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不甘
那裡……
聶峋眉心輕輕動了動。
也沒他認識的人啊,應該說是,不該有認識他的人。
剛剛一公子掀開圍帳的那一瞬間,他看到裡面人似乎不少。
能與林側妃坐一處,身份自然尊貴。
既然尊貴,為何會對他一個出身卑賤之人,有這般惡意?
聶峋想不太明白。
甚至有些動搖自己感覺是不是出錯了。
看台內,林側妃隔著紗幔,看著這邊的聶峋,眸色恨極,就連神色都帶著濃濃的陰鷙。
直到兒子進來,她才收回視線,以眼神示意石嬤嬤去把人查清楚,再轉頭看向兒子的瞬間,神色轉變,溫柔和煦,好像剛剛那個一臉陰鷙仇恨的人,不是她一般。
石嬤嬤看了一公子一眼,輕輕點頭應下,而後出去。
其實剛剛她在入口處就看到了,也覺得像,只是那會兒她奉側妃娘娘的命去給南平郡王妃送萬金油,便沒來得及回稟。
當然她也有私心,本想先去查一下,心裡有個底再來回稟側妃娘娘,沒成想,她還沒來得及去查,側妃娘娘便注意到了那人。
說也奇怪,當年那孩子還是她親手捂死的,怎麼可能還活著?
可,既不是當年那個孩子,怎麼會有人長得那麼像那個女人?
不管是怎麼回事,總歸是要查一查的。
從看台里走出來,被外頭濃烈的陽光照著,石嬤嬤微微眯了眯眼睛,眼底閃過一抹狠辣。
她做過的事,絕不可能出錯,
巧合么?
想到王爺近日來終於開始考慮請封世子,石嬤嬤腳步一頓,別不是沖著世子之位來的罷?
王妃和三公子明面上吃齋念佛,與世無爭,背地裡可搞了不少事情,王爺糊塗,她和主子可不糊塗……
想到這裡,石嬤嬤眼神更陰沉了些,莫不是,是有人想藉機生事,尋了個長得像的?
她微微垂眸,哪怕是在燦烈的陽光下,依然陰沉似鬼魅。
擋主子路的人,她都清理乾淨了。
如今,誰若敢出來擋小主子的路,她也定不會心慈手軟!
場上很多人湊在一起玩鬧,視線被阻,聶峋收回視線,把疑惑和因為被莫名窺視的不悅壓下,扯起嘴角沖看蹙眉看著他的穆大小姐笑笑:「我真的好了,齊老配的葯很好用。」
穆昭朝心情有點複雜,她這會兒腦子有點亂,不知道該說什麼,猶豫一會兒,最後只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
就在這時,一個衣著體面面相慈和的嬤嬤過來,笑著行了個禮后,對嬰寧郡主說道:「我家王妃瞧見郡主也來了,想請郡主過去喝杯茶,穆大少爺和小陳將軍若是方便也請一起過去罷。」
說著她又看向穆昭朝道:「王妃說還未見過穆大小姐呢,也想請穆大小姐一道過去坐坐。」
汝南王妃便是前段時間,托到陳府幫忙去河北剿匪救人的三少爺的母妃。
因著汝南王府後院只有王妃一人,莫說侍妾,連個側妃也無,且汝南王對王妃極為尊重,汝南王妃又樂善好施,十分慈和,家宅又安寧,是以,在京城,汝南王妃一直很得眾人尊重。
聽到嬤嬤這般說,嬰寧郡主笑了笑道:「王妃也來了?是許久未見王妃了,我等下便過去。」
嬤嬤笑著道:「王妃也說有日子沒見嬰寧郡主了,月前小世子和小縣主生辰,王妃染了風寒沒能親自去祝賀,甚是記掛。」
嬰寧郡主摸了摸遠兒的發頂,笑笑:「讓王妃費心了。」
嬤嬤只是笑,並沒有替王妃接這個話,還在等著眾人過去。
穆昭朝心裡有些亂,心緒還沒有平復。
那個什麼汝南王妃,她不認識,也不是很想見,這會兒,她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捋一捋思緒,最好是能徹底靜下心來,好好把聶峋那本書的劇情都好好捋一捋。
見嬤嬤看著穆昭朝笑,嬰寧郡主猜測,應當是汝南王妃想見她,想著汝南王妃慈和又很愛護小輩,是位很好的長輩,若能和汝南王妃結緣,於穆昭朝而言,益處多多,便主動詢問道:「昭朝等下有事情么?若是無事,不如同我一起去給汝南王妃請個安,吃一盞汝南王府的好茶。」
嬰寧郡主話里的暗示提點十分明顯,再加上她嗓音沉靜又很好聽,目光溫柔,極大限度地安撫了穆昭朝雜亂的情緒。
也是。
