一碗臭豆腐了。他又看到路邊已經擺起了燒烤攤,攤主在路邊放了幾張桌子,隨後支起炭爐,旁邊是拌冷盤的架子。夏天剛過,氣溫依然很高,傍晚的人們依然喜歡坐在街邊吃些燒烤,喝瓶啤酒,這短短的一條窄街便有三四家這樣的燒烤攤。明豪其實是不喜歡吃燒烤的,這是成年男人的最愛。這些男人們挺著肚子,咕咚咕咚地往嘴裡倒啤酒,明豪看到他們的樣子就覺得噁心。他加快腳步,想趕緊穿過這條窄街。忽然,他看到一家燒烤攤前掛著一個牌子,牌子上「招聘勤雜工」這5個字撲入眼帘,明豪的心不禁一顫。他似乎有些激動,因為這是他一天當中第一次看到「招聘」這兩個字。他想走上前去,詢問攤主,看自己合適不合適,但他看見攤主忙著烤肉,便不敢上前。他看到攤主是個肥胖的男人,有著同樣碩大的啤酒肚,走起路來肚子一晃一晃的。他的臉和昨天晚上網吧老闆的臉一模一樣,都像一個被捏圓的泥巴或者被揉圓的大麵糰,造物主都是在這泥巴或麵糰上戳了3個洞,就急忙地安在他們的脖子上。他說話粗聲粗氣的,常常一邊烤肉一邊吆喝著旁邊的婦女:「快去上啤酒上菜!」這位婦女也許是老闆娘吧!明豪心裡想著。只見她雙手正在熟練地調製冷盤:花生米、豆腐皮、麵筋摻一塊,然後一會兒放點白色的顆粒,一會兒放點粘稠的液體,一會兒放點青色的配菜。明豪看得入神,差點忘了自己的事情。等了一會兒,那肥胖的男人終於忙完了,他吐了口痰,便在炭爐前走來走去。明豪握緊拳頭,暗暗下定決心,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一定要成功。

明豪走到攤主旁邊,他的個子正好遮住了攤主那肥碩的肚子。

「你吃燒烤?」攤主朝他問道。

「我是來當勤雜工的。」明豪平靜地說道。

「來當勤雜工?」攤主仰頭朝天,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也是那般的粗聲粗氣,就像破布被撕扯發出的聲音。

「你多大了?」他笑完便沖明豪問道。

「我16歲了。」明豪依然平靜地說。

「會端盤洗碗嗎?」

「會!」

「你家是哪兒的?你來這兒幹活你家人知道嗎?」攤主見他年齡如此小,怕他來路不正,到時候遇上麻煩。

「我家是縣城邊石佛村的,我上到初二不上了,我媽讓我去廠里幹活兒,我不願意,她就讓我來城裡找找,看看哪家飯店缺人。」明豪在來縣城的路上看到一個石佛村的牌子,便編了這樣一個謊話。

