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番外（十）

「羊,羊水，也破了......」

三月初的杭城，正是倒春寒的時候,晚上怕文莉冷，江元依然給燒了暖。

屋子裡,文莉就穿了一條嫩青連衣裙，此時,她羊水破了,正順著大腿流到地上,文莉眼睛往下看一眼,臉色越發慘白,她抓著江元的手收緊一些，又咬牙補充道。

江元剛把一碗西瓜里的籽挑出來,準備遞給文莉，手突然被文莉抓住，再聽到她那句要生了的話，他端碗的手一抖,順著文莉的話看到地上那攤水,他眼裡瞳孔驟然一縮。

「我帶你去醫院！」

江元倉惶回一聲,扔下手裡的碗過去打橫抱起文莉就往外走,又急急的喊道蘇桂蘭和文興遠：

「媽，三哥，莉莉要生了！」

平素沉斂慣的人,此時聲音急而焦,劃破了靜謐的黑夜。

蘇桂蘭年紀大了，習慣早睡，但老年人睡覺不沉,迷迷糊糊聽到那聲莉莉，她眼皮狠跳一下，陡然驚醒了，她原本還以為在做夢，等再聽到江元焦急的聲音，她猛然意識到不是做夢，文莉是真的要生了，她趕緊大聲回了句：