她略略定了定神,心道,汝南王妃極其受尊重,在汝南王府話語權也高,若能結緣,日後若有什麼事,碰過面總比沒碰過面好張口求人些。
而且,她猜汝南王妃之所以這會兒派了人來請她和哥哥還有小陳將軍過去,跟上次河北剿匪之行有些關係。
那次畢竟算是汝南王府的私事,哥哥雖然是為小陳將軍跑的那一趟,但到底也算是在這件事上出了力,汝南王妃應當是記下了這份情。
「好啊,」穆昭朝笑了笑,道:「剛好我也和哥哥去拜謝王妃。」
汝南王妃的看台與林側妃的看台相距不遠,穆昭朝看了一眼,便自然地對聶峋道:「你去找大夫看一下胳膊,別傷口開裂了都不知道,影響恢復。」
聶峋剛想說不用的,他胳膊好得很,但話還沒出口,就聽到穆大小姐又道:「快去罷,桃枝,你和阿嶺一塊去,大夫說了什麼,好好聽著,等會兒我要問的。」
這話的意思就是——必須得去。
十分強硬,不容拒絕。
桃枝自然不可能知道大小姐心裡的真正想法,但她聽話,而且大小姐的擔心也是合情合理的——主要是阿嶺太不注意自個的身子,讓大夫看看更保險一些。
這會兒人這麼多,還有外人在場,聶峋自然不可能當著這麼多的人面反駁她,而且她還是擔心自己,便點了點頭,沉聲道:「我這便過去。」
穆昭朝這才放心。
她還沒理清頭緒,暫時還是盡量避免讓他和御王府的人接觸罷,要不然她總是心裡不安。
走的時候,嬰寧郡主走在最前面,原本穆昭朝該和嬰寧郡主一起,但她故意落後了一些,又小聲叮囑了聶峋和桃枝一聲:「看了大夫就直接去六號場地,等會兒我們就回去了。」
桃枝馬上應下,馬兒還有許多東西都在六號場地呢,他們早些回去還能喂喂馬,提前給大小姐大少爺煮好茶。
聶峋原本沒多想,但她臨走又特意叮囑了這麼一聲,讓他覺得很奇怪。
合理是合理,但他卻有種,她故意支開他,不讓他去接觸汝南王妃的錯覺。
等他要探究時,穆昭朝已經轉身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聶峋眉心微微蹙了蹙,不知道為什麼那股奇怪的感覺就真切了,但他又很困惑,因為穆大小姐沒有這麼做的理由。
「阿嶺,」桃枝等大小姐走了,便準備去找休息亭找大夫去:「我們也快點去罷,看完大夫回六號給大小姐煮些茶水,估摸著大小姐該口渴了。」
收回視線時,聶峋又朝林側妃的看台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
「嗯,」他轉身,面色平靜道:「走罷。」
他正好好好組織下語言,把新得的白玉和匕首送給她。
她應該,會喜歡的罷?
想到這裡,聶峋心情又好了起來。
終於有能配得上她的東西送給她了,讓他如何不開心?
穆昭朝心事重重,穆初元注意到妹妹情緒不太佳,以為她是擔心等會兒見汝南王妃的事情,便小小聲安撫她:「汝南王妃在京中聲望很高,為人豁達慈和,對小輩甚是和煦,你莫要害怕。」
穆昭朝正在想著剛剛聶峋上場比賽大出風頭,有沒有被御王府的人注意到,聽到哥哥這話,稍稍怔了下,而後點頭:「嗯。」
穆初元又道:「有哥哥在呢。」
穆昭朝抬眼,就見哥哥正一臉『哥哥在,天塌了也哥哥給你頂著』的堅定神色,心中頓時一路,連同剛剛的擔憂愁緒也被撫平些許。
她笑了笑:「嗯。」
見妹妹終於笑了,穆初元又道:「等會兒你要是怕,不敢說什麼,就只管站在我身後,我幫你開口。」
穆昭朝笑容更濃郁了些,笑容也愈發燦爛:「好。」
其實她不怕,但被人護著的感覺,真的很好。
尤其是無條件相護,簡直是這世間最大的幸事。
見妹妹是真的放開了,穆初元也很開心,還笑得暖融融的,下意識抬手想揉她發頂,剛抬起一點點,想到這是在外面,便又把想法按了下去,手也再次收了回去。
穆昭朝正覺得暖心,瞥見哥哥的神色和他抬起了一些的手,眉心輕輕一動,下意識往旁邊偏了偏身子,小小聲道:「哥哥又想揉我腦袋?」
聲音雖小,但是難以置信格外清晰。
穆初元面色訕訕,只笑了笑,沒說話。
穆昭朝一下就把嘴角的笑收了,嚴詞道:「哥哥!」
穆初元偏頭看著她:「嗯?」
穆昭朝板著臉,認真地小聲道:「不能再摸我腦袋!」
穆初元被她這嚴肅的樣子逗樂,笑著點頭:「嗯。」
居然還笑?
