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陳城
「咳咳…………」
「剛剛那只是意外……」
陳峰徒勞的解釋到，他剛才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下意識地抓住了李家和的手。
「我懂，我都懂。」
李家和的臉上帶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誰都有些奇怪的愛好，不是嗎？
他懂，他都懂……
在李家和尷尬的笑容中，頭頂的燈泡突然閃爍了兩下，「嘭」的一聲炸掉了，只留下一片深邃的黑暗。
陳峰下意識地去拿手旁的資料，卻握住了另一個軟乎乎的東西。
李家和打開了一旁的手電筒，在白色微光的照耀下，陳峰的手又一次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
李家和的依舊臉上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但額頭上已經爆出了根根青筋。
是你小夫飄了，還是我胖虎提不動刀了？？
………………
看著李家和在不停地用水洗著手，陳峰有些愧疚，剛才他的確有些過分了，對方明明只是一個虛弱的病人，自己還那麼用力地握住他的手，甚至還捏出了幾塊淤青。
「那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看看？」陳峰對著李家和的背影說道，「去透透氣也是好的。」
「隨便吧，我其實無所謂。」李家和拿起房子里自備的肥皂，仔細地清洗著手指縫裡的每一絲污漬。
其實這和陳峰剛才的動作並無太大的關聯，這只是他在戰場上養成的習慣罷了，能在殘酷的戰場上偶爾保持清潔的身軀，就已經是最大的慰藉了。
「那……等會和我一起出去吧，我剛好也有點事情要辦。」陳峰點了點頭。
「行，稍等一會，我掛個衣服。」
李家和把漿洗乾淨的衣服掛在了牆壁的衣架上，用撕下來的一片床單仔仔細細地擦乾淨的他的軍靴，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的心中充滿了一種儀式感。
其實對於李家和來說，出不出去並不重要，了不了解這一切也就這樣，只要清楚人類在戰爭中獲得了勝利，這就是他得到的最好的褒獎了。
把手上的水漬在褲子上擦了擦，李家和面帶微笑地向陳峰點了點頭，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去見識外界獨屬於人類的文明了。
看著李家和那令人舒心的微笑，陳峰不禁問道：
「你真的不會感到孤獨嗎？明明所熟知的一切都已經在被遺忘在數百年之前？」
李家和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奇怪的表情，那是一種不像憤怒，也不像悲傷，不是憐憫，更不是喜悅的表情。
沒有得到李家和回復，陳峰問出了發自內心的困惑：
「你口中的戰爭在我們的歷史上沒有任何記載，你描繪的科技只是我們傳說中的神話，你是古人，你是故事中的無名氏，但你又切實存在這裡……」
「陸地早就消失，只有無盡的海水承載著我們，而現在，是通用歷184年，是離你那個時代至少百年的未來，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消失。為什麼你能夠如此淡然？」
出乎陳峰的意料，李家和除了開始愣了一下以外，他的臉上甚至沒有悲傷，就連一點失望的表情都沒有。
在稍稍獃滯了一會後，李家和反倒是開始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他臉上的五官都似擰在一起一般，潔白的牙齒都順著笑容而露了出來，就連眼角都溢出了些許閃爍的液體。
「你是不會懂的，哈哈哈哈，你真的不會懂的，從很早以前我就是一個人了，孤獨……孤獨罷了，
我們作為士兵背負著孤獨前行，不正是為了你們這些後來者們嗎，哈哈哈哈！」
李家和抹了抹眼角，用手拍了拍陳峰的肩膀：
「放心吧，我都能理解，不就是時間過去的久了一點嗎？不打緊的，我能接受，只要人類永存，我們就是不倒的！」
陳峰頓住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樣了，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發瘋的吧。
「走吧。」李家和拍了拍陳峰的肩，世事無常，誰又能說清楚這一切呢？
…………
讓我們把視線聚焦到陳城這座城市上面，看一看這座由廢棄潛艇以及鋼鐵廢料拼湊出來的城市究竟是怎麼個模樣。
在這一整片幽深寂靜的海域中，一艘坑坑窪窪的潛艇靜靜地懸浮在海水之中，在潛艇的四周則有四個人為開鑿出的大洞，其目的是為了連接四個方向上更小的四艘潛艇。
一些看起來十分破舊的管道將四艘潛艇連接在一起，雖然這些管道上布滿銹跡，還有著數不清的海洋生物寄居其上，但這些管道居然真的維繫住了整座由潛艇拼湊出來的城市。
而在潛艇的下方則有一團巨大的裝置在海水中不停地運轉著，在附近形成了翻湧的暗流，有些滲人的紅燈在裝置上接連不斷閃爍著，數不清的氣泡從裝置內排出，又迅速地向著海面涌去。
充滿咸腥味的空氣在大門打開的一瞬間湧入了李家和的鼻腔，熟悉的味道喚醒了李家和腦海中一切關於大海的記憶。
「抱歉，陳城這種城市比不上皇都，像這種無法安裝凈化器的地方還是會有難聞的味道。」陳峰無不歉意的說道，在皇都面前，陳城的一切都相形見絀。