「送醫院，快送醫院！」

「我這就來！」

蘇桂蘭回完，掀開被子立即起了身，外衫都顧不得拿，急急忙出去了。

齊婭和文興遠那邊正在屋子裡哄孩子睡覺，瓜瓜是個不好帶的孩子，如今快滿一百天了，晚上睡覺還要人抱著睡，一放手就哭鬧不休。

文興遠白天上班，晚上的時間都給了這個淘氣兒子，聽到院子里江元的聲音，他神色一凝。

「小妹要生了?」

齊婭也聽到了，她當即道：「孩子給我，你快去！」

「我這裡給小妹煮紅糖雞蛋，再把參茶煮了，就送來。」

齊婭說著，就從文興遠手裡把孩子接了過來。

「好，我這就去。」

文興遠應一聲，過去衣架上撈了外套就要往走，想起什麼，他又回身叮囑道齊婭：

「對了，給二哥打個電話，他先前給我說過，小妹生產必須通知他，他一定要在場的。」

「好，我知道了。」齊婭應一聲，去嬰兒床那拿了個抱毯，把孩子包好也出去了。

「莉寶兒發動了？現在什麼情況？羊水破了嗎？」

不過幾瞬功夫，蘇桂蘭，文興遠齊婭幾個都到了院子，見江元抱著文莉從屋子裡出來，蘇桂蘭趕緊問道。

「羊水破了，她肚子疼的厲害，還見紅了，媽，你趕緊把先前準備好的東西拿上，我們去醫院。」

肚子緊縮的痛難忍，文莉這會兒半點不想說話，江元也沒讓她說，他簡短回了蘇桂蘭，又交代道。

「好...好，我這就去拿！」

蘇桂蘭說著，慌慌張張往邊上的屋子跑了去。

那是先前文莉收拾出來的孩子的嬰兒房，文莉生產要用的東西也放在裡面，已經什麼都準備好了，拿著就能走。

江元見蘇桂蘭去準備了，他不再耽擱，抱著文莉直接去了停車的地方。

江元年前又升了，到他這個位置，上面早給他配了車，但先前他低調行事的關係，車子一直放在單位，文莉臨近生產了，他才把車開回來，就停在院子里的棚下面。

「妹夫，我來開車吧。」文興遠見狀趕緊說道。

他進建築院后，另外跟了個師傅，師傅配著車，他得當司機，就去學了開車。

江元車鑰匙剛把車門打開，聞言也沒拒絕，他把車鑰匙丟給文興遠，抱著文莉進了後座。

文興遠接過鑰匙，就過來了車邊，這時，蘇桂蘭也拎著大包小包出來了。

「走吧，快些走，羊水破了，得抓緊點時間。」

先前齊婭生產，蘇桂蘭特地問過醫生，聽說了羊水破的問題可大可小，她不敢耽擱，打開副駕駛車門，人坐進去，就催道。

文興遠也沒耽擱，和邊上在送他們的齊婭說一聲：「等會兒紅糖雞蛋和參茶讓二哥送來。」就發動了車子。

——

「很痛？」

他們住的地方離醫院並不遠，開車只需要五六分鐘。

但在緊急的時候，人就會感覺到五分鐘實在漫長。

看著文莉疼得咬緊唇，眼淚出來，冷汗直冒的虛弱樣子，江元整顆心緊縮到了一塊兒。

他給她掖了掖身上的毯子，又伸手去捋過文莉鬢邊已經染濕的碎發，撫著她冰涼的臉，低眸愛憐的和她道：

「等下就到醫院了，很快。」

「我想上廁所。」

文莉原來就聽過生孩子痛，但她沒想到宮.縮不僅痛，還難忍，讓她總想上廁所，一刻都等不了那種。

「上廁所得忍著，你現在不是想上廁所，是要生了，才會這樣，這是正常的啊。」蘇桂蘭聞言，回過頭說了一聲。

閨女疼成這樣，她也難受，眼圈已經紅了。

先前齊婭生產，文莉在一邊見過，知道這是正常的，但她就是忍不住，就想現在能坐在馬桶邊才好。

文莉咬了咬牙，又忍了一會兒，過片刻，她想到等下要一個人進產房的事，她又怕起來，忍不住抬眼和江元道：

「我等會兒進去生孩子，你不能離開啊，還有，我先前和你說過的，現在沒有監控的，又是大產房，不是那麼安全，要看好我們的寶寶。」

現代看到過好幾起抱錯的新聞報道的緣故，文莉最怕這事，她先前還為這個做過噩夢，江元也知道。

為了避免她的擔憂，也避免那個萬一發生，江元還為此特地做過準備。

甚至前幾天他還把醫院的那些醫護資料都找來看過一遍，最近住院要生產的人也了解過。

聞言，他低首去吻了吻她的額，應道她：「嗯，我知道，我會安排好，不會有事。」

「我會一直在外面，等你一出來就能看到我。」

說著話，時間快起來，很快就到了醫院。

他們是夜裡來的，醫院這會兒產科這邊就兩個值班醫生，和幾個值班護士。

好在不算很忙，文莉他們一到，值班醫生檢查過文莉情況，就讓趕緊推進產房。

進去前，文莉突然怕起來，她忍不住偏頭喊了江元，語氣里有些帶著哭腔：「哥哥.....」

一個人進產房，她實在是怕，聽說生產是鬼門關，她很怕一進去就看不到江元了。

江元知道她怕，他趕緊伸手緊握住她的手：「我在，不怕啊，寶寶不怕。」

「我就在外面，不會離開，你有事喊我一聲，我就能聽到。」

八十年代的醫院條件，還沒有單獨產房，不然江元就是花再多的錢，都要陪文莉進去。

護士每天都要見好些回產婦進產房的場面，似江元文莉這樣親密恩愛，大庭廣眾下就喊親昵稱呼的夫妻，她還是頭一回見。

她心裡觸動，給了他們一分鐘時間，之後才推著文莉進去了。

人進了產房，外面一道門就緊閉上了。

江元視線卻沒離開那道大門，依然立在原地緊緊盯著。

從文莉進去的那一刻，他似乎魂也跟著進去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什麼，眉梢微動一下，轉身拜託道文興遠：

