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短暫的休息並沒有完全緩解睏倦。

三個小時后,沈絳扶額從床上爬起來，飛速整理好衣著，趕到了日程表上的實驗室。

雪杉做的人工蟲洞已經十分完整,不再是剛開始那麼小小一個,只能勉強通過一個人的大小，而是通過一艘小型戰鬥機都綽綽有餘。

現場，除了昨天帶回來的兩個錯時空生命體和軍官,沈絳意外發現林校長的全息投影坐在角落裡的實驗柜上,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背對著人群，也不說話。

「呀,沈絳岑星,你們來了,」雪杉疲憊的面容笑的很勉強,「不久前帶回來的那個和你差不多大孩子，叫什麼來著，反正是ga，通過他的記憶和口供,我們整理好了一份名單,接下來的工作就簡單多了,也不需要岑星再在地下城區獸化進行範圍性搜查。」

沈絳:「有多少人？」

「總共33個，其中有一個在多年前逃往第一星域,推測也是苟居在地下城區,已經派當地的分部軍官抓捕了。」雪杉簡單的給沈絳解釋完,離開沈絳轉身去和那些軍官交談具體的執行細節。

趁他們交談的間隙，沈絳走向角落裡實驗柜上坐著的林校長。

林校長的全息投影還是保持著帶防毒面具的樣子，看不見具體表情。

沈絳仰頭,「林校長。」

林校長的全息投影轉過身，微微低頭看著沈絳，「嗯。」

回應完，又自顧自的轉回去，對著牆角自閉。

「軍校內的一切程序運作正常，嗯……您什麼時候回去？」沈絳沒想到一向和藹的林校長會如此淡漠，說完之後，他緊張的等待回復。

「這段時間你感覺，打理軍校瑣事這些工作對你而言很困難嗎？」

沈絳怔了一下，「不算很難，但是有很多事情還是不太明白。而且有學生來辦理手續的時候，見到您不在，都很驚訝。」

「不太明白的問題可以問問綺生。我已經把所有關於軍校的管理理念以及運營條例刻在了她的人工腦里。至於在學生面前的威信力……第三層閣樓上有一個備用投影，乍一看和精神生成的全息投影差不多，但實際上只是一個普通的立體投影，需要你用意志去操控。下次你再見學生，或是出席會議，可以用那個投影替代，短時間在禮貌範圍內，不會有人發現破綻。」

沈絳點頭。

看來短時間內，林校長不會回軍校。

沉默。

林校長繼續面對著牆角自閉。

沈絳欲言又止好幾次，最終什麼也沒說。

死寂間，實驗區突然傳來孩童尖銳的哭喊聲，「我要哥哥嗚嗚嗚嗚嗚，我要哥哥——」

「我不要進去，裡面好黑，我要哥哥！」

「嗚嗚嗚嗚——我要哥哥——」凄厲的哭聲如魔音灌耳。

沈絳的注意力被不遠處的小男孩吸引。

好幾個仿生人士兵按著，都止不住他的哭喊。

雪杉蹲下來柔聲安慰道，「小朋友，別哭啦，從這個地方回去，你就能見到你哥哥啦，而且是見到以前那個從未受過傷，沒有滿身酒氣的哥哥。你看剛才那個姐姐，她都回去了，所以你也要乖乖回去。」

「而且你看，現在的身上帶著這麼多醫療儀器，沒有這些儀器，你的身體會立刻停止工作。只要從這個蟲洞回去，以後就不用再佩戴這些繁瑣的儀器啦。」

小朋友將信將疑的抬頭，哭聲小了很多。

沈絳趁雪杉哄騙小朋友的間隙，退向一旁監視的長官。

這位長官是新調回第一星域總部的，年紀比沈絳略大幾歲，目前作為沈絳的直繫上級，待沈絳還算和藹，至少不會像那些高層軍官一樣處處刁難。

「長官，請問，為什麼不能直接將他送回去？一定需要他配合？」

「他太脆弱了，強制手段會造成他在這個時空死亡。甚至不用強制手段，把他身上的醫療管碰掉，就足夠他生命垂危。」

沈絳點點頭。

「不過雪杉說得對，他回到原時空，就不會再有病痛了。」

沈絳立馬反應過來，「原時空……他是已經死了嗎？」

長官平淡的回答道，「嗯，病死的。地下城區醫療資源有限，那個時候他哥哥年紀小，連第一性別都沒分化，靠打工賺不到什麼錢，他也不想給哥哥造成負擔，最後特意躲著他哥找了個角落，安靜離開。再後來，沈橪把病死前尚有一絲生機的他帶到這個時空之後，他的哥哥就開始在那種場所……賺的錢全都用來維持他的生命，還從黑市上收購了幾台醫療儀器，自學了機械改裝。在第一星域，分化成ga，只要不沾染陋習，完全可以靠政府補貼過上滋潤的生活，但是因為這個弟弟，他們必須生活在地下城區這種監管鬆懈的地方，不然不可能這麼多年都沒被發現破綻……在那種地方，天然的ga和靠人工信息素的beta裝出來的ga不一樣，是很昂貴的商品。」