明顯是沒當回事,穆昭朝眉心緊擰,突然想到什麼,威脅道:「再摸我腦袋,你的生辰禮就沒了!」
穆初元眼睛一亮:「妹妹給我準備生辰禮了?」
他的生辰就在下個月,妹妹現在已經開始給他準備生辰禮了?
穆初元突然激動起來。
更有些迫不及待。
見哥哥關注重點明顯錯了,她只得再次強調:「再摸我腦袋,就不送給你了。」
穆初元樂顛顛地應著:「好好好,不摸不摸……妹妹給我準備生辰禮了?」
看他像個孩童一樣期待著自己的生辰禮,穆昭朝板著的臉也綳不住了,沒忍住嘴角勾了勾,臉上也帶了笑:「嗯。」
穆初元更開心了:「是什麼啊?」
穆昭朝哭笑不得看著他:「哪有提前詢問準備了什麼生辰禮的,現在告訴你,不就沒有驚喜感了么?」
穆初元一想也是,反正就在下個月,很快就能知道了,他再等等就好了,也不著急的……但他真的很想知道妹妹到底給自己準備了什麼啊!
越想,越有種焚心的急迫感。
到了最後他不得不在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再等半個月就好了,半個月眨眼就過去了,很快的……
他們兄妹兩人稍稍落後一些,說話聲音雖小,但走在前面的人也不是察覺不到,只要稍稍留意,就能聽到兩人的談話。
陳裴昂雖然對他們兄妹一人這般相處模式不意外,但還是有些羨慕。
這得是多好的感情啊。
相比著陳裴昂,小陳將軍就羨慕極了。
瞧瞧人家妹妹,再瞧瞧他妹妹,兩個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一點兒都不乖巧懂事體貼……
柳嬤嬤是汝南王妃身邊的老人了,雖只是個嬤嬤,但還是有些體面的。
看到嬰寧郡主也回頭朝穆大少爺和穆大小姐看了一眼,她便笑了笑輕聲道:「穆大少爺和穆大小姐感情真好。」
嬰寧郡主笑了笑道:「親兄妹么,感情自然是好的。」
柳嬤嬤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再接話。
尋常人家兄妹之間感情大抵都很好。
但皇家就是個例外。
尤其是爭位子的時候。
這些天,因著御王府立世子的事,王妃都不得清閑呢。
這般想著,她朝右前方看去。
果不其然,林側妃正帶著一公子從看台出來,正朝王妃這邊來。
她就說今日王妃定然不得閑罷。
早知道今日就勸著王妃不出府了。
不過就算今日不出府,總有明日後日……還能日日不出府?
就算不出府,別人也總能上門拜訪不是?
還是王妃最是看得透,該來的總歸是躲不掉,與其躲來躲去,倒不如大大方方接見,免得被人疑心猜忌,沒得給自己惹麻煩。
兩方人,在三號看台前碰面。
「我就說還會見的罷,」林側妃熟絡地跟嬰寧郡主打招呼:「這不,又碰上了。」
嬰寧郡主笑著道:「側妃娘娘料事如神,難得碰上汝南王妃,許久不曾拜見,今日既碰上了,怎麼也要過來問候一番。」
林側妃笑著點頭:「我也是這般想的,正好崢兒也在,帶崢兒也來給汝南王妃問個安。」
等她話落,陳裴昂穆初元等人便給林側妃行禮。
林側妃笑著看了看陳裴昂穆初元還有陳覺。
視線在瞥到穆初元身旁的穆昭朝時,眼神稍稍變了下。
但只是一瞬,很快便又恢復了原本的神色。
瞧她和穆初元的站位,莫不是她就是平昌伯府那個流落在外剛找回來的小姐?