攤主見他說這番話時神定氣閑,臉也不紅心也不跳,便信以為真,覺得讓他試試看,如果幹不好,攆他走也不遲。

「一天工資十五塊錢!」

「行!」明豪按捺不住心情,竟手舞足蹈起來。

「你今天晚上回不了家了,12點收攤,晚上我這兒有住的地方,明天上午你再回家!」

「行!」明豪連連點頭。

「你開始端盤吧!」

明豪接過盤子,盤子上是十串羊肉,他要把這十串羊肉放到坐在5號桌的客人面前。明豪顫巍巍地端著盤子,彷彿這盤子有千斤重一般。他走到5號桌前,小心翼翼地將盤子放在桌上。5號桌坐著四個年輕的女人,其中一個女人沖明豪說了一句「謝謝」,明豪受寵若驚,也許這是他15歲生命里第一次聽到別人對他說「謝謝」了。他端完羊肉串,緊接著便去老闆娘那兒端冷盤,總共四盤冷盤,一盤花生米,一盤蠶豆,一盤變蛋,一盤麵筋摻豆腐皮,老闆娘讓他端到3號桌那兒。他一隻手端一盤菜,他先端了花生米和蠶豆。3號桌坐著一個胖男人和一個30歲左右的女子,女子懷中抱著一個嬰兒。明豪同樣小心翼翼地將盤子放在桌上。「菜怎麼上得這麼慢!」胖男人沖明豪叫道。明豪的心猛地一顫,害怕地說不出話來。「快把我的那兩個菜端上來!」胖男人見明豪不吭聲,便又沖明豪叫道。明豪趕緊扭身去端蠶豆和變蛋。「這種人真沒素質!」明豪心裡想著,他甚至對這胖男人咬牙切齒起來。明豪端了一盤又一盤,就這樣,他從下午六點一直端到晚上九點,才端了3個小時,他就快受不了了。客人絲毫沒有減少的趨勢,常常是一撥客人走了另一撥客人又來,10張桌子一直都是滿的。「剩下的3個小時該怎麼熬啊!」明豪快支撐不住了,他開始睏乏起來,他的額頭直冒汗,一有空閑,他便坐在板凳上歇歇。他看著這群男男女女,他們都是如此的興奮和激動,他們一個比一個叫聲大,他們的唾沫在羊肉串和花生米之間亂飛。明豪實在搞不清楚他們都在叫些什麼。一個男人突然拍著桌子哈哈大笑,另外三個女人也哈哈大笑起來,好像這個男人講了一則非常非常有趣的笑話一般。另外一桌的兩個啤酒肚男人划著拳,其中一個男人猛拍桌子,沖對方叫道「喝酒!」對方二話不說,掂起酒瓶子咕咚咕咚喝起來。突然,一陣嬰兒的啼哭為這叫聲增添了新的色彩。那哭聲尖刻刺耳,如金屬之間的摩擦。一時之間,嬰兒啼哭聲,婦女哄兒聲,男人的罵聲,一同發作,就如同青蛙在池塘里亂叫一般。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鐘了,明豪坐在板凳上,耷拉著腦袋。他的頭昏昏沉沉的,他的眼睛已經半合上,他感到周圍的世界朦朦朧朧的,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在夢境之中。只剩一桌客人沒有走了,就是那兩個啤酒肚男人,他們還在興奮地划著拳,「哥倆好呀!三星照呀!四喜財呀!五魁首呀!」這帶著醉意的聲音四散在這寂靜的夜晚,驚動了路對面小區里的狗。「他們怎麼還不走!難道今天晚上都不走了?這兩個不回家的狗男人!」明豪在半睡中罵著他們。「老闆,再要五個羊肉串!」啤酒肚男人朝老闆喊道!明豪猛然地驚醒,他知道他要去端羊肉串。他踉踉蹌蹌地走到烤爐旁,等著老闆把羊肉串交給他。「拿好!」老闆把盤子交到明豪手中。明豪輕輕地端著盤子,迅疾地向他們走去,他想趕緊把這幾串羊肉端到他所厭惡的人手中,然後坐在板凳上繼續打瞌睡。突然,明豪那半睜半閉的眼睛沒有注意到腳下的一個低板凳,他被絆了一下,然後打了一個趔趄,羊肉串順勢從盤子中滑了出來,落在了地上。明豪的頭轟得一下,他的睡意一掃而光,他的心砰砰直跳,他張大了嘴巴,害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這小子怎麼端得盤!」明豪的身後傳來了老闆惡狠狠的聲音,明豪頓時驚得縮小了一半。他就如同一隻可憐的小羊,被後面的狼緊盯著。

「我……我……我」明豪結巴著。

「今天罰你5元錢的工資!」老闆走到明豪跟前,厲聲說道。

明豪的眼睛里似乎噙滿了淚水,他眼中的世界頓時變得模模糊糊起來,也彷彿被水沾濕了一般。他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屈辱,雖然他經常受到母親和老師的責罵,但從沒有像今天這般難受,因為母親和老師都是他親近的人,他也知道母親和老師都是為了他好。明豪離家出走是為了逃避學習,追求他認為的自由,卻傷害了自己最親近的人。他發現社會並不是想象的那麼好,工作並不是那麼簡單,打工掙錢並不輕鬆。他想母親了,也想同學了。可是,他不想就這麼回家啊!