頭頂的縫隙中滴落著水珠，難以置信這裡的一切居然沒有報廢掉，在海中有漏水的地方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一旦這些管道無法支撐住海水的壓力，整塊鋼鐵就會在一瞬間內被撕扯開來，裡面的一切也將會分崩離析。
而李家和剛才所聞到的那些帶著海腥味的咸濕空氣就是隨那些水珠一起進入到陳城裡面的。
儘管潛艇內的空氣循環系統全天候不停息地運轉，也帶不走整個管道內滿溢著的咸腥氣息，以至於所有居住住在陳城的人身上都帶著這種或濃或淡的難聞氣味。
而這就是被皇都貴族所詬病的下等人味道，同時這也是陳峰以及他的二叔決定常駐皇都的原因之一。
深吸了一口氣，李家和本想感嘆一下千年之後的空氣，但過於咸濕的空氣讓他不由得咳嗽了幾聲，本來想要說的話也被堵在了喉嚨里，只得跟上陳峰的步伐，走入了眼前的這條長廊。
這樣一條漫長的走廊讓李家和有了更多的時間去思考，在他當初得知時間過去了千百年時，他確實感受到了一種深層次的恐懼。
的確，所有一切都已經過去，他所熟知的世界成為了歷史的遺產，他在這裡沒有任何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一點清楚的東西。
他所擁有的只是他自己，這種源自孤獨的恐懼一度讓他覺得自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但他沒有被這份孤獨而打敗。
忘記到底是以前哪位作家所說，但李家和依舊記得這樣一句話，「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的確，他們可以被毀滅，但人類永遠不可能被打敗！
只要人類的一切仍在，那麼他就是永存的。
走廊的盡頭處反射刺目的光線，李家和就這樣邁步走進了那無盡的光芒中。
隨著眼睛漸漸適應了突然增強的光線，陳城的一切出現在他的面前，李家和本以為看到的會是充滿科技感的造物，但呈現在他眼前的只是平坦的地面與高高掛在天空上的人造光源。
在他看清楚陳城的第一眼，就意識到了鋼鐵主宰著這個時代，這些灰色的金屬便是一切，大就是好，威武便是力量，每一處地方都是鋼鐵的零件。
在整片鋼鐵大地上，每一個住宅的位置都被仔細規劃，每一寸的空間都被充分利用，約有五層樓高的金屬建築密密麻麻地遍布在整片銀灰色大地上。
正上方的空間是一個巨大的人造光源，向下輻不停地射著光線與溫度，圓弧形的天頂阻擋了李家和向上的視線。
在李家和的前方，並沒有多少人出現在他的視線中，在近千年的時間中，人類一直想要削減人口的數量，但卻一直沒有取得什麼成果。
令人感到可笑的，減少人口的目標，在戰後的世界里奇迹般地實現了。
「想去哪裡看呢？」陳峰問道，他是無所謂的，這本就是他家的城市，沒有哪裡他不能夠去，甚至就連一些警戒重地也都隨時向他開放，重要的是他眼前的這位古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能稍微介紹一下嗎？」李家和笑著回答。
「如你所見，從你的時代往後，人們就生活在這樣的城市裡了，主流的科學家們一直認為世界上並不存在什麼陸地，一切都只是傳說罷了，不過你的出現無疑打破了這一論斷。」
「而你現在所在的地方，是陳城，是皇都麾下所統治的城市，陳區算得上大型城市，而現在我們所在的地方則是中心區，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上則分別有四個更小的區劃。」
「中心區是貴族的住所以及科研機構，以及中樞能源所在地，當然，也包括了主教堂，法院，生態圈等一系列的重要設施，東區是海底獸的洞穴，南區是教會的屬地，北區是平民的住宅，西區是工廠。」
陳峰以極快的語速初步介紹完了陳城的概況。
「我其實都可以的，你不是還有事情要做嗎？我和你一起去，順便參觀下就可以了。」李家和說道，不過他還是想要吐槽一下現在的制度，教會這一種早就被歷史所淘汰的事物究竟是如何在戰爭中倖存下來的。
「那也行。」陳峰也沒有多說，向著前面走了過去，帶著李家和走向了離這裡最近的重要設施，也是維護人類生存的根本設施，生態圈。
生態圈的技術囊括了海底人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可以這樣說，如果古人的造物里沒有生態圈，那麼就不可能有任何一個人類可能在海中生活下來。
所有的人類都將回歸三神的懷抱，只留下全是海水的地球在億萬年中孕育著下一種能夠支配地球的生物。
生態圈內，用的是水培技術，沒有任何泥土，只有早就調配好的營養液用來維持各種植物的生命活動，等到這些植物能夠被收穫，可食用的部分則會送上貴族的餐桌。
而剩下那些不可食用的則是提取其中的營養物質，製造成營養合劑，分發給平民，提取完的殘渣則餵給動物，而動物的糞便中則重新循環到水培液里，實現一定程度上的生態循環。
看著兩旁的植物，李家和的心有點恍惚，在當年，這樣的生態循環裝置基本上是每一座人類基地的標配，雖然現在這些機器還是像新的一樣，但是當年製造它們的人卻已經化為了歷史中的塵埃。
他伸出手想去觸碰一下連接著的管道，但是陳峰卻一下子打開了他的手。
「別動！」陳峰說道，隨即他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粗魯，他向李家和解釋道：「這些機器很古老，古老到沒有人會使用它們，我們只能讓這些機器自行運作，只有一些世襲的貴族負責看管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