瞧著倒也還行,沒帶著那些不入眼的粗俗氣。
林側妃心中對穆昭朝的嫌惡,稍稍減輕了些。
當然,她還是覺得那樣的生活經歷,依然無法與正統的大家閨秀相比。
只一點,京城的閨閣女兒,萬萬不會有人跑去莊子上種菜。
她其實挺理解林夫人的選擇和堅持的。
換了她,她也不會同意兒子娶一個這樣的妻子。
當然了,她的崢兒,日後可是要繼承王府爵位的,滿京城能配得上她的崢兒的女子,也找不出幾個。
她收回視線,笑著點頭:「穆少爺和小陳將軍身手越發好了,剛剛我都瞧見了,小陳將軍頗有陳將軍的風骨,穆少爺更是青出於藍。」
穆初元和陳覺同時拱手謙讓。
旁的人林側妃看不上,但穆初元和陳覺,她還是能入眼的。
至少在給兒子鋪路這件事,林側妃從來都面面俱到。
「年少有為,」林側妃又誇了一句后,笑著道:「好了,快進去罷,汝南王妃還等著呢。」
因為怕林側妃警覺,穆昭朝一直都微微低著頭,表現得十分謙恭,也十分低調。
等林側妃轉過了身,她才在抬頭的時候,朝林側妃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她原本做好的心理準備,也盡數崩散。
她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十分厲害。
林側妃,聶峋那本大男主文里有名的惡毒瘋批女配!
那個,用盡手段,害死聶峋生母的人。
單單這樣瞧著,除了雍容華貴,什麼也看不出來。
尤其是她說話又如此溫和,也不會有人能想象的到她竟會做出那麼多駭人聽聞的事來。
穆昭朝因為知道劇情,下意識有些怵她。
這樣身份尊貴,又沒底線,又瘋批的人,還是儘可能離她遠點比較好。
未免被她發現,她只看了一眼,便順勢收回視線,然而在收回視線時,察覺到林側妃旁邊的人正盯著自己。
她目光順勢移過去。
便對上了林側妃的兒子,御王府一公子,聶崢的視線。
穆昭朝目光微頓,很快便收回了視線。
聶崢卻很是好奇,笑著道:「這位妹妹瞧著面生,以前倒是不曾見過。」
因為聶峋的緣故,穆昭朝對林側妃以及她的這個稍稍有些傻白甜的兒子十分不喜,聽到他這話,她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瞧著面生?
普天之下,你還沒見過的人可多了去了!
有什麼好打聽的?
穆初元在沖聶崢解釋時,自然得側身正好把妹妹擋在身後:「是我的妹妹。」
聶崢笑了笑:「哦,是那位穆大小姐罷,確實以前未見過,穆一小姐我倒是見過幾面。」
他說這話,並沒有什麼惡意,更沒有嘲諷揶揄之心。
但這話一出,還是讓現場的氣氛略略尷尬了一瞬。
滿京城誰不知道平昌伯府因著這兩個女兒的事鬧得不可開交,聶崢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見好友面色頓了下,陳覺倒是很自然地對聶崢到:「一公子今日添的那把匕首我剛剛見了,可真是把神兵,這樣的神兵一公子竟也捨得拿出來,陳某佩服。」
「好刀配英勇,」聶崢壓根沒聽出陳覺突然說這話的意思,也沒意識到自己剛剛說的那句話有多不合時宜,聽到陳覺這樣說,他登時來了興緻,一臉開心地道:「小陳將軍也覺得不錯?說明我沒看走眼,剛剛拔得頭籌的是小陳將軍的親兵罷?身手不錯!」
穆初元有些氣。
但也有些無奈。
御王府的一公子聶崢就是這樣的性子,想到什麼說什麼,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性如此,還是故意表現得這般毫無心機。
再加上身份尊貴,旁人倒也不好和他計較什麼。
穆昭朝聽著聶崢這話,眉心輕輕動了動。
這個御王府一公子,怎麼有點蠢蠢的?
裝的,還是本就如此?
如果本就如此,聶峋以後被找回王府後,日子興許能順心些。
若是裝的,能裝的這般爐火純青,讓人瞧不出半絲端倪,那可真是有點可怕了!