終於熬到十二點了。那兩個啤酒肚男人也醉醺醺地走了。老闆和明豪開始收拾攤子,他們要把桌子和炭爐扛到三輪車上。明豪已不記得是怎麼到家的了。反正他們走進了城中村裡一條窄窄的衚衕,盡頭便是他們的家。到了家,老闆娘讓他住在東面的一間瓦房裡,明豪躺到瓦房裡的木床上,很快地便進入了夢鄉……

明豪母親拿著明豪的照片跑遍了鎮里的網吧,基本上一無所獲,只有一家網吧的老闆告訴她,一個跟明豪很像的孩子,昨天晚上在這裡玩了一夜,早上一個小時前走了,具體去了哪裡他也不知道。明豪母親跑出網吧,開始在鎮上尋找。整整一上午,她跑遍了鎮上的大街小巷,卻依然見不到明豪的影子。有好幾次,她見到前方的孩子很像明豪,就趕緊跑上前去,邊跑邊喊:「明豪!明豪!」等她見到孩子的面龐,卻發現不是自己的明豪。她失望至極。我的明豪在哪兒啊!她在心裡呼喊著,她的血液在身體里奔涌,她的腳步越來越快。突然,她的腳狠狠地撞在了石頭上,她的身體猛然地向前一傾,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感到胳膊和膝蓋異常地疼痛,就如同蟲子鑽進骨頭裡一般。她重重地喘息著,眼睛迷離地望著前方。她懊悔,懊悔周五晚上打了明豪,她現在只想找到他,因為明豪就是自己的命根子啊!她現在似乎想通了很多很多的道理,只要孩子能健健康康地陪在自己身邊成長,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何必一定要望子成龍呢?她又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行走著。她就這樣行走到了傍晚,她依然見不到明豪半點蹤影,她望了一眼天邊血紅的殘陽,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拖著疲憊而疼痛的身體,一步步朝家走去。

她終於走到了家,明豪的父親這時已經到家了。他是坐了一個晚上又一個白天的火車到的。她見到了丈夫,嘆了口氣,便無力地坐在了沙發上。

「你別太擔心,小豪已經這麼大了,他即便離家出走,也有了一定的生存能力。」

「是我把他打跑的!」她雙手撐著頭,懊悔地說。

「你不要自責,」丈夫說道,「我常年不在家,沒有好好管過他,小豪這孩子也是天生不讓人省心,我們現在唯一做的是要趕快找到他。」

蔣書輪也在努力地找明豪。他周一上完前兩節課,就騎上電動車,滿街地找。他去了鎮上的幾個網吧,得到了和明豪母親同樣的信息。「他會去哪兒呢?一個15歲的孩子,難道會走出這個鎮,去縣城裡嗎?」蔣書輪思索著,他搖了搖頭。他覺得明豪依然在這個鎮上,他只是藏起來罷了。等到夜晚,他又騎上電動車,又準備開始一個網吧一個網吧地找。「明豪晚上找不到地方睡覺,就一定會再來網吧上網的。」蔣書輪走進網吧,他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住了。他看到網吧里全都是和明豪年紀不相上下的中學生。他們都是14—18歲之間的孩子啊!蔣書輪走到一個孩子身邊,這個孩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屏幕上是激烈的槍戰,只見他熟練地敲著鍵盤,嘴裡時不時地發出叫聲。這遊戲畫面特別地刺眼,蔣書輪感到一陣眩暈。他挨個挨個地看每一個孩子,期望能看到明豪的面龐。可是,他只看到了每個孩子都彷彿中了魔,如同在吸食鴉片一般,貪婪地注視著電腦屏幕,享受著遊戲帶來的快感。蔣書輪失望地走出網吧,他不僅為沒有找到明豪而失望,更為網吧里的孩子們失望。「網路遊戲毀了多少孩子啊!」蔣書輪的手顫抖著,車把也在顫抖著。空氣里雖然流動著涼風,但他依然感到悶熱。他覺得這個鎮就像一個鐵房子,沒有窗戶,沒有陽光,孩子就在這鐵房子里,任由地活活窒息而死。「救救孩子!」蔣書輪發出和魯迅同樣地呼喊……