「三哥，勞煩你回家一趟，看看三嫂給莉莉煮的紅糖雞蛋好了沒，要是好了，麻煩你給趕緊送過來。」

「莉寶兒和三嫂情況不一樣，她羊水破了，估計用不了多久就得開始生，等到二哥他們到了再送過來，只怕晚了。」

「她晚上就沒吃多少東西，身子骨也一般，我怕她到時候用不上勁兒......」

江元說到這兒，喉嚨哽了下，他大掌用力緊攥起。

這一刻，他怕了。

他突然後悔了，不該聽她的，要個孩子。

他不能想，要是她因此出事，他該怎麼辦。

「對，三兒，你趕緊回去，把吃的拿來，莉寶兒本來就沒什麼勁兒，到時候脫力了就麻煩了」

蘇桂蘭正在雙手合十做拜拜，聞言也急忙道。

「我這就回去.....」

文興遠沒想到這事上，聞言他應一聲，看一眼產房大門，捏著車鑰匙急急的往外去了。

文莉體質特殊，文興遠自小見過小妹虛弱被急救的情形，他心裡也很擔心，路上半點不敢耽擱，一路開飛車回的家。

大概過了小半個鐘頭，他就回來了，一同到的還有從廠子那邊開廠里的車趕過來的文興民田芳江梅他們，齊婭也跟著來了，手裡抱著孩子。

江元看到他們，略一點頭和他們打了招呼，就從文興遠手裡接過食盒，拿去找了值班護士，讓她幫忙遞進去。

之後他就像根電線樁子一樣，立在產房外，緊盯著大門，開始了焦急又漫長的等待。

而產房裡，文莉進去后沒多久，就徹底發動了。

醫生查看過她情況，開始在邊上教她使勁。

但她頭回生產，根本不知道怎麼用勁。

很快她就脫力了，這時候肚子還越來越收緊，她痛得忍不住叫出來。

越叫，越沒力，越用不上勁兒。

也不過去多久，她徹底沒勁兒了。

可孩子還一點動靜沒有。

「不行了，醫生，我沒勁兒了，我生不出來，生不出來.....」

文莉急得眼淚掉出來，她從來不知道生孩子這麼痛，這麼難的。

醫生見慣了生產時遇到的各種情況，文莉這種她也遇到過，是特別危險的一種，尤其是她羊水已經破了，胎兒要是在體內耽擱太久是會出事的。

醫生神色不由嚴肅起來：「文莉同志，你打起精神來，聽我們說的去做，你的情況......」

醫生給文莉說了一通，挑挑揀揀的講了部分嚴重情況，又鼓勵道她：

「你加油，你丈夫和家裡人都在外面等著你呢，堅強些。」

四十來平的大產房，今晚目前只有文莉一個在待產，空蕩靜謐，醫生話語沉肅，文莉聽得心頭慌亂，更沉甸甸的似有什麼東西在下墜。

她很怕，她怕寶寶出事。

但現在的情況，江元現在不在身邊，就是在，他也幫不了她，她只能靠自己。

她必須努力，拼盡全力，趕緊把寶寶生出來，她不能讓寶寶有事。

文莉流著淚，最後她咬一下唇，又握緊了兩邊的床柱，輕輕吸一口氣，說道：

「醫生，我知道了，我們繼續吧......」

醫生見她振作起來了，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示意邊上的護士去把一邊桌子上的紅糖雞蛋和參茶拿了過來。

「文莉同志，這是你家裡人給你送的紅糖雞蛋，我喂你吃一點，然後我們再努力一次，肯定行。」

紅糖雞蛋和參茶是江元一早就讓人拿了進來的，但當時文莉正在用勁兒，醫生不想她分心，沒給她，也沒告訴她。

「好。」

文莉吸吸鼻子應一聲，在護士的幫助下把東西給吃了，接著又繼續用勁兒了。

不知過去多久，在醫生的一聲聲：「加油，看到頭了，使勁兒，再使勁兒」的鼓勵下，她一鼓作氣，猛地一用力，下一瞬，她眼前冒出一陣金花，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衝出了體內。

接著，她就聽到了一聲嬰兒的啼哭聲。

「恭喜你，喜得千金，五斤五兩，你很棒！」

醫生把嬰兒包好，送到了她身邊。

文莉聞言，眼淚再次流出來，喜極而泣，她偏頭看向小小一團的寶寶。

她剛用勁兒過猛，此時眼前還一片銀光閃爍，她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寶寶小小紅紅的那張臉。

剛出生的寶寶，眼睛還沒睜開，鼻尖小小的，小鼻樑還算挺，小小的嘴唇粉紅，眉心生著一點細小的硃砂紅痣。

是個極漂亮的小天使，不似旁人說的剛出生渾身皺巴巴的樣子。

文莉看著她，心頭滿脹開，她下意識微笑一下。

突然，她眼前閃過一道白光，沉沉的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