正思忖著,眾人已經到了汝南王妃看台處,圍帳被兩個侍女掀開,眾人依次進入。
裡面不止汝南王妃,但穆昭朝一個也不認識。
她只掃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汝南王妃確實如嬰寧郡主和哥哥所說,慈眉善目,甚是親和。
眾人一一見禮。
穆昭朝也跟在哥哥身後,一同朝汝南王妃,還有一位南平郡王妃見禮。
「都起來罷,」汝南王妃溫和的嗓音道:「哪就這麼多虛禮了,快坐罷。」
看台雖是個看台,但因著是為達官顯貴準備的,場地並不算小,這麼多人坐下,還有很大的空間。
穆昭朝是跟著哥哥做的——出門在外,兄長照顧妹妹本就理所應當。
聶崢則是跟著他母妃做。
好巧不巧,就坐在了她斜對面。
穆昭朝一抬頭,就看到聶崢在看自己。
她裝作無意,自然地移開視線。
穆初元也察覺到了聶崢的目光,他有點不太高興。
陳覺坐在聶崢旁邊稍遠一些的位子上,想了想,從袖子里掏出一把普通匕首,讓聶崢『幫』他品鑒。
聶崢果然興緻極高,離開自己的坐席跟陳覺坐在一處,認真地端詳面前這把,小陳將軍如此鄭重請他幫忙品鑒的匕首——小陳將軍如此重視,此物必然不凡。
穆昭朝靜靜聽著汝南王妃和林側妃還有嬰寧郡主說話,想從中聽到些有用的信息,不過都是些閑聊,倒也聽不出什麼來。
依稀能聽出,林側妃很想邀請汝南王妃過府,汝南王妃聽著是答應了,但又沒有答應實在,也是有趣。
所以,林側妃在討好汝南王妃?
想到什麼,穆昭朝心下瞭然。
這會兒子,聶崢和大男主文大男主聶峘已經開始爭世子之位了罷?
不,是一直都在爭,打從兩人出生,她們的母妃就一直在明爭暗鬥,只是現在到了明面上了。
林側妃這是在拉攏人,給自己兒子聶崢爭世子之位造勢鋪路?
也是。
聶崢雖然御王府的長子,但到底不是嫡出,緣因御王爺更寵愛信賴林側妃,才讓聶崢有了與王妃所出的嫡子有了一爭的實力。
庶長子和嫡子爭爵位,其實挺不合禮法的,但規則本就是皇家說了算,林側妃若真能說服御王爺朝宮裡那位請旨,反正兩個都是皇帝的親孫兒,兒子請願,立誰不是立呢?
再說了,是不是嫡出,還是很好操作的。
那本大男主文里,御王爺也不是沒有動過令立林側妃為王妃的念頭,真立了,林側妃就是王妃,聶崢就成了嫡出,既是嫡出又是長子,更名正言順。
只不過,在那本大男主文里,有主角光環的是御王府三公子聶峘,被主角光環照耀的也是御王妃,林側妃就是惡毒瘋批女配。
聶崢也不過是大男主成長起來的磨腳石。
再拚命爭也爭不過的。
更別說,林側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手上沾了那麼多條無辜的性命,反派屬性都點滿了。
正在心裡思量著現在御王府到底到爭到了什麼地步,就聽到汝南王妃在喊她:
「初元的妹妹,是叫昭朝對罷?」
穆昭朝忙放下手裡的茶盞,她還沒開口,就聽到哥哥已經替她回了汝南王妃的話:「回王妃是的,小妹名喚昭朝。」
正在跟小陳將軍研究匕首的聶崢聽到這話朝這邊看了一眼。
穆昭朝?