沈絳沉默的看著那個漸漸止住哭泣的小朋友。

在雪杉的哄騙下，叼著糖果，將信將疑的走到蟲洞附近。

「沈橪幫他們，是為了傳送兒子時萬無一失做實驗嗎？還是為了傳輸舊帝國的軍隊時萬無一失？」

「暫時還不知道。無論怎麼審問，沈橪都不肯說。不過目前看來，蟲洞的傳輸成功率是100%，做實驗的話，完全不需要這麼多樣本。」

沈絳也想不通。

而且這些蟲洞偷渡者，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和親人陰陽兩隔。

總不能是沈橪心生憐憫在做善事吧？

「不過沈橪的動機已經不重要了，只要能把問題解決掉，怎樣都好。」

說話間，那個孩童已經在誘騙之下，乖乖的踏入蟲洞，對著這個時空的空氣揮了揮手。

通訊器響了。

沈絳看見身邊的軍官接通，簡短的和對面交談了兩句，掛斷通訊，跑向一旁的高層軍官，「報告，搜尋隊傳來消息，藏匿在第一星域的32名錯時空生命體全部找到，目前在一一帶回，預測今日13點前可以開始集體傳輸送回工作。」

「嗯。」

「那太好了，我終於可以休息一會兒了！」雪杉說完，直接癱在椅子里，也不顧身邊這麼多人看著。

「岑星。」沈絳走向一旁正在發獃的岑星，拍了拍他的肩，「杵在這兒……你手上這是什麼？」沈絳沒說完，注意到岑星手上那個小小的圓盒子，看樣子像貝殼一樣可以掀開。

岑星看了看手心，「那個小朋友給我的的，讓我轉交給他哥哥。是個投影儲存器，去年剛上市的型號，確認過是本時空的物品，我就答應了。」

沈絳拿過來，看了看。

這種貝殼形狀的儲存器打開來，會從中間冒出立體投影，生成人或者動物的縮小版動態形態，他小時候看妹妹們玩過類似的玩具，打開來裡面是當紅偶像唱歌跳舞的投影，還挺逼真。

「嗯，待會兒一起去吧。」

從實驗室出來后，沈絳和岑星直奔青年所在的醫療室。

病床上，青年面色煞白，身上臟臭的衣服已經被脫下，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止血繃帶。

只有沒了衣服的束縛，身上的傷痕才能徹底顯現。

燙傷，鞭傷不計其數，還有掐痕咬痕，刀尖刻意造成的划傷，甚至還有鐵烙過的痕迹。

以及多處煙頭燙出來的窟窿。

或許是天生的，又或者是生活在地下城區常年不見天光，青年的皮膚十分白皙，襯的這些嫣紅的傷痕更為醒目。

大多傷痕都有些年頭，很明顯，並不是昨天軍部士兵在混戰之中造成的。

沈絳是成年人，當然明白這些傷是哪兒來的。

病床上的青年似乎是嗅到了alpha的氣息，死死地盯著岑星。

「岑星，東西給我，你先在外面等等。」沈絳說道。

岑星識趣的出去。

病房裡只剩下ga的氣息，青年不安的神色明顯少了很多。

沈絳朝著青年走進，「根據資料顯示，你叫伊安，可以直接稱呼你的名字——」

「別喊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很噁心，我不想聽見。」

沈絳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好的先生。這是您的弟弟留給您的物品。」

「弟弟留下的？」伊安看了看沈絳手中小小的儲存器，最終還是低低的垂著頭，「不必給我了。昨天，他們來找我說，只要我招供，就同意把我弟弟留下來。結果剛才……他在直播投影中撕心裂肺的哭喊著呼喚我，直到最後被送回蟲洞，我連到現場和他告別的擁抱的機會都沒有。現在再給我他的遺物，是覺得給我的傷害太輕了嗎？」

「這是您的弟弟臨走前親口要求轉交給您的，並不是我們整理出來的遺物，請您務必收下，」沈絳重複道，還沒說完，突然只見青年顫抖著手，從他手中奪過小小的盒子，使勁兒的朝著一旁的牆壁摔去。

青年惡狠狠的咆哮道，「你已經完成轉交了，可以走了嗎！」

面對怒吼，沈絳波瀾不驚，「可以——」

還沒說完，突然，只見地上摔著的盒子閃了兩下，從裡面冒出來了一個人形投影。

是青年的弟弟。

小朋友矮矮的，身形瘦的過分，衣服雖然陳舊，但還算乾淨整齊。

他歪著腦袋，像是在看鏡頭一樣，「哥哥……可以聽見嗎？」

上一秒還怒不可遏的青年，突然掙扎著要從病床上爬起來。

「應該可以聽見吧。那我開始說啦，」小男孩說著，清了清嗓子，「謝謝哥哥讓我再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這麼久，給了我第一次機會陪在哥哥身邊。但是，我聽那些軍官說，我的存在可能會造成時空錯亂，所以必須要我回去。聽起來時空錯亂是很嚴重的事情，是會危及到聯邦人民安危的事情，雖然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嚴重……但是我知道，只要我活一天，哥哥就會為了我拚命的喝酒工作，」小男孩沒說完，頭微微垂下，「還有陪客人……每次哥哥回來，明明痛苦的不行，但硬是要和我說，今天在外面工作很開心，強撐著精神和我玩遊戲。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在的話，哥哥生活應該會好很多吧？被抓回來的這三個小時里，我想了很多很多，最終還是決定，不再給哥哥添麻煩了。可是這幾年和哥哥相處的時光，真的很幸福很幸福。明明是偷來的生命，卻是我生命里最幸福的一段時光，」小男孩說到這兒，不安的哽咽了一下，沉默三秒，突然毫無預兆的哭了起來，「我捨不得哥哥嗚嗚嗚嗚嗚嗚……我捨不得哥哥……但是，但是，我更捨不得哥哥為了我做這些工作嗚嗚嗚嗚嗚——」