早上的陽光新鮮又柔和,光線溫柔地灑在明豪的屋裡。明豪睜開惺忪的眼睛,看到了瓦房裡的木樑。他昨天晚上太瞌睡了,進入這個屋裡倒頭便睡,還沒來得及仔細看他的房間。其實也不用仔細看,因為這間房實在是太簡陋了。這個20平方左右的屋子裡,放著一張床,床頭則放著一張發霉的木桌。房間的另一角堆滿了破傢具。明豪就只能從木桌和破傢具之間留下的通道中走出去。他走出房間,看到院子里靜悄悄的。「他們還都在睡吧!」明豪想著,他走出了院子,來到了街上。

明豪的睡意還未全消,只覺得頭昏昏沉沉的。已經是9點多鐘了,人們都上班了,縣城裡的街道行人寥寥,只有道路旁的商鋪敞開大門,專等著閑人上門買東西。早餐攤還未收工,他們在等著最後一批客人。明豪站在早餐攤前,肚子里填滿了飢餓。他太想喝一碗胡辣湯了,那麻辣的味道勾起了明豪多少的回憶啊!上小學的時候,奶奶常常帶他去鎮上喝胡辣湯,湯里配些豆腐腦,有時還夾雜一兩塊肉,他用匙子,一口一口地送入嘴裡,嘴裡頓時芳香四溢。他用舌頭舐著嘴唇,把匙子遞到奶奶面前,說道:「奶奶,你也喝!」奶奶扭過去臉,又把匙子推給明豪:「奶奶喝不慣,太辣,你都喝了。」在明豪的記憶中,奶奶似乎從來都沒有喝過胡辣湯,也許是奶奶真的不愛喝吧!只是,奶奶再也喝不到了!明豪的眼眶濕潤了。他看看攤前的胡辣湯,又看了看牆上的價格:胡辣湯3元,八寶粥2元,小米粥1.5元,豆漿1元。明豪猶豫片刻,便對老闆說:「給我盛一碗豆漿。」明豪在那片刻的猶豫中,想到自己已經不是奶奶懷裡的孩子了,自己已經長大了,況且喝一碗胡辣湯抵得上喝3碗豆漿哩!要省著點花,才能把工錢攢起來啊!明豪,似乎真的成熟了!

明豪吃過飯,便想返回,他打算再去那張破床上睡會兒,中午吃過飯,他就要幫老闆娘串羊肉串了,一天中最煎熬的時光就又要開始了。他想想就害怕,他真希望白天的時光能夠再長一些啊!他眼睛望著街道出神,四肢在無力地擺動著。忽然,他感到有人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趕緊回身,看到一個男孩在他背後沖他笑著。啊!這不是理髮店裡的那個男孩兒嗎?

「你找到工作了?」男孩依然在沖他笑。

「找到了,在燒烤攤端盤子。」明豪說道。

「找的還挺快。」男孩收斂了笑容,「你這是去哪兒?」

「我剛吃過飯準備回去,你是去哪兒呢?」

「我媽讓我去買葯,我買過了,正準備回家。」男孩說著搖了搖手裡的藥瓶子。

「你家在哪兒?」明豪看他連個車都沒有騎,就好奇地問,「離這裡很近嗎?」

「我們村是城中村,再走2里地就到了。」男孩說著,突然眼睛里放出光彩來,「啊,對了,你來我家玩吧!我今天休息一天。我家有隻好玩的小狗,它的毛是黑色的,我給它起個名叫黑黑,你來逗逗它,它不咬生人。」

「現在就去你家?」

「走吧,現在就跟我去吧!」男孩拉著明豪就走。

「對了,」明豪邊走邊說,「我叫黃明豪,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肖洋!」男孩說道。

肖洋的家果然離這裡很近,他們兩個人邊走邊玩,20分鐘就到家了。一進門,一條黑色的小狗便撲向肖洋。這便是黑黑。肖洋摸著黑黑,它的毛柔軟而光滑。他示意明豪也來摸,明豪蹲下身,手觸到毛里,果然是柔軟光滑的。黑黑的鼻子在明豪手裡拱著,舌頭舔著明豪的手心,他覺得特別舒服。逗完狗,肖洋和明豪進入屋裡。屋裡的擺設是多麼簡陋啊!屋子中央放了一張深色的木漆桌子,桌上放著一個香爐,爐上插了三支香,它們在燃燒著。爐前供著神位,明豪看不懂神位上寫的是什麼字。門的右邊是一張八仙桌,斑駁的油漆,記錄著滄桑的歲月。桌子兩旁是兩張有靠背的板凳,板凳上坑坑窪窪的,人坐在上面,彷彿會散架一般,一副不堪重負的樣子。