名字還挺好聽。
「……一公子你看這裡,」陳覺立刻道:「我覺得這個花紋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聶崢馬上收回視線,順著他指的地方看過去。
汝南王妃笑了笑,道:「我聽溫老夫人跟我說起過,可是把你妹妹誇得不輕呢,又懂事又乖巧,說是在莊子上種了不少菜。」
穆昭朝倒是沒料到溫老夫人會同汝南王妃說這些,既然汝南王妃提及了,穆昭朝便主動道:「是的,外祖母的寧遠山莊,一直打理得好,不種些東西倒也可惜,我便把從前學到的法子拿來種了些菜,味道還不錯,回去,我給王妃也送一些嘗嘗。」
汝南王妃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好,溫老夫人一直跟我誇你莊子上的菜味道好,我倒是借她的光來嘗一嘗。」
她這話讓穆昭朝也笑了:「王妃這麼說,小女真是承受不起。」
「這又是哪裡的話,」汝南王妃笑著道:「你能種出讓溫老夫人都誇個不停的菜,可見是真有本事,本就是你的優點,是該誇誇。」
說著她又道:「總不能白吃了你的,還要說你的東西不好吃罷?那可就太討人厭了。」
聽到這話,穆昭朝只有一個感覺——這個老太太真的很有趣很好相處,也是真的很照顧小輩。
就連南平郡王妃也笑了起來:「王妃這麼說一句誇一句,可是連我也好奇了,這穆小姐種的菜到底是有多好吃啊?」
汝南王妃並沒有吃過,只是聽溫老夫人在她面前提過幾次,只能樂呵呵地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溫老夫人誇了不少回。」
見汝南王妃是真的在誇穆昭朝,而不存在別的試探什麼的,嬰寧郡主便主動道:「我倒是可以回答郡王妃,味道真的很好。」
見打從武陽侯戰死沙場就沒不怎麼出來走動的嬰寧郡主都開了口,南平郡王妃就更好奇了,她年歲比汝南王妃還要年長一些,鬢側都有了銀絲,眼神也很睿智,帶著些許犀利,但看向穆昭朝的目光,還是挺溫和的。
不知道是看著汝南王妃的面子,還是嬰寧郡主的面子,亦或者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
穆昭朝並不清楚南平郡王妃心中所想,但她既然這麼說了,穆昭朝倒也不在乎一筐兩筐青菜,便也笑著道:「郡王妃若是不嫌棄我這莊子的青菜粗陋,我也送一筐到郡王府。」
南平郡王妃樂呵呵道:「那感情好。」
說著,她又沖汝南王妃道:「這下我也成白吃的了。」
一句話,眾人都笑了起來。
氣氛倒也輕鬆。
穆昭朝看出來了,汝南王妃應當是為著前段時間三兒子的事,想要感謝下哥哥。
見哥哥這麼護著自己,便把善意挪到了自己身上。
至於南平郡王妃,是看在汝南王妃的面子上。
相處起來,氣氛雖然很融洽,但到底身份有別,一直拘著禮,還是挺累的。
汝南王妃是覺得剛好碰上了,便見了見穆初元和陳覺,再加上溫老夫人跟自己說了太多遍,她也著實有些好奇,見小輩們都不大開口,應當是拘謹著,便也沒再留他們。
「好了,」她笑著道:「你們小孩子喜歡玩鬧,去玩罷,別再這裡悶著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可要好好玩一玩。」
聽到這話,眾人便紛紛告辭。
遠兒見要走了,便小跑著過去牽昭朝姐姐的手。
這一幕讓汝南王妃看到,稍稍驚訝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復了原本的笑,偏頭對南平郡王妃道:「還沒見遠兒跟誰這麼親近過呢。」
知道汝南王妃是在抬舉穆家兩兄妹,這個面子南平郡王妃自然給汝南王妃,便也笑著點頭:「還真是……」
從看台出來時,穆昭朝聽到汝南王妃笑呵呵地跟南平郡王妃說道:「穆家的這個小丫頭確實招人喜歡,又好看又乖巧……」
穆昭朝稍稍一怔,真是沒想到汝南王妃為了謝哥哥替她三兒子出的力,這麼賣力地誇她?
把她誇得都不好意思了。
他們出來,林側妃並沒有出來,估摸是要趁此機會,同汝南王妃多聯絡聯絡感情。
但剛走出沒幾步,聶崢便從裡面追了出來:「穆大小姐!」
穆昭朝原本挺好的心情,聽到這一聲『穆大小姐』登時沉了下來。
臉上的笑也不自覺斂去,她轉身,一臉平靜地看著聶崢。
沒等她開口,哥哥便擋在她面前,客氣地道:「一公子還有事?」
穆初元是穆昭朝的親哥哥,他這般做派,只會讓人覺得穆昭朝膽子小,哥哥又護著她,尤其是今日才第一次見穆昭朝的聶崢,更是這麼覺得,他笑了笑道:「剛剛聽王妃和郡王妃提及了穆大小姐莊子上種的青菜,我也是有些好奇,並沒有旁的事……」
穆初元不是很喜歡他剛剛打量妹妹的神色,但顧著妹妹還要繼續做莊子的生意,他沒有立馬回聶崢的話,正打算看妹妹一眼由妹妹裁決,還沒動,就聽到妹妹客氣又疏離地道:
「汝南王妃和郡王妃不慈愛,瞧我是個小輩,是在鼓勵我,一公子出身尊貴,我莊子種的那些,不過是些尋常青菜,怕是白讓一公子好奇了。」
穆初元一聽就明白了妹妹的態度,也笑著道:「御王府的一飲一食都有專人照料,莊子上隨意種點菜,不值什麼。」
聶崢點了點頭,心道原來如此,汝南王妃向來對小輩寬容慈愛,誇一誇穆昭朝也是尋常。
南平郡王妃純粹是順著王妃的話說。
嬰寧郡主怕是因為穆昭朝救過她兒子,他也沒太在意,只笑著點了點頭:「是這樣啊。」
穆初元點頭:「確實如此。」
聶崢笑了笑:「那是我打擾了。」
穆初元倒也沒太針對他,只道:「那邊告辭了。」
聶崢點頭。
等他們轉身離開,聶崢還在那兒站著,瞧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瞥到穆昭朝稍稍側過來一些的側臉,聶崢心道,這麼穆昭朝長得確實好看,不過平昌伯夫人當年就是聞名京城的美人,穆昭朝長成這樣也屬正常。
穆一小姐他也見過,確實不如穆昭朝好看……
聶崢不知道,他站在那兒瞧著穆昭朝一行人離開的方向,蹙著眉頭深思時,賽馬場入口人群隱秘處,也有一個人,正冷冷瞧著他。
正是聽了穆昭朝的叮囑去看了大夫,又以過來牽馬為借口讓桃枝自己回六號場地,他又折回來的聶峋。
沒想到,一過來就看到御王府一公子在糾纏大小姐。
大小姐都走了,他還站在那兒看!
