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盧明玉的淡闊
這幾日,李守義一直住在紫苑中,沒事的時候,與盧明玉填詞作畫,下棋喝茶,相處的很是和順。當然,這最主要是盧明玉敦厚守禮,處處得體。
與熱情四溢的武熙月不同,盧明玉不愧出自「三禮傳家,通經致仕」之家,不以美色娛人,處處以道侍君,尺寸拿捏的很好。
李守義這幾天,一直看著她管教內外,幾百號人,如同臂使,諸事井井有條。心裡也得由衷贊一句,世家嫡女確實比幸進之家更適合做當家娘子。
正巧了,裴談來交旨,請示新差事。李守義親自寫下手諭,命禮部、宗正寺按國母制向范陽盧氏執以六禮。
命負責收尾乾陵的霍王元軌為正使,裴談為副使,率禮隊至范陽,曉喻旨意。禮部、宗正寺、內侍省、欽天監等籌辦大婚禮儀諸司,由劉景先、武三思二相一體操辦。
天子大婚馬虎不得,六禮之後,便是帝后大婚,這一套流程下來,估計得大半年。但皇帝能如此的痛快的把事定下來,於國是大有裨益的。
領完了旨意,出門的時候,裴談還去找了盧承泰,這麼大的喜事,他這個媒人也不能閑著,應該立刻迴轉范陽,他們盧氏也該張羅起來不是。
「不,不是!裴兄,這主角是明玉,哦,不,是新后。」
「可她這,陛下那,我這沒法說啊!」
是,按照規矩,盧明玉得一起回范陽接旨意才是。可皇帝在這,拖著新后不讓走,他回范陽也不好與家主交待啊!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萬一傳出去了,說帝后在婚前如何何如,那二位至尊的名譽可是要受損的。
裴談是帝師,從潛邸一路跟過來的,愈發被倚重,此次又是賜婚副使。於情於理,於公於私,他都該去勸勸天子,按照禮制來辦。
他們還年輕,還有一輩子要過,何必在乎這一時呢!......
抱著膀子,瞧盧承泰頭頭是道的說著,裴談笑了起來。皇帝是什麼脾氣,他太清楚了。與老盧也是老東宮的同僚,他什麼樣,裴談不清楚了。
端著袖子,揚了揚頭,示意其一起往外走。裴談老神道:「盧老弟,裡面的那位。能在幾十萬大軍中縱橫睥睨,你覺得他是個沒主見的嗎?」
「太皇太后何種手段,尚且不敢以祖母身份脅迫太甚,你覺得愚兄這帝師,又價值幾何啊!」
勸,勸什麼啊!有什麼可勸的?
盧承泰這些腐儒,都是讀書讀傻了,皇帝是什麼,他要乾的事,誰能攔得住?這是誰都能勸的嗎?
更何況,自己的學生自己清楚,李守義面上雖然隨意,但骨子裡卻與孝仁皇帝一般恪己守禮,他怎麼會在大婚之前,干出什麼出格的事。
而且,老盧也不用腦子想想,聖人喜歡新后,願意在大婚前,培養下感情,這是好事。為什麼要去打擾呢?不識趣?
拍了拍老弟兄的肩膀,裴談笑道:「聖人呢,眼裡不揉沙子,你呀,別胡鬧誤了他們小兩口感情,明白嗎?」
這話說到分了,盧承泰要是再聽不明白,那便是傻子。
拱手謝過了指點,麻利轉身跑了回去,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去給新后磕頭了。裴談也是笑了笑,隨即大步出門。
「喜事,天大的喜事,喜事啊!」
「快快,快去把你們小姐請出來啊!」
盧承泰向來都是老成持重的大儒,下人使女什麼時候見到過他如此失態。見其如此著急,
也顧不得多想,領值的嬤嬤趕緊轉身進去。
盧明玉還沒站穩腳跟,盧承泰便招呼著所有人都跪下,並領頭參拜道:「老臣盧承泰,參見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和改制后,「盧崔鄭王」四姓高門,號稱「北州冠族」。歷代以來,出過少經學家、史學家、宰相、將軍、詩人、書畫家、道家和佛家不計其數。
但盧氏卻從未想過,能出一位中宮皇后。一想到其他幾家,定然是嫉妒的嘴臉,盧氏拔得世家的頭籌,盧承泰喜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可盧明玉卻是不喜不悲,壓得住架子,扶起盧承泰后,輕聲問道:「叔公,潑天的富貴來了,更應居安思危,這難道不是我盧氏的家訓嗎?」
雖然盧承泰也是大儒,以學問聞名,但這種潑天之喜,也難免讓他得意忘形。
五姓女再貴,也貴不過天子吧!盧明玉與聖人相處這幾天,也算是有所了解,恃寵而驕,在這種皇帝面前,是不能常保的。
盧承泰是連連點頭,拱手附和道:「娘娘所言甚是,是老臣豬油蒙了心,一時歡喜亂了方寸。」
點了點頭,盧明玉叮囑了一句:「叔公心裡有數就好,切勿張揚,遭人記恨。」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盧家本就是冠族,如今又出了一位皇后,必定惹人妒忌。況且,我朝有定製,冊立皇后,大賞母族,盧家必有一批人封官授爵,這反而讓盧明玉有些不安。
同樣是后族,前有長孫家、後有太原王氏,都是鼎鼎豪門世家,不比范陽盧氏差多少。前事不忘後事之師,越是富貴了,越是該時時自省。
想到此處,盧明玉也顧不得姑娘的矜持、體面,直入東跨院叩闕,借著叩謝皇恩之機,向皇帝推了恩封之事。
瞧著她拜倒浮塵,立陳月滿盈虧之事,右手持筆的李守義,用左手拉了她起身。微笑道:「旨意剛下,便有賢后風範,你是在效仿文德皇后,博取朕歡喜嗎?」
盧明玉搖了搖頭,正色道:「閨中女兒,誰人不讀《女則》,然我德行不足,不敢攀扯文德皇后,亦不敢欺世盜名。」
族中子弟若入仕為官,自有科舉之途。若其等不能及第,便是才學不足。德不配位,才不及官,不僅誤國誤民,更是會誤了自己的性命。
盧明玉今日還是盧家的人,難免要出於私心,為他們思量一二。若是為了眼前之利,貪慕虛榮,讓族中的子弟一日便貴,那便是害了自己的母族。
沉思片刻,李守義感慨道:「得此佳婦,國家之幸,朕之幸也。」
「父母為子女,則為之計深遠,孝仁皇帝的餘澤,朕受益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