「媽,我買葯回來了。」肖洋喊了一聲,便鑽到裡屋去了。

「哦,回來了,這麼快。」明豪聽到肖洋的母親微弱的聲音,她似乎很虛弱,她的聲音在空氣里顫抖著。

「媽,你快喝葯吧!」肖洋把葯遞到母親手裡,說道,「對了,媽,我帶了一個朋友來了,也是在縣城裡打工的。」

肖洋說著從裡屋跑了出去,一把把明豪拉進了裡屋。

明豪看到了床上的肖洋的母親,她蓋著被子,背靠著兩個枕頭,她瘦骨嶙峋的,彷彿一個骨架放在床上。她的眼睛微微閉著,嘴裡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好,好,那有個伴兒了,」肖洋的母親微微睜開了眼,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又看了看明豪,說道,「你們出去玩吧!」

肖洋又一把拉明豪出了屋。

他們又去逗小狗了,明豪抱起黑黑,黑黑的後腿在空中來回翻騰著。黑黑伸出長長的舌頭,要去舔明豪的臉。明豪伸出臉來,任由黑黑舔著。

「肖洋,你媽生病了嗎?」明豪等黑黑舔完,把黑黑放在地上。

肖洋的目光頓時暗淡下來,他蹲下身,撫摸著黑黑柔軟而光滑的毛,說道:「我媽生了很重的病,是尿毒症。」

明豪怔了一下,他想起以前曾從大人口中聽說過這個病。他聽母親說,誰誰家得了這個病,最後弄得家裡窮困潦倒,負債纍纍,病人也死了。

「這個病拖累了我們全家。我上小學的時候,我媽還沒這個病,家裡好像還挺富裕的,我媽每天還給我零花錢讓我買零食。她還可親我,她老是在家門口等我放學回家,還總給我做好吃的。我上初一的時候,我媽得了這個病,那一年光治療就花了好多萬。我爸後來就去外地打工了,想掙更多的錢為我媽治病。我後來也不上了,我就在縣城裡這個理髮店給人洗頭,一個月掙的錢不僅能顧著自己,還能給我媽多買兩瓶葯呢!」肖洋說到最後,竟也流露出一副自豪的樣子,以表明自己也能為家裡做貢獻了。

「你是為啥也不上學了?是家裡困難?」肖洋突然問明豪。

「我……我,我是不想上了。」

「不想上?」肖洋驚訝地說,「唉,我以前也覺得上學沒意思,但現在才知道還是上學幸福,至少不用天天給人家洗頭了,不用天天挨罵了。我想掙掙錢,等我媽病好了,我還去學校讀書。」

明豪似乎有些羞愧,他又蹲下身去撫摸起黑黑來。「肖洋家條件多差啊!但肖洋多堅強、多懂事!自己總喊學習苦、學習累,可有肖洋苦,有肖洋累嗎?肖洋想上學,家庭條件不允許,但他依然要攢錢去上學;而我,有讀書的條件卻不珍惜。」明豪想著這些,手放在黑黑的身體上,半天卻不撫摸黑黑。

「明豪,你在想什麼?」肖洋問道。

明豪突然從思緒中驚醒,他抬頭望了望肖洋,問道:「你說,真的還是上學好?」

「如果讓我選擇,如果我有選擇的機會的話,」肖洋抬起頭,頭微微朝左上方的天空仰著,「我一定要上學!我一定要去學知識!我將來要學醫術,治好母親的病!我會成為更有用的人!」

「上學?學知識?治好母親的病?成為更有用的人?」明豪的眼睛里突然煥發出光彩,他似乎找到了為什麼要上學的答案。就在這時他聽到耳邊叮的一聲響,他在這一剎那間想明白了一切。

肖洋看到明豪沉思的樣子,咯咯地笑起來,他邊笑邊說:「你怎麼老是在想事情!中午在我家吃飯吧!」

「不……不了,」明豪說道,「我該走了。」

「是去上學嗎?」肖洋問道。

「對!」

明豪又摸了摸黑黑的頭,轉身便向家門外走去。走到門口,他朝肖洋微笑地說道:「肖洋,謝謝你。等放假了,我來找你玩。」

「好,來理髮店找我,我等著你!」

明豪點了點頭,大踏步地朝住所走去。就在那一瞬間,這個15歲的孩子似乎想通了所有的道理,他要回去讀書!他不能把自己的青春浪費在端盤子上!