聶峋心底突然說不上來的煩悶,也不知道今日是怎麼了,一直被他壓得好好的戾氣,總是不受控制地翻湧。
剛教訓了一個討人厭的袁三公子,又來了個御王府一公子?
這一刻,聶峋胸腔的戾氣達到頂峰。
這也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如此不甘!
就因為他出身卑賤,就只能這麼默默守護她?
而這些所謂的勛貴公子,就可以如此輕易就能接近她?
若他也有這樣的出身,若他也有這樣的資格……該多好!
去吩咐了心腹調查聶峋剛剛安排好回來的石嬤嬤,不經意看到聶峋正面色陰沉盯著她家小主子,石嬤嬤臉色頓時就變了。
果然是沖著她家小主子來的么!
石嬤嬤面上保持平靜,趕忙走到小主子身邊……
等她再想觀察時,聶峋已經離開。
穆昭朝和眾人一起出來,走到一半分道揚鑣。
「等過幾日,」嬰寧郡主笑著道:「你不那麼忙了,我帶遠兒和念兒去你莊子上玩,他們兩人一直惦記著你莊子好玩,吵著要去。」
穆昭朝笑了笑:「明日就可以。」
嬰寧郡主點頭:「那明日帶他們去。」
遠兒和念兒原本還想跟昭朝姐姐玩,一聽母親說明日去莊子上,這才心滿意足不再纏著昭朝姐姐,乖乖讓小舅舅牽著。
正要轉身,陳裴昂到底還是沒忍住,問道:「穆大小姐。」
穆昭朝都轉過了身,聽到這話,又轉回身看著他:「嗯?」
陳裴昂眉頭稍蹙,眼神很是不解的樣子:「有件事,我想問一下。」
穆昭朝同他關係還算可以,便笑著示意他:「陳小公子請說。」
陳裴昂皺著眉頭,像是在糾結,又像是十分困惑,抬頭看著她:「那個對牌,為什麼沒有我的?我們不算朋友么?」
一年一百兩銀子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但,他以為他跟穆昭朝也算是朋友。
連念兒遠兒都一人一個呢,他居然沒有!
他想不明白。
穆昭朝一怔,而後樂不可支:「就為這個啊?」
陳裴昂死死皺著眉頭,板著臉點頭。
見他確實很不解,不是不滿意她不給他對牌,而是覺得她沒把他當朋友,但他把她當朋友了的不解,穆昭朝便斂了笑,解釋道:「因為陳小公子總是跟念兒遠兒一道出現,給了他們兩個小傢伙一人一個,陳小公子自然用不到。」
陳裴昂面色稍稍好看了些。
是因為這樣么?
不是因為他不是朋友,不配?