明豪向老闆辭了職。這個大肚子男人給了明豪10塊錢,作為昨天晚上的工錢。明豪特別感激他,因為正是昨晚的勞動,才使他懂得了生活的不易。他對老闆說了聲謝謝,便向汽車站走去……

蔣書輪在網吧找明豪的那天晚上,他失眠了。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思索著明豪究竟會去哪裡。「鎮上沒有,同學家沒有,網吧里沒有,他還會去哪裡?難道他會去更遠的地方?更遠的地方會是哪兒?會是縣城嗎?縣城?」蔣書輪猛地坐了起來,「一個屁大的孩子,他會去縣城?但是,也許他真的去縣城了呢?我也許該去縣城找找他。可是,縣城那麼大,找個人多麼不容易啊!」蔣書輪又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天微微亮,蔣書輪便離開學校,去鎮上坐到縣城的公交車。他已經調了課,今天有一天的時間去縣城找明豪,他打算先從縣城裡的網吧開始找,他對縣城的路還是比較熟的。

蔣書輪是早上8:30到縣城的。那時候明豪還在他的床上睡覺呢!蔣書輪沿著主路,每見一個網吧便進去尋找。從早上8::30到中午11:30,蔣書輪轉了大半個縣城,卻依然找不到明豪的半點蹤跡。他失望了,也許明豪就沒來縣城吧!一個15歲的孩子怎麼會跑這麼遠來縣城上網呢?他後悔來了,他甚至為昨天晚上自己做的決定感到羞愧。他又不知不覺走到了縣城的車站,他不知是該回學校還是該繼續找,他站在汽車站門口,迷離地望著行色匆匆的人群。

明豪在去汽車站的路上頗費了些周折,他有些迷路,走錯了好幾個路口,才走到祥和街上。到了祥和街,他一直往東走就能找到汽車站了。他又經過了那家足球店,他看到那個足球依然安靜地擺放在櫥窗里。他的心情並不沉重,相反,他還有些輕鬆,他不再害怕到家之後母親會責罵他,也不再害怕到學校之後蔣老師會批評他,因為他現在懂得,父母和老師的批評對自己來說也是一種幸福啊!他現在反而擔心起母親來,母親兩天找不到自己該多焦慮啊!明豪加快了腳步,他想早點到家見到母親。

明豪將要走到汽車站口,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撲入眼帘。這……這是蔣老師?明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蔣老師怎麼會在這裡?他又加快走了幾步,這個人的臉龐漸漸清晰起來。是!是蔣老師!他像一具雕塑一般,靜靜地佇立著,眼睛望著遠方。

「啊!蔣老師!」明豪飛一般地跑向他。

蔣書輪聽到喊聲,循聲望去,他看到了明豪。

「明豪?」蔣書輪這具雕塑徹底活了,他沒想到他找了兩天的明豪會在車站門口出現。

明豪跑到蔣書輪的身邊,一把抱住了蔣書輪。明豪竟在蔣老師的懷中嗚嗚地哭了起來。陽光柔和地灑在他們身上,映射出明豪晶瑩的淚珠。明豪幸福極了,他就彷彿在黑暗中突然找到了光亮一般。啊!蔣老師在這個孩子心中佔據了多麼重要的位置啊!蔣書輪也幸福極了,他第一次感受到做老師的偉大!

蔣書輪和明豪坐上了公交車。明豪坐在車窗邊,眼睛看著外面。他不知道該向老師說什麼,說這兩天的經歷?說自己以後要好好學習?他只感到羞愧,讓老師跑這麼遠來找他。他多麼希望老師能狠狠地批評他一頓啊!這樣他才會好受些。

「老師,我錯了。」明豪小聲說。

「人都會犯錯,只要改正了就好,」蔣老師看著明豪,語重心長地說,「我相信,這兩天你經歷的事情會讓你成熟很多,你知道了學習的重要性。到了家,多安慰父母,向父母道歉,他們這兩天都在焦急地找你啊!」

明豪點了點頭,淚珠又滾落了下來。

車很快就到了鎮上。蔣老師拍了拍明豪的肩膀說道:「明豪,你先回家吧!我還要回學校。要記住,以後不要讓父母再費心了,你已經是個小大人了。」

「請老師放心,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明豪了。」明豪堅定地說道。

明豪疾步朝家趕,他要早點到家!他早到家一分鐘,父母就少擔心一分鐘。他要做一個男子漢,承擔起所犯的錯誤。他要向父母道歉,請求父母的原諒。

明豪到了家門口,大門敞開著。他聽到母親嗚嗚的哭聲。那哭聲如同一把利箭,直刺明豪的心。明豪的心在滴血。他鼻子一酸,眼淚又滾落下來。他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屋裡。

「媽。」明豪走進屋裡,在屋門旁小聲喊了一句。

明豪的母親彷彿被電流擊中一般,她兩眼圓睜,兩手直打哆嗦。她慢慢地把視線移向門邊,她看到了明豪!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嘴唇囁嚅著,眼淚順著臉頰,滑向嘴唇,再一直向下滑去。

「媽!」明豪又叫了一聲,撲向母親懷裡。母子抱在一起,又嗚嗚地哭起來。這哭聲里蘊含著多麼深厚多麼質樸的感情啊!

「明豪,歡迎你重新回到四班這個大家庭,」夜晚,蔣書輪攤開紙,他拿起筆來給明豪寫了一封信,「這兩天你經歷了什麼,我和同學們都不知道。但我唯一知道的是,你的這一番經歷一定讓你明白了許多,也長大了許多。你也許懂得了生活的不易、父母的艱辛,你也許悟到了學習的目的、知識的用處。明豪,你正處於人生最好的年華,切不可辜負了韶華。加油吧,明豪!現在努力還不晚!

「明豪,老師多麼希望你能進步,多麼希望你能理解父母的苦衷,多麼希望有那麼一天,你做出來一番成就,老師見到你,為你豎起大拇指,說道:『明豪,好樣的!老師沒有看錯你,你就是我最了不起的學生!』你的父母也會為你豎起大拇指,說道:『我的孩子,我的明豪,爸爸媽媽沒有白操勞,你終於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我們為你感到驕傲!』

「明豪,讓父母感到驕傲,是做父母最幸福的事了。加油吧!有老師的陪伴,有同學們的陪伴,還有什麼困難不能克服的呢?老師在等著呢!等著你頂天立地的那一天。在那一天里,你彷彿就坐在地球的最高峰——珠穆朗瑪峰上,給老師寫一封回信。」

第二天的早晨,蔣書輪把信放在了明豪的桌上。那信沉甸甸的,因為它裝滿了愛。現在的明豪比別人更專心地聽課,也比別人更多了一份成熟。下課時候,同學們總是問他:「明豪,你去了哪裡?」「明豪,聽說你離家出走了?」「明豪,你怎麼又來上學了?」明豪總是說:「我去取經了,我取到了真經!」「取經?取什麼真經?」同學們面面相覷。「我取的真經就五個字,那就是,還是上學好!哈哈!」明豪大笑起來。同學們莫名其妙,卻也跟著他大笑起來……

這是晚上了,學生們正在上夜自習,蔣書輪在宿舍里攤開筆記本,寫下了這樣一些話:

「每個學生在漫長的學習中可能都會討厭學習,也可能都會犯像明豪這樣的錯誤。然而,所有有問題的孩子背後都站著有問題的父母。父母和老師都應該檢討,是不是我們的教育方法出現了問題。許多時候,苦口婆心的教導是無效的,嚴厲的管教、一味地打罵也不起作用,給予孩子關心、鼓勵是多麼地有必要。同時,讓他經歷一些苦難,他才會幡然醒悟,他才會意識到學習是這個世界最容易的事情。多把孩子放在各種環境中歷練吧!要相信他們,在暴風雨中他們才能飛得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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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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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明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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