穆昭朝忍俊不禁:「回去給陳小公子也做一個。」
陳裴昂本就只是想不明白,想要個答案,並不是想要穆昭朝的對牌,聽到她這麼說,還這麼坦蕩,陳裴昂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像是他在咄咄逼人一般,十分不君子。
「那倒也不必,」他認真道:「念兒遠兒都有,我確實也不需要。」
「是我考慮不周,」穆昭朝又道:「還是單獨給陳小公子一個比較妥,萬一哪天念兒遠兒跟你生氣,不讓你用他們的呢?」
這一打趣,陳裴昂便也笑了,只好應下:「多謝。」
「說謝就客氣了。」穆昭朝笑了笑。
陳裴昂沒有提給她錢的事,她其實並不在乎他一個對牌的錢,提前反倒是在辱她了。
不過,也不能白得她一個對牌不是,想想看送她點什麼東西好了。
和郡主還有陳小將軍告別後,他們便直接回六號場地。
又是觀戰,又是社交,還挺累的。
再加上之前穆昭朝還學著騎了挺長時間的馬,她這會兒也想歇歇了。
剛到六號場地入口處,就見聶峋從裡面迎了出來。
穆昭朝視線現在他胳膊上掃了一眼,見他神色平靜,胳膊似乎沒做什麼處理,應當是無恙,便放心了些:「看過大夫了?」
聶峋點頭:「看過了,大夫說一切都好。」
有桃枝跟著他,穆昭朝信他不會在這件事上含糊他。
回到場子里,休息了一會兒后,穆昭朝又在哥哥的陪伴下在場子里跑了幾圈。
她原本是想多跑跑,好一次學到位,但總有人過來同她打招呼,詢問莊子的情況。
倒也不是煩,莊子人氣高是好事,但很打擾她練習。
眼看著找過來的人越來越頻繁,穆昭朝便決定還是回去好了。
這樣子也練不成,倒不如回去后在莊子上跑跑。
幾人便準備回去。
回去的路上,穆昭朝總算靜下心來,仔細盤算了下聶峋那本大男主問的劇情主線。
因為聶峋不是男主,系統給出的訊息是以大男主聶峘的視角,總歸就是聶峋被找回去后,受林側妃和聶崢的刁難磋磨,聶峘和王妃對他多有照拂,尤其是在知道生母是死於林側妃之手,他當年也差點被林側妃害了,他流落在外受了這麼多苦也全是拜林側妃所賜后,聶峋便徹底倒向聶峋和御王妃。
後來在兩人的合作下,打敗了林側妃和聶崢,聶峘被立為世子。
至此聶峋和聶峘兩兄弟感情都很好,直到太子病逝,其他幾位親王為了爭奪太子之位爭得你死我活,還發起了兵變逼宮,最後反讓一直只知吃喝玩樂的御王最後撿了漏,救駕有功,被立為太子。
兵變事件后,老皇帝因為氣急,沒幾日便駕崩,御王登基。
聶峋則被順利立為太子,聶峋被封為宴平王。
聶峋和聶崢反目,是在聶峋被立為太子的第一年。
聶峋的視角是,聶峋慾壑難填,以前無緣大位,感恩太子的照拂,如今他也離那個位子只有一步之遙了,便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妄圖與他爭奪太子之位。
兩人的明爭暗鬥持續了很多年,有一段時間,聶崢甚至穩佔上風,為了奪權,他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對聶峘這個對他有大恩的兄長,更是沒有一絲感恩,甚至做出了弒殺儲君的事……
但因為他不是男主,最後還是敗了。
聶峋死在弒殺儲君的那場大戰里。
所以立太子的第一年,也就是御王登基的第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聶峋突然跟有大恩於他的聶峘徹底翻臉,還到了弒殺儲君的地步?
弒殺儲君,說白了,就是謀反。
以她對聶峋這段時間的了解,他其實是很重情的人。
尤其重恩情。
別人對他一點點好,他都能把命掏出來回報。
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才導致他對自己最敬愛的兄長生死不容。
咔一聲。
車輪停下的聲響,打斷了穆昭朝的思緒。
她回過神來,朝被風吹起車簾的車窗外看了一眼。
一眼就看到了在午後陽光下安寧祥和的『有家山莊』四個大字的匾額。
到了啊。
她收斂心神,從馬車上下來。
因為思緒還在剛剛的劇情上,回小院子的路上,穆昭朝便有些心不在焉。
剛回到小院子,就見聶峋突然把今日映的那把匕首和白玉遞到她面前:「大小姐對我的大恩,無以為報,這是我今日贏的彩頭,便送於大小姐,以償還恩情一一。」
穆昭朝看了看面前的匕首和白玉,又看了看眼神清澈,一臉懇切的聶峋。
心裡突然升起一個念頭。
她已經在嘗試中幫嬰寧郡主還有古嵐盈擺脫了原定的宿命,甚至連小陳將軍的宿命都被更改。
那她,也能幫他擺脫原本悲慘的宿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